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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又见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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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显扬和乐凤鸣仍是不肯直接叫名字,齐云野也就没强求,又跟他们说了会儿旁的,他也是这时才知晓,京中近来又有痘症,而自己突然高热,齐全是因为自己染了痘,所以才那样紧张。

乐显扬和乐凤鸣近来也在为这京中的痘症头疼,齐云野便讲起了当年自己的经历,虽然他是被当做药引子送进宫的,但好歹胤礽是因为自己才能活下来。

乐显扬听后又给齐云野诊了次脉,再三确认之后才说了实话。

原本那个瑚图里的身体就不好,是从娘胎里带的弱症,而那年出痘之后并没有及时用药,在命悬一线时又用了猛药吊命,虽然眼下看上去还好,但内里一直都是虚的。

乐显扬还打了比方,说是譬如营帐。

这营帐四周该是有深扎地下的钉子固定才能稳当,而现在齐云野这帐篷是单摆浮搁着的,钉子短脆不说,土壤也不大稳固。

平日里无风无雨,营帐尚能立得住,可若是赶上狂风骤雨,怕是会直接被掀翻。

不过乐显扬也说了,趁着年轻赶紧调养,只要调养好了就无碍。

齐云野听后倒是没觉得有太大压力,反正现在抱上了同仁堂这条大腿,还有宫里的太医相助,自己遵医嘱就是了。

待乐家父子离开之后,想起那日杜廷仪说的话,齐云野倒真的品出了些滋味。

如今自己有太子的恩宠,所以才有太医上门诊治,才有乐家父子对自己的态度,也才有家里这几个不曾欺主的仆从。

若是自己像王珉或是杜廷仪一样,只是普通的太子伴读,还会有如今这样的待遇吗?

别的不说,自己那便宜的堂伯父图黑第一个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当时说着互不相扰,结果在知道自己深得太子宠信之后又拉着脸主动用送家仆来缓和关系,图黑心里打的什么算盘,齐云野看得清楚。

“爷又想事情了。”小寒端着药进屋,“病刚好些,乐大夫都说了少思虑,怎的就是不听?”

“没想事,只是在发呆。”齐云野说。

小寒:“原来爷是当我傻的!您想事的时候总是用拇指去蹭自己的中指内侧,不然您低头看看您的手,现在还在蹭呢!”

那是上一世的习惯。

上学时写字写得多了,中指磨出了茧子,那种是自己皮肤但触感却很迟钝的感觉能让齐云野平静下来,渐渐的就养成了这种习惯。

这一世中指上虽然没有茧子,但这习惯倒是保留了下来。

齐云野垂眸看了看,无奈道:“好了好了,我不想了就是了,你别再絮叨了。”

“爷您好好喝药,喝了药好好休息,我就不再絮叨。”小寒说道。

“服了你了!”齐云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喏,喝完了,可以不絮叨了吗?”

“好!我这就走!”

“回来!”齐云野叫住了小寒,“替我去备点儿热水,我要泡澡。”

“热水备着呢,爷稍等。”小寒说着就跑了出去。

陈忠打发了小寒,亲自伺候齐云野沐浴,齐云野知道他是有话要说,就让小满小寒一起带着齐全去厢房玩一会儿,免得他闹。

陈忠小心翼翼地提起扩院子的事,先是说齐云野回来需要好好休息,又说齐全日后开始读书需要更多地方。

齐云野拿了热帕巾敷在额头上,闭着眼说道:“忠叔替我揉一揉肩膀吧,酸得很。”

陈忠立刻又用滚水烫了帕巾,放在齐云野的肩上按摩起来。

半晌,等额头上的温度已不那么热了,齐云野才缓缓开口:“今儿这话我就当没听见,只此一次。”

陈忠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旋即接着刚才的动作按了下去。

“图黑是我长辈,我敬着他,年节时候过个礼,就算是我尽了晚辈道义。我不插手他家里的事,他也别想干预我的生活。”

齐云野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态度,“这院子是主子赏给我的,我愿意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我知道忠叔你是好意,但各家有各家的故事,这宅门里边乌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去了。

我不知道当时图黑是怎么跟你说的,但在我这儿,以前的事就是过不去。

忠叔,我不是因为当差当得好才被赐了宅子单独住,我是因为没有人接我回家,才被赐宅在了镶黄旗辖内。”

陈忠确实不知内情,只是好心觉得这叔侄之间不该这么生疏,如今听了这话,哪还有不懂的,连忙说道:“是我想左了,爷别生气。”

齐云野缓缓睁开眼,说:“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日后齐全要读书,确实那边屋子小了些。

这样吧,过段时间你去寻一队手脚麻利的匠人,在正房两侧加两座耳房,这样我们俩各自又多了一间房,怎么都够了。”

“好嘞,爷放心,我一定办妥。”

歇足了五日,齐云野才回去当值,自入南书房后就无暇多说话,直到了午膳时,胤礽才得了空,特意屏退伺候的人,赏了齐云野饭菜。

“病可好全了?”胤礽问。

齐云野回话:“自然是好了才敢来伺候主子的。”

“那日郑奉回来说你昏睡不醒,急得我都要出宫亲自去看了。”

胤礽说,“后来太医来回话,我真是……真是又气又难过。”

齐云野忙道:“奴才万死,让主子担心了。”

“别说那字!”

胤礽连忙拦道,“你不会死,也别说这种话。那时我只是听下人们说图黑待你不好,但没想到他连药都不曾给你用。

还有那姓傅的,他对我那么尽心尽力,怎的就能放任你高烧昏厥而不理?!

