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许十里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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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毓庆楼出来，夜幕早已降临。这时节立春已过，天气逐渐回暖，可依旧夜凉如水。
晋王给雨棠备了一车厢的礼物，就把他们送回了杏前街。
到了夏家门口，洵异早带人候在那儿了。
雨棠进屋前，晋王拦住了洵异，要和他说些什么。雨棠一路心事重重，只进屋洗漱了。
待把阿芫哄睡，雨棠心里又七上八下起来。安宁公主、绪瑾，她有好多的问题想要问洵异。她又蹑手蹑脚到了院中。
今日云遮雾绕的，院中竟是一点月光也没有，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忽然雨棠看到眼前有人打起来火折子，把夜晚的黑幕撩开一角。顺着那光看去，便是洵异也正在院子里等着自己。
见了洵异，雨棠心里再多不快，还是忘乎所以地奔了过去，谁知更深露重，竟摔了个狗啃泥。
洵异举着火折子赶紧过来把雨棠扶起来，低声嗔怪道：“莫急，你步子再大些，就摔井里去了。”
自从表明心迹，洵异对雨棠倒是百般温柔。
这二人又到了平台上坐着，洵异见雨棠手冰凉，便不由分说地把手放进自己怀里暖着。
雨棠看着洵异，剑眉星目，目光灼灼，一双含情桃花眼里满是星汉灿烂。
她心里酸酸的。洵异长得这样英俊，身边示好的女子不计其数，无论是安宁公主还是绪瑾，都对他情有独钟。
雨棠自卑地想，自己又有什么特别呢？若说有，就是和绪瑾相近的遭遇吧。
雨棠眼里忽然起了雾，她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啊，一面舍不得洵异的好，却又没有聪明到不追究在这份柔情背后的其他原因。何况，还有那个什么安宁公主。
洵异见雨棠沉默着不说话，便先说道：“今日晋王同我说，现在定远侯府是他的宅子了，可以让你住回原来的定远侯府，可以再给你择一贵婿嫁人。”
雨棠不知该如何回答，只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夏洵异见雨棠不言语，又继续道：“他只字未提我们的婚约，看来是不准备把你嫁给我的。”
听到这里，雨棠难受极了，可转过身来看着洵异，他竟没有一丝异样。
雨棠失望极了。
她又想起婉晴说起的绪瑾，心里就更是不开心，道：“本就是被退了婚的。表哥也是为我的脸面考虑。何况表哥做主，屈不了我，莫不如就听他安排，你也落得轻松。”
洵异脸色有些僵起来，那些话是晋王说的，可自己却是定了决心非雨棠不娶了，最后晋王也点了头。可雨棠这一犹豫，他也七上八下，是不是晋王回了京，雨棠有了依仗便看不上自己了？
洵异小心翼翼试探道：“那你是愿意离开的意思？”
雨棠故意垂着眸子道：“晋王愿意照顾我与阿芫已是要感恩戴德了，他要给我安排能帮着他的婚事，我也是在没有不报答的道理。”
洵异有些犹疑地看着她，顿了顿，干脆直接说道：“你不是喜欢我的吗？为何这会子又想着嫁给别人？”
雨棠抬头望着他，多希望他说此话仅仅是因为喜欢自己，而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最终还是口是心非地气他：“刚抄家时，我是举步维艰，感谢夏大人不计前嫌的照顾，如今我表哥又回来了，一切都轻松起来。倒也不再需要夏大人辛苦奔波。夏大人若有什么前尘往事、忘不了的遗憾之流，也不必补偿给我，多的是的女子等你的青睐。”
他怔在原地，有些冷冽地问道：“你这是何意。”
雨棠回头看着洵异的眼睛，迎着风，眼泪都快要掉下来。雨棠硬着心肠说道：“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可怜我同虎子娘一样的遭遇？”
洵异沉默了半晌不言语，雨棠转过身准备离开。
洵异赶忙拉住雨棠的衣袖，把她转过身来。雨棠低着头，就是不愿与洵异对视。洵异却顾不得那许多，只认认真真地看着雨棠道：“是婉晴说的对不对？我实在必要同你解释。”
雨棠抬起头，眼里噙着泪，心里早已期盼能够由他亲自解释，却又害怕他说的话会让自己更难过。
雨棠还是作势要走，却被洵异牢牢箍在怀里。
洵异看着月光下如玉般的美人儿，咬着牙道：“你还是想要我怎么说，要不要好好听。”
雨棠再也无力反抗，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大半，只倚在洵异怀里，故意做出愠怒的表情盯着他道：“你说吧，我听着。”
