第9章 杖落金戈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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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断了？！”
胡玉儿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陷阱，眼中满是愕然。
她能感受到，那原本如同天罗地网一般的空间震，正渐渐消逝于无形。
原因无他，这些陷阱、与作为能源供给的胡玉儿之间已经没了联系。它们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只能维持一小会便不攻自破。
“是哦，我切断了。”
爱丽丝大方地将餐刀一收，双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地向着胡玉儿走来。
“大道无垠，术法三千。但求其根本，都要归在‘人’的身上，‘术’与‘人’的联系一旦被斩断，哪怕再强大的术便也无从施展。”
侧身。
展臂。
亮出刀刃。
爱丽丝微微昂着头，以傲视一切来者的气势说到。
“很不巧，我就很擅长斩断这份‘联系’！”
哈哈...
胡玉儿干笑两声，耳侧已经不觉间流出了一丝冷汗。她很清楚，自己如今可是碰上了一个不得了的怪物。
在这家伙面前，自己这些年来所积累的方术秘法将统统作废，唯有近身肉搏才有一丝取胜的可能。
但是...
这家伙，毫无疑问是个剑术高手。
如今拖着这个几近被弥反噬的身体，自己真的还有胜算吗...？
“罢了，既然事已至此...”
胡玉儿咬了咬牙，将杂念摒除，重新开始凝聚力量。
她身上的红色脉络逐渐增多，原本更接近人类的瞳孔也渐渐被兽性所填满。
就连刚才一直游刃有余的爱丽丝，也收起了玩闹的表情，俯身纳刀、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是的。
这是一场字面意义上的困兽之斗。
但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一场战斗！
而就在剑拔弩张，只要有一个火星便会不死不休的紧张局势之下，那通电话打来了。
叮铃铃——
叮铃铃——
在这安静得只剩下风雪声的车厢中，那串电话铃的存在尤为明显。
爱丽丝将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冲着胡玉儿晃了晃示意道。
“介意我接个电话吗？”
...
胡玉儿没有说话。
她现在必须将所有的经历集中在发动血脉秘法上，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压制弥的反噬。
但同时，她也没有阻止爱丽丝。
“喂、是我。”
爱丽丝按下了接听键，而后表情变得稍显舒展。
“嗯，知道了。”
...
一震短暂的沉默后，爱丽丝将目光投向了胡玉儿，然后面露疑惑。
“啊、如果是哪位大小姐的要求，也没办法咯...”
保持着通话状态，爱丽丝将手机平放在了桌面上，然后扔掉了手中的餐刀。
“胡玉儿小姐，你安全了——暂时的。”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非要说的明白点就是某位大人物保下了你，如果你愿意现在离开的话，我可以给你开绿灯。嘛，说是大人物，但其实对方是谁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嘴角挂着讥笑，爱丽丝侧身坐在餐桌上说道。
“哦？那位‘大人物’，是只保下了我跟王尧吧。”
“诶，正是如此。只要你跟王尧愿意乖乖离开，这趟列车上的事情便与你们无关了。”
此时的爱丽丝已经战意全无，甚至开始给自己补起了指甲油。
而另一边，胡玉儿却完全不像是得到了好消息，没有露出半分轻松的表情，反而拳头攥得更紧了。
“我们走了，就放任这载着五百名乘客的列车冲入渝州城？！”
“谁知道呢，毕竟我又不是消防员~比起拯救别人，先想办法救救自己不好吗？”
吹了吹自己的指甲，爱丽丝百无聊赖地将手举过头顶。
“你把弥封印在自己身体里，反而快被这条蛊虫给吸干了吧。”
“弥的事情我自有...”
而从手机里冒出来的另一个声音，则让胡玉儿的身体再一次怔住了。
那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小玉，回来吧...”
“雪雁？！”
胡玉儿虽然想到了保下自己的人就是李雪雁，但万万没想到对方就一直在电话那头听着。
“小玉，算我求你了...先别想其他的事情，先回来好吗？到了上华，谁也动不了你，之后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怎么样都好吧。”
李雪雁的声音显得有些陌生。
不愤怒，不盲目，目的清晰明确。
“只要你和王尧能回来，其他人怎么样都好吧。”
“雪雁，你...”
