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夫子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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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吐了血后，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骨头一般，软绵绵的瘫倒在了椅子上。
其实夫子胸腔里的血，早在乐小天刚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堵在了心中。
上不上，下不下，难受的很！
听到了乐小天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夫子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夫子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
嘴角流血，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呢喃着什么：“天齐，小天，为师真的做错了吗？”
夫子想到了自己在遇到乐小天之前最得意的门生。
那位现在还活跃在朝堂上的学生。
那个，让自己喜爱有加，最后让自己咬牙切齿的学生！
夫子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汀河镇的原因，就是因为被自己的政敌算计，最终导致了一败涂地。
这才离开京城。
可自己被算计，就是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弟子做出来的！
想到这！
夫子的心神飞到了十几年前，他离开京城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早就已经没有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意气，剩下的只有腐朽！
那腐朽令人作呕。
让人厌恶到，他离开京城的时候，他的一些老友，都没有来相送与他。
本来在民间还颇有名望的他，也因此变得如同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
虽不说人人喊打，可人人见了都会摇头离开。
叹息，那样让人尊敬的人，怎么会变成如此小人！
夫子记得自己离开京城得那天，天上罕见得下起了雪。
也不知道这雪是为他而下，还是为他走而下。
那天很冷，他坐着一个没有顶的马车离开，身边只有一个老仆，还有一条黄狗。
走出那座城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一如他来时一样。
一样的行装，一样的穿着。
城门外的风景几十年都没有变过！
看着这风景！
他感觉这几十年的时光，好似一瞬间。
这一瞬间，他便已白了头发。
他坐在这辆辆没有顶的车上，黄狗窝在他的身边，老仆在前面赶路。
车就这么慢慢悠悠的在官道上行驶。
没一会的功夫，车上的行装便被盖上了雪。
直到马车行驶到，京城十里外的离别亭。
靠着老张头的提醒，他才看见亭下拴着一匹马，马的一侧站立着一个人。
一个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人，他的弟子，杨天齐！
“老爷，老爷，快看，那亭子下好像有人，看起来，像是天齐少爷？”
夫子听到了老仆的叫喊声，才将目光从后面的城墙上移了开来。
将目光从离马车越来愈远的京城移开，他看向了那座亭子！
看到那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亭子中，透过飘落的风雪看着自己。
他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弟子，他就是在等自己！
老张头说的没错，这就是自己的弟子。
马车行驶到亭子近前。
老张头将马车停了下来，看向夫子，对着他问道：“老爷，要不要上去看一下？”
夫子看着亭子中的身影，没有说话，良久，夫子收回了目光。
他想问一下为什么！
用早已冻僵的手，扶着车辕，从车上下来，迈步走到了亭子里。
夫子走近一看，亭子中的石桌上，放着一个小炭炉，炉上热着一壶酒。
不顾亭中人的问好，夫子径直走到了石桌前，坐在了石凳上，这才看向自己的弟子！
“怎么？杨天齐！他们还要赶尽杀绝？还派你前来？！”
夫子难掩心中的怒意，斥道。
那亭子中的人，正是夫子最喜爱的弟子，杨天齐。
杨天齐走到了夫子的面前，躬身道：“老师，您离京，弟子再不肖，也是要来送一送老师的！“
夫子听到了杨天齐的话，更是火气大盛，彭的一声，手掌拍在了石桌上。
瞬间，石桌四分五裂，桌上的碳炉也已经打翻，火星飞荡在石亭中。
夫子怒声道：“弟子？你还算我的弟子？有欺师灭祖的弟子吗，有背叛师父的弟子吗？”
夫子怒气，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能力。
可那杨天齐并没有被夫子这一招吓到。
反倒是有些无奈道：“老师，从我拜您为师起，弟子就一直跟随您，从没有自己选择过自己的路，等到弟子想选择的时候，早就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项！”
“弟子这么做，自然有弟子的想法！”
“这就是你选择的路？”夫子沉声道：“哼，所以，你就朝着为师的心口捅刀子？那你现在觉得很高兴？”
杨天齐道：“老师，有的时候，你就是太想当然了！”
杨天齐看着地上逐渐熄灭的炭火，以及四散的器具。
抿了抿嘴，自嘲道：“老师，整个京城的人，都没有来，只有我这个，你最看不上眼的弟子来送你了，结果，这酒还是喝不上了！”
夫子冷哼道：“哼，你这个孽徒的酒，不喝也罢！。”
说完后，夫子就要迈步离开，重新踏入风雪之中。
杨天齐叫住了他，道：“老师留步！”
夫子回过头，厌恶的看向他，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杨天齐问道：“老师您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说罢，杨天齐便跪在了地上。
深深的叩首了下去！
夫子看着杨天齐的动作，内心有一丝动容。
可这动容就如同，寒冷的雪天里，洒下了一杯热水，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夫子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亭子，上了马车！
“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老张头便挥动鞭子，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
杨天齐虽然叩首在地，可夫子离开的声音，他是听得见的！
马车行进时，他便站起了身！
走到了凉亭的边沿，看着那辆车，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呢喃道：“老师，弟子是不得已背叛您，你这一去，怕是此生都不能再见了吧！弟子想跟您说的话，便再也说不了了！”