洵异倒也不急着说，非要在姑娘脸上啄了几口才开腔说话：“绪瑾就是虎子他娘，是我外祖家别苑养的姑娘。我十七岁那年去外祖家避暑，她因为被管教妈妈责罚逃出别苑，慌不择路跑到内院中来了。院子里家丁婆子乱成一团，说有个别苑的姑娘跑了，赶紧去捉。我见了这情景就护了她下来。我们也就此相识了。”
“你们就私奔了？”雨棠的脑袋里，故事线发展特别快，她还忍不住插嘴问出了口。
“哪儿有。”
洵异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怀里那娇软的美人儿一眼，继续道：“后来我将她送回别苑，她领了管教妈妈一顿好打。
我那时才知道外祖家有个别苑，养了一群姑娘，我那时大概猜也能猜到这些姑娘是要去干什么的。
对于她，多少有点心存不忍起来。绪瑾也是个聪慧的姑娘，知我是夏家姑爷的儿子，便想尽方法找人给我递信，求我救她出去。
我心生怜悯，但也实在没有那个能力，只能想方设法给管教妈妈塞银子让她过得好一些。”
“绪瑾长得很美吧。”雨棠忍不住又插嘴道。
洵异故作生气地拧了拧怀里那张胡说八道的小嘴，道：“你再插嘴，我就不说了。”
雨棠知趣地赶忙讨饶道：“我不问了，你说你说。”
“管教妈妈收了我的银子，自然就认为我喜欢绪瑾，她也不管那许多，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绪瑾偷偷出来找我，一来一往，我与她也有了感情。
后来我才知道，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六七岁家里抄了家，获了罪没入贱籍到了教坊司，后有一年大赦天下，京中的教坊司把人全放了，可笑的是她也没地方去，辗转几手被卖到了我外祖家。外祖家的姑娘都是调教几年，在疏通关系时作为礼物送给京里的大官。
有一日，她得知了自己即将要被送人的消息，便求了管事妈妈来找我求助。谁知那一日婉晴不知从哪儿竟得了信儿，特意地拉着我母亲要当街捉我们。
我见了这场景便心一横把绪瑾认了下来。我母亲哪里肯，把我锁在家中不让出门。最后我求了父亲身边的长寅，给我放了出去。
几经波折，我还是带着绪瑾私奔了。
我们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乡下隐居起来。开始日子也算和美，可是久了我才发现，我离了家，什么也不是，赚不到银两养不了家，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说到这，洵异长舒一口气。终于都告诉她了。
雨棠见他发呆，便不想打扰他，只整个人钻进他怀里，轻轻搂着，想要给他安慰。
“贫贱夫妻百事哀。”洵异又继续说道：“我与绪瑾经常因此争吵。后来因为虎子生病，我们实在想不到法子还是回了夏家。父母看在虎子的面上，只说一切都不计较，要我好好念书，再不阻挠绪瑾进门。可后来绪瑾听了些风言风语，怕影响我与虎子的前程，便自尽了。”
他说到绪瑾时，眼眶还是红了。洵异哽咽道：“我对她亏欠的太多了。或许，别遇上我，她直接去京城哪个大官家，说不定也能挣上个小娘，比同我吃那些苦还落个这样的下场来的强。”
雨棠不再嫉妒绪瑾了。谁没有遗憾呢？她何必嫉妒故事里的人。
雨棠心疼地环住洵异的腰，只静静听他讲，而不再说话。
“所以后来，我发奋图强，一定要金榜题名，就是要靠自己挣个前程，也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为了在这人世间，不依靠家庭能有个自立的本事。我与绪瑾的事，我从不想瞒你，找了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可我除了绪瑾再无其他莺莺燕燕，我是对不住绪瑾，但对你也是真心的，这点你要信我。”他认真的表情仿佛一个马上就要起誓的少年。
雨棠“噗嗤”一声笑出来，握住了洵异的嘴，只笑道：“我可没说不信，只是…”犹豫许久，雨棠还是把内心最迟疑的问题问了出口：“之前有绪瑾，我还听说皇上最近想把安宁公主许配给你。那么多莺莺燕燕，你为何想娶我呢？”
洵异不禁哑然失笑。
月光下的少女不知自己有多美，每次遇上她，自己就跟色中饿鬼一般，总想动手动脚，再努力克制下去，早晚要内伤。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最开始他的不忍或多或少有绪瑾的关系，可后来她的貌美，她的娇憨，无一不在打动着他。
更重要还有她的坚韧不屈，好像弥补了自己当年所有的遗憾。
他和绪瑾当年什么都不懂，为了钱为了生存，绪瑾对他百般埋怨。那份传奇的初恋也只剩了一地鸡毛，再无爱意。
不过，好在今日也同晋王谈好了婚事，早日成亲，大婚以后，有的是机会让她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