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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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快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武后的声音淹没在烈焰当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皇后娘娘她烧...烧着了...”王陆瘫在地上，目瞪口呆。
“快来救人......”
“快来救人啊！！！！”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谁也没想到封禅祭坛上会发生火灾，根本没有准备水。北汝河里面倒是有的是水，可是这一百九十九级台阶，下来又上去的话，武后早就被烧死了！
而且这火势太过猛烈，又起了风，没有人敢贸然靠近。不少人被这一团人形火球吓得直接跌在石阶上，更多人直接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这火焰疯狂燃烧，什么都做不了。
“救救我！！！！！啊啊啊啊啊！！！谁来救救我！！！！”
武后不断地发出求救和尖叫声，一声声哀嚎直冲云霄，在大悲峰顶回荡。
阿诗弥抱着十六郎，坐在大悲峰顶的木栈道上，十六郎被这尖叫声吵醒，睁开眼睛就看见封禅祭坛上的火球，不禁惊愕。
“怎么会这样？红石不是已经碎了么，怎么武后身上还是着火了...难道你们确实在武后的卫衣上做了手脚？”十六郎仰头看着阿诗弥。
“是的，右相在提出给圣人选秀的时候，我们在里面安插了不少人手。”
十六郎有些惊讶：“除了崔束和，你们还安排了别人？”
阿诗弥点了点头：“当然还有，为了顺利完成任务，我们一共安排了二十几人，其中差不多有十几个都被征调到了织造处，被派去帮忙制作卫衣，我们的人趁机替换掉了白腹锦鸡的所用的丝线。这些丝线提前用白磷浸泡过，十分易燃，只需星星之火，就能造成燎原之势，而且卫衣的其他部分也都做了特殊处理。”
十六郎垂下眼来，有些遗憾地道：“难怪我们拼了命打碎了这块佛眼红石，她还是烧着了...”
“阿诗弥...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是不是就是降魔尊者？”
阿诗弥愣了一下，伸手捏了十六郎的耳垂：“你怎么这么机灵，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其实从无量阁把那枚鹅卵石子捡回来之后，我就知道了，因为我又去了一趟红鸾星君庙。”
阿诗弥有些惊讶，莫名地涨红了脸：“...你，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突然想看看你在红鸾星君庙门前的许愿树上，写下了什么愿望。”
“原来你是看到了那个。”
“我本来以为你写的是与普通男女那样的情话，没想到你写的却是‘愿边关无恙，永世太平。’”
那夜，阿诗弥决定将最后一束雏绒银针打入乌日星的体内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写下了这句话。没想到十六郎通过这一句话，推测出来这么多事。
十六郎继续说道：“后来，我去找过我大哥，再次确认了你与文成公主的关系，我就知道了你是降魔尊者。”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阿诗弥解释说，“年初的时候，阿姐通过雏鹰传递消息给我，说是主战派赞东禄与长孙无忌密谋商定，在水师与百济交战之后，他们会在西边起事，扰乱边关，同时把这些战乱的原因全都栽赃给武后，说她是荧惑之星，会祸乱大唐国运，借此弹压武后，再度控制整个朝堂。这件事同时也传递到了洛阳皇城，圣人于是决议彻底除掉长孙无忌，又通过‘雏鹰’消息网络与文成公主商定对应他们的策略。阿姐请求圣人是不是可以让这些主战派作为吐蕃遣唐使，以求亲为借口，出使到洛阳，再由洛阳这边谋划把这些人除掉，再把这件事情栽赃给右相，这样不仅能够除掉主战派，还能让吐蕃人失掉对右相的信任。后来李福嗣找到了我，让我成为降魔尊者，这样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消灭西突厥流窜到大唐的残余势力。”
圣人的一石三鸟之计，真是妙啊。
