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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呀!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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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了,或者说...无论是谁,都不会记得自己刚刚降生时的模样。

对于常人而言,能够知道的是...自打记事起,便跟在爹娘身边了。爹娘就在那里,时时刻刻帮助着那个懵懂无知的自己,且是伴随着自己成长,直至老去的那一天。

但离患却是不同,自他记事起,便是孤零零的一个猫。身边谁也没有,能够做到的仅是趋于本能的...在阴暗的小巷深处、散发着腐臭味道的垃圾桶里寻找吃食。

垃圾桶里的食物...不多也不少。

对于那些能够选择的而言,里面根本就没有能够吃的东西。

对于那些别无选择的而言,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能够用于充饥的。

别无选择的有很多,例如说老鼠、苍蝇、乌鸦、以及离患。老鼠们很是强壮,离患则很是瘦弱,老鼠们黑不出溜的,离患总是脏兮兮的,因此...无论是远观还是近瞧,都无法于老鼠这一群体中分辨出离患的身影。

看上去都一样,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离患都认为自己也是一只老鼠。

长久的垃圾桶生活,不仅让离患变的瘦骨嶙峋,更是让他有了一股病恹恹的意味,或者说...不是意味,而是真正意义上...病恹恹模样。

离患病了,身上的毛发掉了很多,而毛发脱落处的皮肤,也是生出了“锈迹斑斑”的癣痕,除此之外...干呕、四肢无力、食欲不振的问题,也是接连而至。

越发瘦弱的身躯,不禁让离患更加像是一只...大黑耗子。

离患不知自己怎么了,毕竟懵懂无知的它,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生病,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不过纵是如此,离患也是知道,自己应该是出现了某种问题,而他自己则是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方法、手段。

却也无妨。

因为在不大的年岁中,离患或多或少也是积攒下了些许的经验。

离患曾见,路上的猫狗也似他这般,呈现过无力、干呕的模样,而这些猫狗的解决方式便是...化作亲昵的模样,去蹭路上人类的裤脚。

若是幸运,可得吃食些许。

若是十分幸运,可被抱去救治。

若是万般幸运,可被路人带至家中,且是好生照料。

因为病患,离患第一次尝试着与人类做出接触,或者说是...因为病患,他不得不与人类接触。

虽是鼓足了勇气,不过结果却是不尽猫意。

虽是化作了亲昵的模样,且是带着一股浓烈的讨好意味,不过他却是未曾迎来帮助,反而是...迎来了迎面一脚。

被踢飞了,且是飞的很远很远,牙齿掉了好几颗,鲜血也是顺着口鼻不驻流淌,而这也是让他岌岌可危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也许是不幸,未曾遇到好人,故而离患挣扎一番过后,即是再次做出了尝试。

可纵是尝试万般,结果...大抵皆是相同。

无奈之下,离患拖着满是伤痛的身躯,灰溜溜的离开了街路之上,而这也让他更加笃定,自己就是一只老鼠,毕竟若非如此,何故人人喊打?

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甚至无法理解自己当下的状态,能够知道的仅是...自己不大舒服,至于为何如此,倒也无从查证了。

迷迷茫茫的回到了阴暗的小巷深处。

浑浑噩噩的趴回了垃圾桶之中。

没有食欲,时常干呕,可纵是如此,离患也是安慰自己,只要吃些东西便好了。

但可惜的是...天不遂猫愿、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岌岌可危的状态下,离患的“天敌”,即是再一次光临了这阴暗、潮湿、且是充斥着腐臭味道的小巷。

是四五只猫咪。

不似离患这般幼小,皆是身强体壮、身披风霜,打眼一瞧便能知道,皆是常奔于野外的凶狠之辈。

不是第一次来了,起初离患也不知他们为何而来,仅见垃圾桶周围的老鼠皆是四散而逃,他也是有样学样,灰溜溜的逃向远方。且在逃离时曾回首,得见那四五只猫咪,各擒老鼠三两,并用锋锐的獠牙利爪,将其活生生的撕扯至不再活动、不再起身,最后方才叼着它们离去。

离患认为,往日的自己是幸运的,是自己跑得快,才没有被这些猫咪叼走。

但今日离患却是认为,自己是不幸的,因为病患状态下的他,已经没有了逃走的力气。

病患的身躯,无力的四肢,惊惧的内心,无助的绝望,满身的伤痛,种种因素加持下,离患即是两眼一黑,晕死在了垃圾桶旁。

会被叼走吗?于晕倒之际,离患自问。

虽然没有人给他答案,但是...事实证明,他的确被叼走了。

待至离患醒来之时,方才发现自己竟是身处一处院落,似是豪宅的后院,不过却因荒废而许久无人打理。

荒草如丛覆满地,古木逢夏不抽枝,枯井落石无回声,宅门肆敞满地黄。

离患倒也无心关注眼前这陌生的景象,因为至此...他那干呕、无力的状态,依旧没有任何好转。

“醒了?”

