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因为仙姑能够请神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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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姨死了。

久别重逢后不过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李阿姨就死在了大雨倾盆的夜晚。

双目惨白形容枯槁的老人的面孔，时而微笑，时而面无表情，时而满含怨毒。在他的眼前彼此重合交叠，仿佛梦魇。

孙渺的头涨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

耳边乱哄哄的，充满了嘈杂的声响，有人声，有哀乐……那是什么人的葬礼？

不知道，不清楚，因为死去的人太多了，就像哥哥说的那样，每到这样的雨天都会有人死去。

男人女人年老的年少的……

【听说了吗？】有孩童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他转过头，对上一双黝黑漆亮的眸子，略显凉薄的单眼皮有种超出同龄人的淡漠。

【听说什么了？】他茫然。总感觉这场景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十分眼熟，就连对方所说的话语，都仿佛已经听了不下几十上百次。

他这是……怎么了？

对面的男孩似乎也看出了他的不安，黑白分明的清冷眼瞳中浮现一丝关切：【你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喝点水？】

他摇摇头，既是对对方的回应，也是想要把那种异样的既视感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但是一抬眼，看见树影婆娑间斑驳的阳光，整个人又禁不住一怔。怎么会……

【天怎么突然就晴了……】他口中喃喃着，分不清是询问还是自言自语。

倒是身旁的男孩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头：【都下了有一个礼拜了，可不得出晴了嘛。再下下去，村子塘里的水全都涨起来，村子非得淹了不可。】

【原来是这样啊。】他恍惚地答应着，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可是想破了脑袋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他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落在男孩儿眼中，就变成了犯傻。

男孩轻轻地笑起来，拿肩膀轻轻的碰了他一下，半开玩笑地说道：【难怪大家都说你傻，看起来是傻头傻脑的。】

他听了这话，倒也不十分愤怒，因为他看出那双含笑的眸子中并无恶意。嘴上却不甘示弱：【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傻子做朋友的不也是傻子？】

小孩子之间话赶话常容易口不择言，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吵起来，甚至动起手来的，也不在少数，可是他们两个好像永远也吵不起来。

他是懒得吵，而旁边那位……说不上来，他总觉自己这个朋友像是个没脾气的。

明明他们第一次发生交集的那个下午，对方的一招铁头功直捣黄龙，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会叫的狗不一定咬人，但不叫的狗咬起人来必定凶狠异常。

……奇怪。

他探究地看向对方，面对方才的问题也只是好脾气地点头：【是啊，所以我是大傻子，你是小傻子。】男孩笃定地说道。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凭什么你是大的，我是小的？】

【那好，你是大傻子，我是小傻子，这样就好了吧。】男孩答应地十分地痛快，语气却有些可疑的敷衍。

【好什么好啊，又不是什么值得争取的荣誉。】他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太阳穴，将视线投向远处的田野，在嘴里小声嘟哝，【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简直比我哥还烦人。】

男孩立刻接口道：【也不是不可以。】然后笑着眯起眼睛，【那你先叫一声哥来听听。】

他嘟囔一声见鬼了，张口反驳道：【谁要你做我哥哥啊，我又不是没有哥哥。再说了，明明是我比较年长吧。】说着，他一勾手指，【叫一声哥哥听听，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你这个弟弟了。】

男孩这次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下来。

【干什么不吭声啊。】他有些不满，却看见对方的目光垂落下来，似乎有些忧郁的模样，登时有些不知所措，【诶，我就那么一说，不叫就不叫呗，我又不差你这么个弟弟。实在不行，我给你当弟弟行嘛？哥，哥？】

他边说边凑过来脸小心观瞧着对方的神情，却见后者突然噗嗤一笑。他愣了一下，立刻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我……】一句脏口已经跑到了嘴边，可是看着那张笑吟吟的面孔，他又实在张不了那个口，或许就像那句老古话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是？

他这么想着，伸出两只手想要捏住对方软软的脸颊肉，不伸手打人，捏一捏总还是可以的，谁料他才刚一抬手，对方就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地闪躲开去，主打一个身手敏捷。

他于是干脆扑上去。

两个人顿时在树荫下滚作一团，也不当真，跟狗崽子玩闹似的。

最后，还是他第一个举手投降：【行……行了，不闹了……】他仰躺在柔软的泥土上，一下下地喘着气说道。

他一开口，男孩立刻松开手，一边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靠着树坐好，一边仔细地帮他拍去身上的尘土。