阿诗弥讲到这里，抹了抹鼻尖，感觉有些伤感：“其实我们突厥人大部分都是好的，不过的确有一些特别的极端，每天想着的都是如何复国，对唐人非常仇视，我连接起来的正是这些人...其实要把他们都抓起来，并且全都撵回西域...在感情上来说，还是挺难的，毕竟我也是他们的少主...还...挺下不去手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十六郎安慰他，“如今西突厥已灭，如果再能维持住大唐与吐蕃的稳定关系，保证边关无虞，我们大唐的盛世，至少还能维持三十几年。你做的这些，是值得的。”
“这回我们把这些西突厥残党一网打尽，吐蕃的主战派也元气大伤，我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了。其实如果不是要将罪名按在我们这些‘外贼’身上，根本不用这么大动干戈的对付武后，只需要失手打翻一根蜡烛，也能造成同样的效果。”
“可是武后何其无辜，那时候圣人多么喜欢他，不顾文武百官的反对，也要立她为后，可如今她威胁到了他的权力，他便要这样狠心地烧死他。”十六郎长叹一声，“最是薄情帝王家。”
阿诗弥低下头，抚摸着十六郎的长发，安慰道：“没关系，十六，你已经尽力了，我们都尽力了，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改变不了了，这一切对我们来说，全都结束了。”
“不，这一切，还没有结束！你们快看！”
一旁的裴戎突然插话，他伏在地上，用仅剩的那只手朝下方指去。
从武后燃烧着的火球上方，突然凭空出现了更大一团火焰，那团火焰几乎是从武后的身体里爆发出来，而且火焰的形状非常神奇，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是凤凰！”
众人全都吓蒙了，一只金黄色的火凤赫然出现在武后的头顶上空，它昂首挺立，仪态万千，傲然地展开双翅，睥睨天下，然后，一飞冲天。
“你们快看！！是凤凰啊！！真的是神鸟凤凰！！”
火凤消失的同时，武后身上的火焰也骤然熄灭，台上，武后站立在尚未燃尽的灰烬中，只剩一件雪白色里衣，她的表情还是蒙的，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还以为自己快被烧死了，可不过一瞬，全身上下的火焰竟然自动熄灭了。
武后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依旧是雪白的肌肤，柔弱无骨，连一点灼伤都未留下。
所有人都看见她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竟然没有一丝烧伤，好像刚才那场大火根本没有烧起来过一样。
武后不知所措。
台下却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皇后乃是真凰降世，涅盘重生！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所有人全都匍匐跪地，叩首重复道：“皇后乃是真凰降世，涅盘重生！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跪拜者起起伏伏，一浪接着一浪。然后内侍官和女官这些人这才紧忙冲过来，拿出大氅想要给她遮挡，圣人却把衣裳从奴婢手中接过来，亲自为她披在身上。
“媚娘，朕让你受苦了。”
武后抬眼望向李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封禅台底下的情形，在大悲峰顶上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场惊天的阴谋竟是为了这个！
滕王豁出了性命。
李福嗣豁出了性命。
裴戎豁出了性命。
就连十六郎也不顾一切的冲到大悲峰顶试图挽救武后的性命。
而圣人居然把他们全部都给耍了，他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给武则天在朝中立威？！
“哈哈哈哈哈哈哈。”裴戎突然爆发出一阵苍凉的笑，“你们看到了么，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笑话，什么忠心，什么守护朝廷，全都是我们心中可笑的执念罢了，我们只不过是一颗可笑的棋子，就为了给他的女人铺路！”
裴戎的右臂尚在流血，他越笑，那血流的就越多，笑着笑着，他又哭了出来：“李元婴...你看到了么，这就是你口中优柔寡断，需要你们来推一把的圣人...他骗了你...他骗了你们所有人...”
