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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醒不来的梦(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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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后一张上面写有字迹的纸,哥哥写的所有故事我已经读完了。说不清好与坏,可能是因为与他太熟悉又太陌生的缘故。我只是隐隐觉得如果哥哥坚持的话,肯定能成为一名还不错的作家。

他写的这些到底有没有价值?我不是很清楚。因为作为妹妹,无论如何评价都是有失公允的。我只觉得读完后心潮澎湃,仿佛获得了某种复杂情感的鼓舞。

既然如此,我觉得应该帮哥哥争取一下,至少获得一个让专业人士评价一下他作品的机会。

可我毕竟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女孩,哪里认识什么‘专业人士’。就如同当年的哥哥一样,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永远是最廉价的。

这件事最重要的一点莫过于唤醒哥哥对曾经梦想的向往,尽管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口腔医生,但他并没有获得灵魂深处的快乐,这一点我无比确定。

夕阳西下,当年的哥哥是否也时常站在角落望着同样美丽却遥不可及的夕阳深深地迷失了自己?无论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千百年,不变的是这夕阳,是人对理想的追逐,也是年轻人的无力与社会的黑暗。变的是年代、是衣装,是越来越繁华的空壳。

我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拨打哥哥的电话,但在听见哥哥声音的那一刻又深感后悔。

“喂?”“喂。” “干嘛?我这边还有点忙。”听的出来他那边的确在忙。“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你以为很长时间,其实也就两、三分钟。”当年的哥哥是如此的卑微,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倾吐衷肠。

“遇到大事啦?慢慢讲吧,这单生意大不了不做了。”电话那头传来他脱手套的声音。“哥,我大学报的专业不是医学嘛,我最近思来想去觉得我真正热爱的不是医学,而是其它的。“哦?是什么呢? ”“写作。”我的心砰砰乱跳,小心翼翼地等着他的反应。

“哈哈,你想学鲁迅啊?弃医从文,时代变啦,学医救不了中国人,学文也救不了中国人喽!”“我没想着救中国人,只是喜欢。” “这简单啊,改一下专业吧,趁着还没报名,改成中文系。和父母商量一下,找找人看能不能改。”

一看哥哥要说真的我反倒不知所措了,连忙说道:“专业没必要改嘛,边学医边写作,我就喜欢这种叛逆的风格,真的上了中文系反倒会影响我的风格的。”不知道哥哥能不能听出来我的调侃。

“挺好的,写吧,写完可以尝试投稿。” “就这?”

“不然呢?你先写,然后拿给别人看,别人觉得你写的不错给你发表,你就是个作家啦!”如此简单吗?那当年你为何走的如此艰辛呢?

“所以你有好的建议给我吗?”我本以为哥哥会打开年少记忆的闸门,侃侃而谈,甚至立刻跑到出版社去投稿。然而,没有。

他的回答就好像他第一次听说这个职业,他的语气仿佛他从未写过一个字,“你让我一个大专生给建议,这不是为难人嘛,你要是牙坏了随时来找我。”

“你教教我怎么写,开头、结尾、倒叙、插叙……”

“不会啊,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写呗,不过有个梦想终归是好事,我回头和爸妈…”

“哥!”我调整了一下语气,“那爸妈不得气死啊?”

“那就不告诉他们,你自己慢慢来。 “你教我!”

“我不会啊!” “必须教我!!“你这不为难人嘛,你咋不逼我去造原子弹呢?” “你做的一点也不比造原子弹渺小!”他沉默了一会儿,空气仿佛凝固了,过了十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其实我也就帮人家看看牙,人家给钱我看病,谈不上伟大渺小。”

“你喜欢看牙吗?喜欢掰着人家腥臭的嘴巴抠牙缝?”你的手里拿的应该是笔,而不是你一点也不擅长的钳子。

“你瞧你说个话,一会把我说高贵了,一会又把我说下贱了。这不是喜不喜欢的事,是养家糊口必须要做的!”