“希望您余生平安，万事顺遂，就当没有我这个徒弟了吧！”
风雪呼啸，将他的呢喃声湮没在了风声中！
待那辆马车走远，杨天齐解开了拴在一旁的马。
翻身上去，朝着夫子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后。
便策马朝着京城奔去！
那脸上的表情，分明都是决绝！
离去的夫子，没有乐小天的全景地图，并没有看到他弟子的决绝。
脸上的愤怒化作了心痛，流下的泪水，变作了冰！
起初的他，并不明白，自己的弟子为什么会那样做！
可今日乐小天的话语，就像一记重锤一般，敲在了他的心门上！
本来已经淡去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
今日的他，没有了那时的愤懑，理智占据了绝对的主峰！
他明白了，自己那位弟子当时做出的举动！
都怪自己呀，年轻气盛，做错了事。
低估了对手，导致自己的弟子，深入虎穴，与狼为伍！
联想到自己自那之后的夜夜难眠。
此刻他的心，像是被针扎一般！
噗~的一声，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本来，已经面白无色的夫子，脸上蜡黄的像是一个死人一般！
他，心死了！
他亲手将自己的弟子，送进了火坑中。
他今日想再送一个弟子进入火坑！
还好，自己的这个弟子，并不是完全的迂腐！
可，他到底是自己的弟子啊！
身上有了自己标记，迟早被那些妖魔，推入火坑！
夫子强撑着身体，用手撑着桌子，坐了起来！
吐出了那两口血！
积累在胸中的意气，顺了很多！
挣扎着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下去。
夫子顿时觉得自己好受了很多！
夫子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有了一些力气！
重新回到了书桌前，坐下。
夫子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仿佛睡着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夫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个梦！
做了个他一直以来，很想做，却没能力做到的梦！
夫子自嘲的笑了笑！
自己这是怎么了？今年的归隐，心境竟变成了这样！
想到这，他摇了摇头。
忽然，他的目光瞥见了，旁边椅子上的书包！
这是，乐小天遗忘的书包！
想到这个弟子，夫子心中很是满意！
有主见，有天赋，不骄傲，不气馁，还重感情！
想到他以后要面对的人，夫子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内心竟有了一些急迫感！
想到这，他喊了一声！
没一会的功夫，老张头便迈步走了进来！
老张头虽然人已经老了，可鼻子却是灵的很！
一进来，就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皱了皱眉头，看向夫子，问道：“夫子，怎么这么重的血腥气？”
夫子用手偷偷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道：“没事，叫你过来，是有件事，需要你去办一下！”
席房中光线不是很明亮，老张头没有看到夫子擦拭到袖口的暗红色血迹，而是狐疑的问道：“哦！夫子，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夫子指了指椅子上的书包，说道：“老张，你去把这个书包，还给乐小天，另外，再从书架上，拿一本书过去。”
老张头问道：“好的，夫子，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嘱托的吗？”
夫子听到后，想了想说道：“你就告诉他，小兔崽子，把要办的事赶紧办完，别误了明天的课！另外，让他给把他的这本书上所有的内容都记下来，明天考校！”
老张头记住了夫子的吩咐，拿起了乐小天的书包，又走到了书架前，拿了一本书，给夫子看了看，待夫子同意后，便转身离开了席房！
前几天前，给乐银山报信的时候，老张头去过乐小天现在的家！
而且，目前，汀河镇上也就一家豆腐店，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好认的很！
不多时，就到了乐小天的家！
老张头没有走院门，而是从乐小天家的铺子走了进去！
早上的时候，卖豆腐的人并不算少！
店里的伙计，忙的不可开交！
老张头说明来意后，伙计便带他从铺子后的门，进去了。
穿过了厨房，来到了院子里！
一眼就看到了乐小天正陪着大着肚子的钱棠花在院子里坐着！
店里的伙计将他领到了乐小天两人的跟前，说了一声，伙计便离开了！
乐小天一抬头，就见到了来人是老张头。
连忙站起身，道：“张爷爷，您怎么来了，您先坐，我去给您倒点水！”
说着，乐小天就要跑开！
看着这么懂事的乐小天，老张头也很是受用，连忙制止。
说道：“小天，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就来给你送点东西，送到了，我就走了！”
乐小天听到老张头的话，这才停下脚步，看向他。
发现他手里正拿着自己的书包，也是有点意外！
接过来后，乐小天发现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一本自己没有看过的书籍。
他问道：“张爷爷，这里面怎么多了一本书啊！？”
老张头将夫子的话，学着说了一遍，就要转身离开！
乐小天本来，刚随便扯了个借口唬住了喋喋不休的钱棠花。
老张头这么一说，全部都露馅了！
乐小天只感觉后背发凉。
将书包放在了自己的小板凳上，快步追向了老张头！
“张爷爷，等等我，等等我，让你多跑了一趟，怪不好意思的，家里也什么好谢的，要不带上两斤豆腐吧！”
乐小天赶紧逃离正要发飙的钱棠花身边！
没怀孕的钱棠花跟怀了孕以后的钱棠花，简直就是两个人。
乐小天早已体会过了，此刻的他只想逃离魔爪！
乐小天还有老张头，依旧是通过了厨房走到了街边的铺子里！
为了表示感谢，乐小天让乐小富，切了两斤豆腐，给老张头装了起来！
站在铺子门口，目送手提着两块豆腐的老张头离开！
乐小天陷入了沉思！
想起了刚才老张头说的那一番话！
这句话，明显就是从夫子嘴里说出来，由老张头转述的！
乐小天知道，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在夫子这样的读书人看来，算是大不敬了！
本来，他还愁，明天的时候，要怎么面对夫子呢！
结果，还是夫子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心里的大石落地了，乐小天的心情也变得舒畅了起来！
哼着歌，乐小天就走向了院子！
将书包拿开，就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凳子上，正要从中拿出夫子给自己的书看时！
就感觉自己的耳朵一疼！
紧接着，耳边传来了钱棠花的声音！
“好啊，你，乐小天，长大了，翅膀硬了，敢旷课了，还敢编瞎话糊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