他一动不动地瘫坐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渐渐缓过气来，看着拍打干净自己身上尘土，默默在他身旁坐下的男孩儿，突然起了些坏心思。

【诶，你这边没弄干净。】他说着，探过身子，佯装要给对方摘草屑，临了手一拐一把捏在了那张脸上，见对方也不抗拒，于是不轻不重地来回捏了好几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还不忘在口中啧啧道，【不错，手感还凑合。】

男孩儿不接话，眯着眼睛看他，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方才开口：【你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动不动就大喘气，以后要多锻炼。不然——】

【不然怎么样？】他接过话头，先是有些不服气，而后带着些许委屈，【又不是我想这样的。】

他身体弱，据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哥哥心疼他，跟学校里打过招呼，凡是比较剧烈的体育运动都可以免于参加。其实他自我感觉也没有那么弱，但是……只要想到哥哥是为了他好，就没有办法不领情。

因为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了，没有之一。

【那以后你哥结婚了可怎么办啊？】男孩儿问道。

他闻言啊了一声。

【你哥总要娶媳妇儿吧，等到他娶了妻，妻再生了子，到时候就变成了别人的丈夫和爸爸，到时候你会难过吧？】男孩儿不紧不慢地说着戳他心窝子的话，自己还毫无察觉的样子。

他感觉有点心塞，就算心里知道对方说的没有错，还是忍不住嘴硬：【那我哥也是我哥，我也是他唯一的弟弟，结婚就结婚呗，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等那时候，我也长大了，他要是不稀罕我，我还不稀罕他呢。】

说是这么说的，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揪起了地上的杂草，很快手指头染绿了不说，还沾了一手的草腥气。

【你就那么笃定，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男孩儿又道。

他摧残无辜小草的动作一下子顿住，看向好友的表情堪称苦大仇深：【我算是知道了，你今天是故意的，专拣难听的话恶心我。】

可男孩儿依旧是一脸的平静，看向他的眼里也满是温和。

这样的对方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惑，好像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有事没事，和自己一起树上田里乱窜的小鬼头了。

【你中邪了啊。】他伸手去探对方的额头，温温的，比他的手心还凉上一些。他没留意用的是掐过草茎的那只手，在男孩的额头留下一抹淡青色的痕迹。

【没有。】男孩儿犹豫了一下，【可是……外婆她好像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他有些困惑，他见过那个老人家，说不上来特别的热情好客，但总体是和蔼慈祥的，只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似乎精气神就涣散了许多，不过谁家里发生那种事情还能一点没变样呢。

他这么想着，看向好友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宽慰的神色：【这就是道坎，眼下是难了些，日子久了慢慢就会好的。】

他学着大人的样子，在口中说着自己也一知半解的话语，试图安慰对方。

可是男孩儿却摇了摇头：【不仅是因为那件事。】他顿了顿，忽然问了一个稍显突兀的问题，【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不知道。】他感觉这个问题也似曾相识，不过还是压下心头怪异感觉，老老实实回答，【应该有吧，不然为什么那些村里的人逢年过节都要祭拜祖宗呢？】

不成想听到这话，男孩儿眉间的忧虑似乎加深了：【这样啊。】他低声喃喃着，【那么说的话，神应该也存在吧？】

【什么神？】他一脸讶异地看向好友。

男孩露出有些纠结的表情：【就是……那种可以杀死鬼的神。】

他闻言更加惊讶了：【能变成鬼不就是已经死过了吗？】

男孩儿于是换了一种说法：【那就是驱鬼。】

确实比较容易理解了，只不过他记得，自己看过的那些电影里驱鬼的好像都是道士。正在他纳闷之际，男孩儿又说话了。

【我听见他们说，过两天要请仙姑到家里看看。】

听到仙姑，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八仙过海里的那个何仙姑，仙气飘飘的，很好看很厉害。想着想着，他的脑海中忽然蓦地闪过一双颜色浅淡的瞳眸。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

他有些想看看那个仙姑是不是和电视上演的一样。

男孩儿听他这样说，却是笑了一下：【他们说仙姑是个老太太，也和我们一样吃饭睡觉。】

——老太太呀。

他感到心中的幻想画面一下子破碎了。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这才问道，那为什么要叫仙姑呢。

【因为仙姑能够请神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