你还不让说,若不是张起麟被郑奉连哄带吓地说了出来,怕是再没有人替你说话了。”

齐云野放了筷,耐心劝道:“主子别急。这事都已经过去了,奴才没事,主子您也康健,便不必说了。

傅为格没做错什么,他本就是被召进宫来替主子您诊治的,您病好了,他的任务完成,这无可厚非。”

“可你……”胤礽重重叹了口气,“太医都同我说了,你是伤了底子,得好好调理。你可有相熟的大夫照看你?”

“有,主子放心,那大夫也说奴才这是底子不好,所以给开了好些温补的药。”

“那你一定要好好吃药,在宫里若是有不舒服的就说,让当值的太医给你看。”

“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在意自己的身子。”

胤礽伸手拽了拽齐云野的腰带,齐云野会意,站起来靠近了胤礽。

胤礽把头埋在齐云野的腰间,用力地吸了口气,闷声说道:“身上都有药味了。”

“主子别担心,奴才真的没事。”

“叫我一声。”胤礽喃喃道。

齐云野暗暗叹气:“保成乖,我真的没事。”

“嗯。”胤礽用力地勒了下齐云野的腰。

康熙十九年冬,京城痘症频发,宫中各处严防死守,然仍有不少宫女太监因染痘而离宫休养。

十二月十八,康熙在御门听政时传达谕令:“武昌府通判傅为格善为小儿种痘,曩皇太子喜事,令诊视疗治,获奏痊愈。今宫中小阿格等欲种痘,已令往取。”

旨意不久之后就传入南书房,齐云野并不在意,倒是张起麟在晚间仍耿耿于怀,趁着无人时对齐云野抱怨了两句。

齐云野放下书卷,捏了捏眉间,道:“我都不烦,你烦什么?”

“奴才就是觉得烦。”张起麟愤愤道。

齐云野笑笑:“若没有那一次的事,我怎么会得了太子信任?又怎么会有如今这般生活?那时我就同你说过,福祸总是相依,不要只看眼下。”

“少爷当真不在意?”张起麟眨了眨眼。

“我当真不在意。而且他这次入宫是为其他阿哥公主种痘,与太子无关,那自然更是与我无关。我见不见得到他都不一定,便是见到了,我又为什么要在意?”

齐云野道,“是他对我不好,如今见我这样身康体健,又得了太子青眼,该是他心里忐忑才对。他那日险些害我性命,若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猜我会待他如何?”

张起麟偏着头想了想,说:“倒也是这个理!”

“所以啊,只要不做亏心事,自然就心底坦荡了。”齐云野说。

“奴才明白了!还是少爷想得清楚!”

年关已至,诸事繁杂,这等小事早就被抛到脑后。

康熙二十年正月底,傅为格应召入宫,与瑚图里在御道上相遇。

傅为格站定脚步,却不曾开口打声招呼,齐云野便只当没看见他,二人擦肩而过,当年之事就此烟消云散。

这几日宫中忙着为小主子们的种痘事宜做准备,这忙碌不曾扰着东宫,齐云野这里自然也是安静的。

自从知道自己身体底子不好之后,齐云野就想办法增强抵抗力,除了喝那些进补的汤药以外,最好的方式自然是锻炼身体了。

但此时讲究礼仪规矩,走得快了都是要让人说声“无礼”的,更莫说跑步这等事了,所以最终齐云野选择了练五禽戏。

这一日,齐云野正在屋内练着五禽戏,顾问行亲自找上门来。进门后虚虚打了个千儿,顾问行道:“奴才来得不是时候,叨扰瑚少爷了。”

齐云野缓缓收了势,接过张起麟递来的帕子擦汗,才道:“顾总管漏夜前来,该是有正事,直说便是。”

“多谢少爷体恤。”

顾问行略躬了身,“过几日景仁宫阿哥便要种痘了,太医说种痘之后会有如痘症发作时的症状,同样会有可能传染,是以身边需要出过痘,且会伺候痘症的小太监。奴才想着——”

“让张起麟去吧。”齐云野直接说道,“张起麟做事踏实,又是出过痘会伺候痘症的,他去合适。”

“哎呦,多谢少爷,真是多谢少爷。奴才这还想着该怎么跟您开口呢。”

“无妨。不过张起麟毕竟是东宫的人,怎么都得跟太子说一声才是。若是太子觉得张起麟伺候的好,不让他走,我也不好违逆主子。”

齐云野道,“现在天色已晚,明儿我抽空把这事跟太子说说,还得劳顾总管多容张起麟几日。”

“这是自然。景仁宫阿哥那边要五日后才正式进人。那奴才就等着您的消息了。”

顾问行又道了谢,只是这次,明显多了几分真心。

其实顾问行确实在来之前做了心理建设,自上次佛手柑一事,他就知道瑚图里虽年纪小但却是个不能糊弄的主儿,这一年多以来又眼看着他如何得了太子宠信,对瑚图里更是不敢轻怠。

自瑚图里进宫以来一直都是张起麟在旁伺候,明眼人都知道,张起麟之于瑚图里,便如郑奉之于太子。

若是瑚图里当真离不开张起麟,因着这事告去太子面前,顾问行还真不好做。

毕竟张起麟虽是伺候着瑚图里,但也是归东宫管辖的。

从东宫调小太监去伺候永和宫阿哥,这事儿怎么说都难听。

顾问行没想到瑚图里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既然是他同意的,那日后太子那边若有追问,好歹有个说头。

是以顾问行对瑚图里的感谢确实发自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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