有声于离患身后传来,待其回首方才发现,一只三花猫,此刻正叼着些许青草,于旧宅正门而入,且是穿堂而过,向着他所在的后门走来。

“你、你是谁?你、你要做什么?”离患警惕,下意识的趴伏在地,且是背起了双耳。

“此处虽非我家,却也是我凄身之所,若是要问,也该由我问你,你是谁才对。”三花笑言,看上去很是温柔,与在小巷时所展露出的凶狠,可谓是天差地别。

“我是谁?我就是我...”离患虽是作答,声音中却是透露着一股迷茫与惊惧,迷茫的是自己从未想过自己是谁,惊惧的是三花缓步走到了自己身前,且将口中所叼的青草放在了自己身前,甚至是舔舐起了自己的爪子。

“能够如此作答,说明你根本不知你自己是谁,不过却也没有关系,因为想咱们这种猫,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去往何处、于来去之间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又于得失之间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三花围绕着离患而行,不仅仔细打量着离患身上的伤痛,更是抖鼻轻嗅了一番。

“我不记得了,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只知记事起,便徘徊于小巷深处,围着垃圾桶打转。”离患心中惊惧更甚,似是认为三花打算将他吃掉,想逃却又难逃,只能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所以你才会如此这般,不是吗?”三花笑言,似知自己给离患带来了恐惧,故而离开了他的身边,且是走到窗下的干草堆中侧身而卧。

“这般?这般是哪般?”离患不解。

“你患了病,且是难医的恶疾,用人类的话来说便是...瘟,而瘟在猫身,故而称之为猫瘟。”三花惆怅,似是对此感到惋惜。

“恶疾?猫瘟?”离患依旧难以理解,而且让他更加迷茫的是...身为老鼠的自己,为何会患上猫瘟?

“在我们的世界里,病患是死亡的先驱,说的直白一些便是...病了,也就距死不远了。”三花惆怅如旧,且受透窗日光映照,格外慈祥。

“死?”离患轻念,似是品味着这第一次出现在生命中的字眼儿,而颇为讽刺的是...生死本是两端,但刚刚新生不久的他,却要早早面临死亡。

“意志的消散,思想的溃亡,身躯会逐渐腐朽,意识也会完全消散于天地之间,直白而言即是...什么都没有了。”三花凝重而言,似想凭此让离患认清问题的严重性。

离患完全无法理解三花所说,此刻仅是趴伏在地,且是微微侧首,看向后院中那颗...枯树。

三花不再继续解释什么,仅是微微翘首,顺着破损的窗户看向那蔚蓝的天空,似是觉得...于懵懂无知之中降生,亦于懵懂无知中死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一种幸福。毕竟...身为过来猫的她很清楚,像他们这种一出生便没爹没娘、无依无靠的野猫,活着...会有多么的艰难。

不是三花心狠,而是她实在不想让离患这个后来之猫,经历她所经历过的痛苦。

当然,纵是如此,三花也不曾单方面的剥夺离患活着的权利,或者说是...不曾替离患与生死间做出抉择。

“若你想要活下去,不妨将地上的青草吃掉。”经片刻沉默,三花再度发声,却也不曾看向离患,亦不曾看向青草,似是对此并不抱有太多希望。

“吃了它,便可以活下去,便可以让病患...猫瘟离开我?”虽有疑虑,却也容不得离患去质疑什么。

“不是什么玄妙药草,仅有提神醒脑之用,吃了它...你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摆脱困意。”三花作答。

“困意?”离患如旧不解。

“猫瘟虽是难治,不过却也不是所有患此恶疾者皆会死去,也有不死的先例。”三花柔声而言。

“是怎样的先例?”离患有问。

“挺!能挺过去,便能活,挺不过去,便要死!”三花沉声,且是凭此让离患知道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还是不知道三花在说些什么,不过离患却也不曾再问,而是微微垂首,强忍着干呕之意,将那青草放在口中咀嚼、下咽。

