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幸亏挨打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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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1973年2月2日
地点:县城
黄河爸爸在我磕完头后，把我带到了黄河的屋子里。
他拉开抽屉，把黄河的日记本交给我了。
“好孩子，好好过日子，黄河很伟大，他是为了他热爱的祖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他绝不会后悔，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会做相同的选择。”
他对我说，相信黄河对国家之热忱，相信黄河为人民之决心，他成为了祖国的一块砖，只要这个国家存在，他就永远存在。
他对我说，好孩子，别把黄河的事儿担自个儿身上，这是他该为这个国家做的贡献，就像你的父母。
他安慰了我，本该被人安慰的刚刚丧子的老父亲非常认真的安慰了我。
他说，我为我的儿子骄傲，就如你为你的父母骄傲一般。
最后他说，今年有丧事，不留你了，明年来家里过年，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我出去后还在想，明明离得不算远，干嘛就要拒绝当时黄河对我的邀请呢。
他肯定可想在我面前听他爸爸夸他了，偏偏我当时没听懂他的意思。
我找到上回和黄河钓鱼的林子，如今连枝丫都被白雪覆盖，已经全然看不出当时的模样了。
我脱下手套，将一块石头上的雪扫掉，扒拉了两把枯草，坐上去打开了黄河的日记。
黄河啊黄河，我的好朋友。
1970年11月20日
今天我妈回来说下头前进村出了个当代鲁智深，为了救村民一斧头砍死了一头野猪，还一脚把野猪踢出几米远！最厉害的是，只有脚受了点儿轻伤！
我妈说，人家还是烈士遗孤呢！据说被救的村民一点事儿也没有，幸亏他冲的及时！
我爸说，你看看你，人家年纪那么小，就这么出息，你呢？
还好意思说我，都怪我爸妈，咋没给我生出这么大的本事来！要我有这本事，肯定一腿一个小鬼子！我杀杀杀！
1971年1月24号
今天！我见到了那个烈士遗孤，救人英雄！可惜，不是我想的模样，瘦的跟个刀螂似的！完全就是个小屁孩儿。
可他这样的，都敢冲上去干野猪！
虽然他没说，但我知道，他当时敢去救人必然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我更佩服这样的英雄，勇敢而又善良。
跑了半天给他买了点年货，他这么可怜巴巴的，连饭都吃不好，我必须得对我们的小英雄负责。
我立了军令状，一定得给咱英雄找个好活儿。
1971年1月28号
完了，当时吹下了海口，怎么没人告诉我，要找个适合负伤英雄干的活儿这么难啊！大过年的，我跑了三四天，腿都快跑断了。
求爷爷告奶奶的，怎么这么难啊！
一个个就会给我踢皮球，我不会被那小子看扁了吧？
不行，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实在不行，求我姐夫去。
1971年1月29日
总算是有点儿眉目了，我看老师这个工作适合他，估计他没有自行车，回头，我就把我的先借给他骑着再说。
要挑也没得挑了，哼！他还敢挑？
嘿嘿，祝安明天要是对我感激涕零，抱着我的大腿哭咋办？呃，大不了，就给他机会勉强跟他交个朋友，嘿嘿。
我很勉强的啊！
1971年1月30日
祝安这个混球，亏我还把他当个英雄。他就是个怂包软蛋，还是个不识好歹的玩意儿！
当我想理他吗？老子哥们儿多了去了！我就是可怜他才搭把手的！
他不就是救人负伤……父母双亡……背井离乡……呃……年幼无知……嘛。
唉，我今天是不是不应该甩脸子走啊，他就是不知变通了点儿，也不至于冲他发那么大火儿吧？
人家也没犯什么大错，而且伤还没好全呢！而且大过年的！
哎呀，我真该死啊！
1971年2月10日
我憋了十天，还是没憋住，跟我爸说了这事儿。
我爸说，他是个好孩子。现在是什么风声不知道嘛？你想帮他还是害他？还是害你老子？
也是啊！
我爸说，他要是接受你说的了，我倒觉得这孩子不怎么样，如今反而建议我多交交这样的朋友。
也是哈！
可我甩了脸子，咋好再去找他？老子不要面子的嘛！
1971年3月4日