“小玉！！”
突然，刚才那个冷静到甚至有些冷漠的李雪雁崩塌了，她用几乎吼叫的响亮声音说到。
“这趟列车上的人已经死了！你也知道的吧，这次妖怪列车的‘事故’，本就是为了激发人与妖怪的矛盾而人为制造的。包括李家人在内的、不止一个的上华大族都参与其中，他们不会让知情人活下来的！我为了保下你和王尧，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以极快的语速陈述了现状后，李雪雁的声音又被疲惫填满。
“求你了，小玉，回来吧。争取到你们两个...已经...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乘客们什么都不知道。”
话已至此，胡玉儿却笑了。
“雪雁，乘客们只是被卷入了一场事故，被你保下来的我跟王尧，才是‘知情人’。”
中宫开。
八卦起。
渺然狐火引得整节车厢熊熊，胡玉儿也再次变回了平日里那副自信的模样。
她将手机仍回爱丽丝那里，然后高声叫道。
“喂、JK，休息时间已经足够了。准备开始下半场吧！”
◇
而在另一边，王尧来到车头时，浑身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自然，那并非他自己的血，而是一路上斩杀的尸变的乘客。
不知为何，历经数战的他如今却愈发觉得身体轻快，心明眼亮，就连那些狂暴的尸变者，在他这里也逐渐不是一合之将。
王尧能感觉到，自己正逐渐向着里侧世界去靠拢。
“算了，先专注眼前...”
一脚破门，王尧终于来到了车头。
就在那里，只要使用谢尔盖的眼球和手指打开控制台，便能够将车辆安全停下。
而在那铁门之后，却赫然是一席褐黄袈裟...
“...”
一瞬间，王尧浑身的血液直充脑门，双目睚眦欲裂，喉咙干涸无声。
在控制室内，席地而坐的老者拄着拐杖，将他佝偻的身子撑起，然后缓缓转了过来。那已然被皱纹挤满的面庞，随着鹰目一张，便锐气四起！
是凌绝法师！
生平只出六成力，大梦一场赢春秋。
那个以“不败”为“胜”的凌绝法师，今日仿佛换了一个人似得，一行一息都充满了胜负欲。
而见此等状态下的法师，王尧的第一反应则是退却！
今日之前，王尧曾无数次的在脑中预演，自己要如何面对这个导致阿琳死亡的罪魁祸首。
为此，王尧日复一日的磨练技艺、提升实力；可正因此，如今实力已经高到可以看清凌绝法师恐怖之处的王尧，见到这昔日仇敌的第一反应却是...
逃！
...
...
...
凌绝与王尧二人，一个坐在室内，一个站在门前。
二人相视良久，任由窗外风雪飘摇，硬是一言不发。
直到...王尧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胳膊！
“啊——你这个混账！！！”
那一口下去深可见骨，伴之而来的是钻心疼。也正是借助着这份疼痛，王尧终于打消了心中最初的退怯，稳稳地站在了凌绝法师面前。
“哈哈...好小子！”
另一边，那老僧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将拐杖往旁边一杵，席地盘腿打坐。
“见我佛光似如来，却有胆不拜。王尧小友，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凌绝的声音浑厚有力，如钱塘怒江，振聋发聩。
王尧明白，对方这是在示威，如果自己露怯了那么将处处受制。
但同时，这段时间但真历下妖怪办的负责人，他也深谙谈判之道。如今以凌绝的本事，杀死他易如反掌，之所以像现在这样“多此一举”，必然有所隐情。
但是...
唯有这个人...
唯有凌绝法师，王尧不想谈！
那日阿琳在列车中消逝前的模样仍在脑海中回荡，而王尧手上则早已凝出了气刃。
身子一沉，夺步向前。
嗖——
气刃的破空声轻而致命。
以这一击的速度，哪怕是许多颇有道行的妖怪，也难以全身而退。哪怕是小白这个苛刻的师父，倘若见到了王尧的进步，也会啧啧称奇。
然而，王尧的气刃却被架住了。
凌绝以二指对二指，稳稳地架住了王尧那迎面刺来刃，令其进退两难。
“啧、”
王尧一咬牙，深知自己冒然挑战凌绝，实属不智。
但是...