“你且记住,无论升起怎样的疲惫之感,都不要轻易合上双眼,若是不慎睡了过去,便再也不会醒来了。如果你挺不住,不妨站起来,如果你站不起来,不妨极尽可能的睁大双眼,如果连双眼都睁不开,不妨问一问自己...是否有着想要去往的远方,是否有着想要达成的愿望,是否有着想做而尚未来得及做的事情。”三花再度发声提醒,且是提出了三个问题。

离患不记得了。

自己好像有想去的地方,也有想要达成的愿望,甚至是有着一定要去做的事情。

离患在想,且是竭尽全力的在想。

终于...在一阵浓烈的睡意来袭之际,离患想到了,且是在病患的折磨下,糊里糊涂的开口说了出来:“我想到达没有阴暗与腐臭之处,且是能够让我感受到温暖、快乐的地方。”

离患依旧在想,且是拼了命的在想。

终于...在第二次浓烈睡意来袭之际,离患想到了,且是在病患的折磨下,再次糊里糊涂的开口自语道:“我想像他们一样,能够拥有一个爱护我、正视我、尊重我、乃至是伴我玩耍的主人,而这便是我的...愿望。”

离患如旧在想,且是在意识模糊之际,竭尽可能的回想。

终于...在第三次浓烈睡意来袭之际,离患再度开口道:“我想要做的事,便是竭尽可能的跟随在我主身旁,用我一腔忠义贞洁,报答我主对我的关爱!”

好像不大对劲,一只猫岂会如此?

好像又理所当然,因为离患仅仅是一只猫而已。

离患想到了三个问题的答案,原以为...找到答案后,便能够挺过去,却是不曾想...解决了三个问题之后,新一轮的睡意竟是再度来袭。

离患思无所思,似是找到了答案后再无牵挂,也是失去了继续挺下去的目的。

就像垂死之前,了却牵挂,可以撒手人寰了。

四肢站不住了,双眼睁不开了,脑海中一片迷茫,且是不断告知着自己...睡吧,累了便睡吧,只要睡下便不会再有痛苦了。

意识逐渐趋于黑暗,身躯也是趋于寒凉,不过...就在这似死而未死之际,三花那温柔的声音即是再度传来。

似是于大堂的角落处传来,也似是于离患的内心深处传来。

“你虽然得到了答案,但是你做到了吗?”

“是否到达了你想要到达的远方?是否达成了自己心中的愿望?又是否做到了自己想要做到的事?”

“如果你都做到了,那么你即是死,也可称之为死而无憾,若是不曾做到...此刻身死,岂不是抱着一腔遗憾?”

“是否知道自己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知道了生命的意义。”

“所谓的生命,即是自生至死的过程,于过程之中或得或失、且于得失之间改变自我,从而致使自己逐渐趋于圆满。”

“用生去奠定死的圆满,也许即是生命的意义,也是我们活着的意义。如果你至此依旧抱有遗憾,且是打算带着这些遗憾死去,那么这种行为无疑是对生命、对自我最大的亵渎与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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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的声音,至此戛然而止。

“我找到了对的人,他不弃我出身寒微,亦不弃我形象脏兮,不仅在初遇之时便温柔以待,更是将我置于同等位置相处,我故而奉其为主!”

“既为我主,我离患当思主之忧、顾主之虑、行主之举、向主所往、视我主之事为我事,且是至此不可辱其名也!”离患的声音,也是于虚弱渐至昂扬,而他的双眼也是在这昂扬声中猛然睁开。

睁眼一瞬,不再是荒废的宅邸、院落,而是定阳楼二层,且是受数字变更影响,而逐渐崩塌的二层。

离患身前只有一条长廊,虽然很窄很窄,不过却是直通三层。长廊两侧,皆是房间,房间似是用于招待贵客所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包房、包厢、包间...

于离患睁眼一瞬,亦是在其向前奔袭的一瞬,两侧包房房门即是瞬开,如若道道墙壁阻拦于离患身前,在加上上方天棚下落,已然将这敞开的房门压实。

房门难以移动。

想要突破,便只能将其一一撞碎。

不过在离患醒来的片刻之后,数字即是再度浮现于头顶,且经修改而化作了“1”的模样。

若是离患撞击房门,便要死。

若是离患不撞,便只能坐等此层崩碎,而崩碎之后,他与娟,一样要死。也就说...对于离患而言,无论进退都要死,无外乎是自己主动撞死在房门上,还是被崩碎的定阳楼压死的区别而已。