这种结果，确实令所有人都难以接受。
十六郎抬起头，看着阿诗弥的侧脸，那张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轻轻皱了眉，好像提前料到事情会是这样。
“阿弥...你早就知道事情的结局了？”
阿诗弥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圣人之心难测，不过这样一来，你们的目的不还是达到了么？不管用的是什么方法，武后没有死，而且这样一来，大唐的百姓都知道她是真凰转世，没有人再会反对她，而且她也知道，她的性命掌握在圣人手中，他让她生便生，死便死，这样强大的震摄力，她大概就不会生出那样大的野心，使得魍魉之匣里面的事情真的发生，如此一番，朝堂稳固，国泰民安，这样不是很好么？”
阿诗弥突然有些伤感道：“只可惜把你搭了进去，本来能活，偏偏要来寻死。”
“不是那样的。我，来这里，不是为武后，也不是为圣人。我只是为你来的，我不想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不管你做到做不到，你都会像他们一样，像刘婉钰、像神昉...以身祭法，你会死。所以，我是来陪你一起，好让你不再那么孤单。”十六郎紧紧握着阿诗弥的手，深情地注视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没想到把人给看哭了。
“你真傻...你真傻...你怎么能这么傻...说好了好好活下去，为什么非要跳到火坑里来，为什么啊...你个傻子...”
“因为你在这里啊。”十六郎抹去了他脸上的泪珠，“笨蛋，我来陪你，你应该高兴才对...”
“笨蛋！你才是笨蛋...你都要死了，我还怎么高兴地起来？”
“可我很高兴，有你陪着我，我可是连死也不怕的...”
十六郎的脸上还蹭着一抹泥，好好的袍子也变得破破烂烂，兵荒马乱的样子，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他长身玉立站在船舱门口，满身凌乱，头上还插着几片白鹅绒，惨兮兮的，却还是无奈又温柔地对他笑。
“十六郎，我想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在乌湖海上时，你的钱包是我偷得，是我告诉船理事你可以到我的船舱里面借宿，因为这样，我就可以认识你。”
“原来是你！”十六郎微微惊愕，随即又笑了起来，“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我以大理寺少卿的名义命令你，你必须对我负责到底，要骗就骗一辈子。”
“我...愿意。”
阿诗弥眼角溢出泪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顶上的贼人听好，全部都乖乖投降，圣人有旨，如有反抗，杀无赦。”山下响起一阵躁动，数百名士兵将大悲峰团团围住。
裴戎冷哼一声：“来的还真快，这话说的好听，如果不反抗，难道还会给我们这些人活路么。”
“十六，你害怕么？”阿诗弥问道。
十六郎摇摇头：“我不怕。”
“你不怕便好。”阿诗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圆盒，里面有两枚黑色的药丸，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这是什么？”
“你记不记得那天我们调查玄机真人的丹房，我从丹炉里顺了两枚丹药出来？”
“当然记得。”
“后来我研究了一下，这药含硫磺、赭石、硝石、硼砂、僵蚕数十种成分，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化仙丹。”
“化仙丹？”名字起的倒是很好听，可硫磺、硝石、硼砂、僵蚕...那一种听起来都能轻易地取人性命，而且那个僵蚕，应该还很不好消化。
“玄机真人的炼丹手札上写着，这药人若吃下去之后，不出二十个弹指，就能毫无痛苦地死去，羽化成仙...十六，你敢不敢与我一起吃？”
吃了即刻会死。
十六郎与阿诗弥对视片刻，从他手心里拿出了一颗，坚定地道：“有何不敢？”
阿诗弥笑的灿烂。
“好。那你握紧我的手，一会儿黄泉路上，不要走散了。”
“喂，你们两个，还有没有了，也分我一颗。”他们两个又忘了旁边还有个没断气的裴戎，他伤的很重，若是旁人，早就不行了，可裴戎毕竟是裴戎，还是能用独手支撑着坐起来。
阿诗弥只好抱歉：“裴山君，只有两颗，真对不住。”
裴戎叹了一声，望向峰底：“这太遗憾了...不过也好，我大概，还有机会见他一面吧。”
“快，动作快！！！把他们都围起来！！！”
从底下涌上来一大批人，黑压压一片，铁索道本来就窄，此刻更是拥挤不堪，不过刚才大家都看见右边的铁索道折了，怕左边的也不结实，走的格外小心，一时半会还无法接近他们三个。
“裴山君，就此别过。”
“就此别...”
裴戎的道别还没有说完，忽然一声巨响，天塌地陷一般，对面两座山峰上忽然爆出一阵黑烟，铺天盖地席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