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所以他只能等,等林安什么时候自己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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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睁着眼睛喘了两口气。
转过头，对上贺雨宁惊疑的目光，呆愣片刻忽然微微地笑了笑。
“你回来了，贺雨宁。”林安揉着眼睛，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我这，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好像还做了个梦……”
说到梦，林安的脸上划过一丝心有余悸的恍惚。
但被问起究竟梦见了什么时，林安只是摇头：“乱七八糟的，记不清了。”他一低头，瞥见柜子上搁着的糖水，又高兴起来，“这是给我的？”
“嗯，喝吧，还是热的。”贺雨宁小心地端过糖水递过去，看着林安乖巧地一口口喝着糖水。
直到林安探身将空了的碗放回到柜子上，整个人又缩回被子里躺了回去。单单露出一双眼睛，缓慢眨动着看向贺雨宁，眼里满是倦意。
“小贺，你还不睡吗？”隔着被子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闷，所以也就无法辨别其中可能掩藏的细微情绪。
贺雨宁点点头，接着就在床的外侧躺了下来。
林安的睡相不好，有过半夜睡着睡着，噗通一声连人带被子一起砸在地板上的光荣事迹。而且他这人还睡得又沉又迷糊，就算中间醒过一次，也可以没知没觉地继续一觉睡到大天亮。
再醒过来轻则感冒，重则发烧。
这种情况发生过一次之后，林安再在家里过夜，李雨便很不放心他一个人睡在客房。遂要求贺雨宁分出半间屋子，睡觉的时候也记得要睡在靠外面的一边。
一直到李雨去世，这种习惯都被保留了下来。
“我当时还以为你会拒绝呢。”
提起陈年旧事，林安突然来了点精神。
“你不是困了吗？早点睡吧，要是被发现你因为跑来找我生了病，父亲肯定要怪我。”贺雨宁轻声说着，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林安听出贺雨宁兴致不高，含糊地噢了一声：“那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贺雨宁拒绝得很干脆：“我不会。”说完，没听见对方应声，又迟疑着低声补了一句，“我真不会，没人给我讲过那个。”
“那……”林安想了想，“那你给我唱首歌吧，催眠的那种。”
贺雨宁照例一口拒绝：“不会。”
“骗人，我不信，难道连两只老虎都不会？”
“……你真想听那个？”
“老实讲，不是很想。”林安喃喃，“但如果是你唱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贺雨宁沉默片刻，没有一点动静。
正当林安以为对方不想再搭理自己时，安静的屋子里响起很轻的哼唱声，少年人干净的嗓音回荡在静静的雨夜，还真是……两只老虎。
一首歌唱完，房间里再度陷入沉默。
半晌，方才响起一声似乎想要忍但是没有完全忍住的嗤笑。
接着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一般地，林安弓着身子笑成了一团。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笑，擦着眼角的泪水看向面无表情的贺雨宁。
“……对不起。”林安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歉，“因为、因为我实在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贺雨宁是真的不会唱歌，就算歌词摆在那里，林安也是在两句之后才确定对方真的是在唱那首耳熟能详的童谣。
尤其是，顶着眼前的这张一本正经的高冷学霸脸，再配上那虽然荒腔走调却着实唱得十分投入的儿歌，不得不说是有些反差萌在里面的。
——糟糕，又想笑了。
林安连忙暗自掐了自己一把，可惜，贺雨宁面上的不悦都要凝结成霜了。
“诶，我没有要嘲笑你的意思，我就是……”林安笑着扯了扯贺雨宁的被角，“就是天生的笑脸，你看，老古话都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大不了，我给你唱一个，唱完了你再笑回来，好不好？”
贺雨宁并不觉得有哪里好的。
可是林安凑得那么近，由不得贺雨宁不答应，他就是没办法拒绝那张笑脸。
然后，贺雨宁第一次听见了那首曲子，很静谧哀伤的调子，在林安带着浓浓鼻音的演绎下，简直堪比哀乐。
贺雨宁全程都在蹙眉，却是一声不吭，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糟糕，小贺看起来好像更不高兴了。”林安小心翼翼地瞧着贺雨宁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本来想着，这首歌放在今天还挺应景的，结果好像搞砸了呢……”
他摸着自己的鼻子说道，自觉地裹着自己的小被子转过身去面壁。
“好啦，歌也听了，睡吧睡吧，你不是要早睡的吗？”
“林安。”
只有两个人在场的时候，贺雨宁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对方。