“怎么办?”见离患醒来,娟即是焦声而问。

“若是不想坐以待毙,便只能勇猛向前!”离患环顾,并未发现其它道路,纵是两侧房间有窗,也是呈紧闭状态,且是被死死压实、难以推动。

“1字悬顶,若是破门前行,你必死无疑!纵是你有复生之法,也难以在此层崩碎前,于昏迷中苏醒。”娟焦声如旧,在她看来...离患虽然能够死而复生,不过每死一次都会陷入昏迷,其昏迷时间太长,楼阁坍塌的时间又太短。

“如果没有其它办法,那么这种办法未尝不可一试!如果我真的在此倒下,倒也不能怪敌人太强,只能怪我自己...不过如此!”离患蹙眉,且使四肢如弓紧绷,待一瞬蓄势,即似箭矢离弦,正对长廊中的房门猛然窜去。

啪!

毫无悬念,大门应声破碎,离患成功冲破了一道房门,但同样毫无悬念的是...其头顶所悬的“1”字,也是因为冲撞的力道而化作了“0”。

房门之后,依旧是房门,看上去...如果离患想要冲破此层,便要冲破无数道房门,而他也要因此死上无数次。

于理论而言,离患每次死去,都要昏迷片刻。

但于实际来看,离患冲破房门一瞬即是死去,其双目不仅失彩,身躯更是呈现出了疲软之形,呼吸不仅消失,纵是心脏也于瞬间骤停。看上去就像是...于刹那一瞬,失去了一切生命体征。

不过神奇的是...离患冲破房门一瞬即死,却于落地一瞬而复生。

瞬间死亡,瞬间复活,双目恢复神采,四肢劲力紧绷,呼吸急促且有力,心脏跳动如若擂鼓。

“怎、怎么可能?!”捆绑在离患腹下的娟,见状不禁大惊。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因我心中至此依旧有憾,若未弥补,我岂可轻易死去?!”离患死而复生,且经三息之后,“”的数字方才重归于头顶之上,且再经一息过后,方被修改成“1”。

“往日我曾迷茫,为何本该死于寒凉小巷的我会重新归于此间,至此我才知晓,那时的我并未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不甘我的生命于孤独彷徨、寒凉无助中悄然无声的死去!我若死,当壮烈,我若亡,必昂扬,此道难为,唯有忠义,方可使我于壮烈昂扬中迎来...死亡!”离患放声呐喊,声音中满载斗志、满载昂扬。

身形再动,不曾冲向一旁的房间,也不曾去想顺着楼阁之外的阳台,甚至不曾去想利用利爪于楼阁外壁上攀爬。而是选择了最为愚蠢的道路,且是毫无畏惧的冲向了身前那拦路的房门,因为离患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啪...!房门再破,离患再度死亡,不过却也似若之前那般,于落地一瞬即是复活。而复活之后...离患即是继续向前,且是对着身前的房门迅猛而去,因为他发现...头顶的数字需要三息才会显现,且要一息而进行修改。

也就是说...于复活之后的四息时间,离患不会陷入触之即死、如瓷易碎的状态!

“四息,如果我能利用好这四息时间,以及不断复活的特性,便一定可以冲破眼前的黑暗与寒凉,为我主争取到一丝希望!”离患斗志昂扬,且是再破房门一道,而这一次撞破房门后,他不仅未曾死去,重新显现在其头顶的数字,也是由之前的“”变成了“”。

也许是变强了。

也许是更加有价值了。

不过强大也好、价值也好,最为直观的体现便是...意志与思想。

“不会有人知道,这些房门之后有着什么,也许是敌人,也许是陷阱,也许是生命的尽头。”

“但我却是知道,那是幸福与希望所在,亦是我主心之向往,今日我当先行,为我主冲出一条笔直的道路!”

“凭此卑躯,为我主开辟前路,是谓忠义也!”

啪啪啪...!

房门接连而破,离患也是于生死之间反复徘徊,直至徘徊数次后,即是得见冲向三楼的楼梯。

啪...!于离患冲上楼梯一瞬,整曾房间即是瞬间崩碎,而在外看来,整个定阳楼也是自下方崩碎一层,上方的整体楼阁也是下陷了一层。

看上去很是壮观。

但无论是紧随离患身边的娟,还是藏身于定阳楼深处的苏常安、苏常宁都知道。

最为壮观的不是高耸入云的楼阁层层崩碎之景。

而是离患那本稚的意志与思想,伴随死亡、新生而似若青竹般,节节攀升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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