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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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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摩家主堂上,多摩相泽看着儿子多摩相耀道:

“中山郡代和幕府天领诸官来到我郡后,连续委任手下的人充任门下掾属、佐吏,却一直没有委任书役长和郡丞诸下曹,这显然是为我郡人留的。之所以迟迟未定,是因为他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不知道该委任谁家的子弟好。现在他到任半个月了,与本地的武家士族大姓都有过接触了,也该任命了,却还是迟迟不任命,没有别的原因,只能是因为他还在观望。”

多摩相耀说道:“父亲分析的是。”

“我郡右姓以我多摩氏、柳川氏、相乐氏为冠,如是,郡代若选用,只会从我等三家里选用。”

“对。”

“柳川氏虽盛贵,郡代若有意用柳川氏子弟,早就该下送檄文辟除了。”

“没错。”

“而郡代却没有辟除他家的子弟,这说明郡代之意不在柳川氏。不在柳川氏,就必在我家与相乐氏。”

“就是这样。”

“若用相乐氏,则只能是相乐介峻;若用我家,则只能是你。”

相乐氏家兄弟两人,相乐介优已然出仕,能选用的只能是相乐介峻。多摩家的子弟虽众,可多摩相耀名气最大,且是长子,依照惯例,兄未出仕,弟通常就不会出仕,即使被州郡辟除了,做弟弟的也很多都会谢辞,不肯接受,所以要用多摩氏,郡代只可能辟用多摩相耀。

“然哉。”

“相乐介峻与你各有优劣。用相乐介峻,则得名;用你,则得实。名与实不可兼得,故此中山郡代迟疑不决。”

“有道理。”

“名有名的好,实有实的好,对郡代而言,这是两难之抉择。在这个时候,若是有‘名’与‘实’之间有一方主动向他示好,那么不必说,他定然就会选择示好的这一方了。”

“所以父亲今去见中山郡代?”

“然也。”

“听父亲之意,似是早看出了郡代为何迟迟不辟除,却为何直到今日才去与他相见?”

“长吏如君,我家的家声是否能够重振如今全在你的肩上,我为你择君,岂可不慎?得一明君,事半功倍;得一庸主,徒费光阴。中山郡代虽自称清州织田中山氏,然我闻清州中山氏早已没落,且是以荐举白身得官,又年少早贵,其人究竟如何?不可不细细察看观之。”

多摩相耀见过骅,对骅自有评价,但他现在想听听他父亲对骅的看法,问道:“郡代是个什么样的人?”

“先我闻其事迹便已奇之,今下午在楼上见他,已知他非常人也,今暮于议事堂上闻得了他平贼的方略,我只有七个字评他。”

“何七字也?”

“‘善谋知兵足干事’。”

“吾从未闻父亲对人有此等美评,此评却是因何而得?他的平贼方略有何出奇之处?”

“平常人说平贼,只讲贼事而已,中山郡代却先言防疫、备粮,眼光长远,防患於未然。”

“此我亦能为之。”

“郡代到任才半个月,对郡北的贼寇就了如指掌,比我等本地人了解的还多、还深。”

多摩相耀默然片刻,试想了一下若是自己是多摩郡代能不能在半个月内就了然贼情,说道:“此我亦能为之。”

“中山郡代平贼之方略共有三条,先防疫、备粮,次及早进击,次徐徐图之。”多摩相泽把骅的方略转述给儿子,说道,“你可看出郡代的深意了么?”

“深意?郡代此方略由远及近,从先解决以后之大患到如何解决眼前之小患,层次分明,条理整齐,甚是精当。父亲说的‘深意’是这个么?”

“此非郡代之深意也。”

“那什么是郡代之深意?”

“掌握兵权方是郡代之深意!”

多摩相耀霍然醒悟,回思骅此三条方略,层层推进,步步深入,而最终落脚到郡兵、城防上,因其前边的铺垫使人自然地接受,不觉拍案叫绝,说道:“真妙策也!”随即又说道,“不过,虽是妙策,却也瞒不住人。……父亲不就看出来了么?”

“我看出来是因我旁观者清,身处局中者却不一定能看得出来。再则说了,郡代又何需瞒人!有他前边防疫、备粮、及早击之的铺垫,便算被人看出又如何?”