呸个狗眼看人低的，谁想利用他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欸？不对！我走什么！我应该跟他理论清楚！这走了不就是默认了吗？
他讨厌我吗？凭什么啊？我对他多好！这人忒没良心了！
明天去学校掀翻他的桌子！
1971年3月5日
他又救了人，正是我做梦都期待的，一群人围着感谢，他真像一个真正的英雄，是我做梦都想成为的人。
他说的对，他是该瞧不起我，我毕业也有两年了，这段日子我都干了些什么呢？
街上人看见我，真像是见了什么地痞流氓似的，躲着走。我就靠着我爸，天天做着英雄梦吗？
我才不是英雄，他骂的对。
真会骂人，净戳心窝子！
1971年3月20日
求了我爸十来天，他终于答应给我安排活儿，是当公安。不过要求很高，打明儿起就要开始训练了。
我挺想今天去找祝安，炫耀一下。可要是通不过培训，我还得被赶回来。
赶回来那我这辈子在祝安面前就抬不起头来了。
死我也要当成这个公安，我要除暴安良，打击罪犯！
1971年6月6日
训练好累，我黑成了碳，上两天回家，我妈说是不是得早点给我找个媳妇儿了，要再黑点估计这辈子都得打光棍儿了。
我爸说，是得抓紧，不然真是找不着了。人姑娘晚上都看不见他。
这是我亲爸妈吗？
祝安，你小子，咱们走着瞧！我拼着找不着媳妇儿也得让你刮目相看！
1971年8月30日
我今儿下河弄到一条大肥鱼，我妈要煮，我说是留着送人的，现在养在水盆里，活蹦乱跳。
我妈说，刚上班，就学会送礼了？
我说，妈啊，你不懂，这不是送礼，这叫投石问路！
嘿，新制服明儿穿上，亮瞎那小子的狗眼。嘿，我明天说点什么呢，再练练！
1971年9月1日
今天是我最痛快的一天！哈哈哈哈！姓祝的提着鱼一脸不可置信的蠢样儿，哈哈哈哈哈！痛快！
就是走得太快了，应该留下吃鱼的，那条鱼多肥啊！我这么多年就没抓到过这么肥的！
这小子忒不会来事儿了，你就不留我一下！不过也可能是被吓傻了吧，哈哈哈哈哈，就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我黄河回来啦！
1971年9月17日
我大概懂了一点祝安的恐惧，我在幻想着成为了不起的英雄时，他的朋友被抓了，他连眼泪都不敢掉，连人类正常的七情六欲都不敢有。
我见过几次周盛，和祝安一样，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我以前一直以为，是大城市的孩子，跟我们不一样。
现在才知道，那种气质，是谨慎，或者说，恐惧。
本该肆意昂扬的岁月里，他们安静地活着，只求安稳，不求其他。难道他们没有自己的人生抱负吗？
可这对他们好像也很奢侈，我们这个时代是对的吧？我不敢多想。我有点可怜这个小孩儿，他看起来很可怜。
我试图安慰他，可惜，他一句话也不想和我多说。问什么都是没有没有没有！我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1971年9月18日
我可怜的早了，今儿人家就反击了。估计是不是连夜越想越气，磨着刀起来反击的。
而且还对我笑，我印象中，他头回对我笑，还说谢谢我。我从那句谢谢里，仿佛听到他咬着牙说，我想杀个人解解气。
我有点害怕。我没怂过，但这次有点害怕。祝安，你什么时候才能真心笑一回？
你应该要幸福快乐才对啊！你的父母用生命筑成的国家，你要幸福生活才对啊。
别去做坏事，我当公安不是为了抓你的。
1972年4月5日
后来我一直很关注祝安，怕他走了歪路，这事儿我跟谁都没说，毕竟他对外的口碑非常不错。
可他活跃了一阵，仿佛怒气消了，又安静下来。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好像少了点恐惧，多了些无畏。这样他也许活得快活些，可看着让人担心。这家伙不会想不开吧？
1972年11月2日
我差点以为担心的事情成了真，好在，他没有。他老是对我、对这个世上的所有人充满防备，但他是个好人。
可是今天他说，因为现实太糟糕了。他说，我不讨厌你。他说，你热情善良，充满诚挚。我们聊了些不便于记录于纸上的。
总之，我和他终于成了朋友，虽然晚了两年，但我觉得很好，因为我早把他当朋友了。
1972年11月6日
终于把我那条大肥鱼的缺补回来了，回来我说是祝安送的，我妈还夸他呢。
完全不知道这小子没有眼力见儿，鱼是我自己抢来的！就不知道主动点送嘛！
我忙得焦头烂额，他在那儿悠闲钓鱼！
不过，谣言果然猛于虎。一个活的好好的老师在谣言下死掉几百回了，还死的那么悲壮！
不过，幸亏挨打的不是他。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