“怎么了？”林安轻声回应，他面对着墙壁，并没有回头。
贺雨宁静静瞧着那道在暗淡灯光中稍显孤单的背影：“你为什么不跟着林老师他们一起回去？”
“这个呀——”林安吸了吸鼻子，嘿嘿地笑了，“还能为什么，就是单纯不想回去呗。那么远的路，还下雨，我指不定就吐在半路上了，多煞风景呀。再说……”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带着些许笑继续道：“我又不像李阿姨，还有个大活人在那里等着她回家，像我，去了也是白受罪，何必呢。啊呀，这话说得，都给我真伤感了，本来都想好了，不哭的。”
说到这里，林安啧啧两声，向后仰了仰脑袋。
贺雨宁默不作声地拿了餐巾纸递过去，听见林安一下一下把鼻子擤得震天响。想了想，还是说：“别把鼻涕擦在被子上了。”
话音刚落，林安擤鼻子的动作一顿，接着闷闷地笑出了声。
“真是的，好好的氛围都被你给破坏了。”林安嘴上抱怨着，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算了，今天我生日，不跟你计较。怎么一脸惊讶的样子，难道我不能在今天生日吗？”
贺雨宁摇头，当然没有那种道理。只是，他之前在老师办公室看到过林安的学籍资料，距离上面记录的日期应该还有一个月左右。
听贺雨宁这么一说，林安不由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故作惊诧道：“看不出小贺你这关心我，天呐，你不会一直都在悄悄地暗恋我吧。”
贺雨宁没有出言反驳，只是静静瞧着对方，林安被那双瞳色奇异的眸子盯得有些发慌，遂讪笑着转移了话题。
“开玩笑的，其实就是同一天，只是被用阴历和阳历区分开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做这种区分。
贺雨宁大概能够猜到是因为林安的母亲。作出区分的那个人应该是希望，林安能够属于自己的完整的生日，而不是每每想起就心怀愧疚，一直将母亲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却也看得出那人的良苦用心。
……那个人会是谁？
是林安已故的父亲，还是曾经出现在少年身边的某个人？
贺雨宁猜不出，他平日里并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此时却莫名地想要了解更多。但他不能问，他不想因为贸然的举动激起对方的抗拒情绪，他明白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他只能等，等林安什么时候自己想说——而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不过，其实也无所谓了，小孩子才过生日。”
“难道你不是吗？”
“同学，你要试着透过表象，看到我成熟的内里。”
“我又不是x光。”
“……”
“也不是透视眼。”
“……啊啊啊，贺雨宁你有毒吧，不说了，我睡觉了。”林安把头蒙进被子里，再度转过身去，似乎下定决心不再搭理身边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贺雨宁注视着漏在外头的那一小撮翘起的有些带卷的发梢，良久，轻轻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也不知道对方听见了没有。
那一年，林安的生日，贺雨宁送出的礼物是一本童话集。
“你不是喜欢睡前故事吗？”
看到暗蓝色封底上漂浮着的水藻以及闭着眼睛的小小人鱼，林安愣了好一阵，眼底闪烁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贺雨宁见状，忽然有些怀疑这份礼物是不是选错了。
“不喜欢就算了，就当我没有送过。”
林安一听贺雨宁要把书收回去，立刻就伸手把书牢牢地抱在怀里，跟护崽的小母鸡似的，他一脸严肃道：“都是送出来的礼物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然后，像是怕贺雨宁反悔似的，抱着书一溜烟儿往家里跑去。
跑开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刹住脚，朝还站在原地的贺雨宁招招手。
“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林安说喜欢，真不只是说说而已。
因为后来，贺雨宁发现他到哪儿都带着那本书，而且还破天荒地包了书皮。
不是那种文具店里买的现成的塑料书皮，而是那种整块的牛皮纸，自己裁剪折叠而成的。还用记号笔大咧咧地做了标记。
对比同样放在书包里那些被翻得卷了边，缺了角的课本，堪称神仙级待遇。
可见，林安真的很珍惜这本书。
贺雨宁应该感到高兴吧，毕竟是自己送出去的礼物……如果不是后来知道了，林安之所以会那么喜欢那本书完全是因为另外一个人的话。
还有比较耐人寻味一点，一向手残的林安，是从哪里学来了包书的手法。
“啊，你说这个呀，其实是跟着电视里学的，不是有那种教生活小技巧的节目吗，说来也巧，我刚心里想学来着，打开电视就看到了，一步步跟着学下来，结果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嘛。”
当初，在林安作出这番多余冗长解释时，贺雨宁虽然什么都没有问，却在心里存了一丝怀疑。
所以到了后来，当他在小树林里听到周清薏主动提起，倒也不是特别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