多摩相耀细细想来,确实如此,就算被人看出郡代的最终目的是掌握兵权,可有他前边数条的铺垫,却谁也不能说出他的错处,谁也不能反对他去整治郡兵和控制四周城防,以及插手城中治安。这却是因为他占着道理。“先入为主”,既然郡代占着道理,而听者又接受了他的道理,那么自就无法反对他的最终目的——这乃是光明正大之阳谋。

多摩相泽问儿子:“郡代此策你亦可为之么?”

多摩相耀佩服地说道:“郡代心思缜密,深谋远虑,临阵破敌用以堂堂之阵,使人就算看出其目的亦无能为也。我不及之。”

“郡代才二十余岁就这样的才干,以后肯定能立下更大的功勋,难怪丹下典膳器重他。振兴我多摩家的机会就在眼前了,你要尽心尽力地辅佐他。”

“哈依!”

多摩相泽问道:“你准备怎么辅佐他?”

多摩相耀想了想,说道:“郡代外州人也,初来我郡,地方不熟,要想控制郡兵、掌控四周城防、管控城中治安必阻力重重,我当竭力助之。”

“还有呢?”

“郡代白身得官名,必存大志,不可能尸位素餐的,必是想要建立功业,我熟知地形,当助他击贼。”

“还有呢?”

“举荐贤士,助他收拢人望。”

“还有呢?”

“还有?”

“还有!”

多摩相耀屈指心算,想道:“先助郡代掌控住军事,再助其击贼立功,再再助之得人望,获州郡美誉。此三者足矣,还能有什么?”问道,“请父亲教之。”

“粮食。”

“粮食?”

“郡代所部家臣团虽然精锐,多为浪士,不熟地理山形,欲要及早击贼就非得以本郡壮勇为主不可。郡兵不堪战,这连我都能看得出来,何况郡代?郡代肯定是要重新招募本郡义勇的。

“招募义勇就得要有粮食。郡中的情况我等都清楚,今年秋收没收上来多少,缺粮。缺粮,就需要从地方大姓、豪强那里借贷,你可以在这方面助他。”

“是了,我家可捐粮给他。”

“错。”

“错?”

“我一家之存谷,岂够养一郡之兵?”

“父亲的意思是?”

“助他从郡中借粮。”

“这……这恐怕要得罪人。”

“天下多事,郡代英才,日后当致位旗本,我家重振家声、取功名富贵在此一举,何惜得罪人!”

多摩相耀以为然。

父子深谈至此时,堂外夜已渐深。

……

次日,骅传檄,由岛崎胜勇亲送至,辟多摩相耀为书役长。

多摩相耀接过檄文、衣服、印绶,告个罪,回到屋中把衣服换上、印绶系好,气宇轩昂地出来,向岛崎胜勇一揖,说道:“不可劳郡代久候,我等这就去郡代所吧。”

岛崎胜勇笑道:“君乃吾郡俊才,主公自知德薄能鲜,资浅望轻,今虽为郡百姓计,斗胆辟君为书役长,实不敢以书役长之位拘君。吾来之前,主公吩咐说道:‘今如能得君不嫌,接受辟除已是喜事,至若何时上任,悉凭君也’。多摩君可以等几天,择一吉日再就任不迟。”

多摩相耀按刀昂头,大声说道:“耀野泽愚人,不良之材,荷蒙殊遇,被郡代辟为亲从近密,委任腹心,敢不竭股肱之力,即刻就发奋报效之?何须等吉日!”

书役长是长吏的亲近吏,故此多摩相耀说被骅辟为“亲从近密”、“委任腹心”。岛崎胜勇观其慨然之状,闻其金鼓之音,心道:“主公说多摩相耀爽朗有果决气,果然不假。”

这要换成是个俗人,起码得矜持下,肯定不会在接到辟除檄文的当天就去上任的,怎么也得在家待上一天,等到次日再去上任,要不然显得多想当官似的。多摩相耀却丝毫没有这个顾忌。

“大丈夫为人,做的是实事,不求虚名。”多摩相耀道。

岛崎胜勇益发壮其气,当下辞别多摩相泽,与多摩相耀一起去往郡代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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