反正这条命是阿琳换出来的，如今在还回去也未尝不可！
气到头上，王尧不仅没有收刀，反而以进为退，用还未被束缚的左臂绕外圈回旋，直取凌绝的双眼！
“不动！”
这妖僧气息一凝，九把红莲钢刀从天而降，直接将王尧的双臂刺了个对穿！
一条胳膊四把，王尧被死死地钉在了地上，而多出来的那把刀则钉在了王尧面门前，好似威胁又有耀武扬威的成分。
两人的差距之大，是令人绝望的...
“哼哼，胆识有余，可惜还是太年轻了。王尧小友，这九把钢刀就是当日将那西洋女子钉死在上华机场的手段。如今，你感觉如何啊？”
“好...好痛...”
趴在地上，王尧浑身颤抖地答道。
那九把钢刀虽然仅仅是穿过血肉，却犹如蔓延的野火，一刻也不停地炙烤着王尧的神经。一波更胜过一波的疼痛感，接连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大脑。
“痛得要死...阿琳她...当时是经历了这种折磨...才把圣铠交出去的吗...?”
“可不止如此，贫僧当日，可是直接挑了她的琵琶骨，恐怕比如今这滋味儿还要疼上个十几倍哦。”
凌绝慈眉善目地笑了，就像是一个在教育自己孙辈的和蔼老者。
“如何啊，王尧小友，如今可冷静下来、有意与贫僧聊聊了？”
“啊...说吧。你想聊什么...”
被钉在地上的王尧慢慢抬起头，对上了凌绝法师居高临下的目光。
...
“嗯？”
第一次。
自从这房门被破开，凌绝法师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他看到了王尧的表情。那表情，仿佛是在说...老东西，你以为我为今天准备了多久？！
“喝——————”
那一声穿云破空，震耳欲聋！
自王尧的口中，比刚才更强百倍、千倍的气刃被这一声怒喝引导，雷鸣般射出！
怎么可能？！
凌绝脑中的这个念头还未成形，气刃就已经割破了他的喉咙！
然而...终究是偏了几分。
“...”
凌绝心有余悸地用余光去撇身后，被那道气刃打穿的列车铁皮扭曲着，车外的风雪不停地灌进来。
显然，如果这一击正中凌绝本人的喉咙，尚且是肉体凡胎的他绝对会重伤！
“你这小鬼，到底是怎么...？”
怎么凝出如此威力的攻击的？
凌绝的话还没问出，他就看见了王尧一直揣在兜里，但屏幕还亮着的手机。
“呵...使用这玩意跟那母狐狸一直保持着联络，她才能及时借你力量的吗...”
是的，自从进入主控室，见到凌绝以来，王尧就悄悄拨通了胡玉儿的电话。
换言之，刚才那破釜沉舟的一击，不仅带着王尧的觉悟，更是有胡玉儿为了给阿琳复仇，几乎匀出的全部灵力！
“真可惜，你刚才距离给那西洋女人报仇，就差一步之遥了。”
将手机夺过，一把捏碎；凌绝的脸上还有冷汗，却又不乏劫后余生的喜悦。
而王尧则快把牙给咬碎了，他完全无法接受这结果！
凌绝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解了他巨大灵力的胡玉儿，如今还要面对强敌。王尧已经无法理智思考了，只是像出栏的猛兽一样想要挣脱那九把红莲钢刀，哪怕用嘴、也要咬下凌绝法师的一块肉。
“啧、罢了...总之先把你这家伙带走，就能控制住李家的那小妮子。之后再做打算吧...”
凌绝何等狡猾，一息之间便做出了判断。
“哼哼、不过一整个带走太麻烦了，只要砍下头用药蛊养着，留一条命就行。”
此时此刻，凌绝依旧保持着那和蔼的神情。
他平静地像是刽子手一样举起拐杖，挥向王尧的脖颈。
...
...
...
砰——
杖落金戈响！
一把鲨齿长枪破开车顶，直接逼退了凌绝。
继而，在那雪峰之上，一个成熟的女声朗声问道。
“哪来的散修，敢动我景山张家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