“你还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不可能的,你那么精明,那脑袋转的跟安了马达似的。”我笑的冒出了鼻涕泡。

“什么意思?” 他还在装,他现在怎么这么无聊!

“你不会失忆了吧大哥!你忘了你像我这么大时在想什么?”

“哦,你又听妈瞎说了吧?我那时是准备写点东西,然后成名,发大财!后来这不是认清现实了嘛,有个稳定的生活挺好的。”

“你不是不会吗?不是大老粗吗? ”“我现在的确是不会啊,我那时写的也不过是一些小孩子过家家的小玩意罢了,离这个‘作家’的标准还远着呢!”

“你不想看看你写的东西吗?它们都在书包里锁十年了。”

“你看啦?”他的语气明显发生了转变。 “嗯。”我本以为他会生气,会敏感,甚至会把我骂一顿,但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看吧,别笑话你哥,丢人!”

这怎么能是丢人呢?我从未见过如此生动形象的少年,从未亲身体验过他所描绘的那些故事。他写出了年轻的本质,也用实际行动验证了青春的美好。

傍晚7点,太阳在做着落下之前最后的挣扎,我站在马路边上抱着哥哥神秘且古老的书包,准备拦截他的去路。

马路上,警察正在处理一起追尾事故,周围聚集了一大群围观者。看来无论再过多少年,人爱看热闹的本性永远不会改变。

这十年信阳又发展了不少,车和楼盘更多了。人口爆炸般的往城市拥挤,哥哥,你曾位最讨厌的便是泯然众人,你写作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想让更多的人‘听见’你的声音。可你看这车水马,高楼大厦,你有脱颖而出吗?

天色暗了下来,暗的缓慢,冗长。无论是这时间还是川流不息的人流,都显的枯燥乏味。我一遍遍默读哥哥居住小区的名字,以此来打发时光,门卫老大爷冲我翻 了好几个白眼,喝了口茶又吐在地上。

大约等了40分钟,哥哥终于出现在了门口,他那辆帅气的白色大众,闪光登场!

“你在干嘛呢?”他按了一下喇叭,又把车窗降下来,歪着头问我。

“等你啊。” “先上车!” 我麻溜地钻进车内,怀里抱着书包,感觉抱着整个世界。

等他停好车后,我们下车,我和他面对面站在一起。他的头顶有盏路灯,把他的身影拉的好长。

“我把你的书包带来了,里面都是你原来写的大作!”这是最后一招能唤醒他的办法了,我对此充满信心。

“你把这东西带过来干嘛?”他左手插在牛仔裤裤兜里,右手随意的悬在空中。我把书包递给他,他只用中指勾住了书包带子,皱着眉头,仿佛对书包里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

“你不看看吗?”正在这时,因为书包没合紧的缘故,几个本子从书包里掉了出来。这个书包再也拉不上了,因为拉链已经被我完全破坏了。

他像表演杂技一样,右手把书包丢到腋下夹好,弯腰捡起本子,左手仍插在裤兜里一动不动,誓死扞卫帅气的姿势。

他把本子拿在手里,左手终于掏了出来,皱着眉头翻阅了几页。速度很快,仿佛一个正人君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翻阅黄色杂志一样。

过了一小会儿,他突然笑了,这笑容既不强烈也不温和;既不真诚也不虚伪。似乎是刻意为我而笑,又好像是水到渠成的自然表情。

他一屁股坐在路灯下的台阶上,脸上仍挂着似是而非的浅笑。背后的草坪上飞舞着一群各种各样的虫子,我突然有股强大的使命感——誓死扞卫哥哥阅读大作时的安全。

他坐下,两腿自然分开,书色放在背后的草坪上,开始阅读他曾经写过的东西。

他的表情恢复到了平静状态,眼球跟着本子上的字迹微微移动。灯光照在他的头发上,通过头发又偷偷射向了眉毛,我这才发现他长的真的挺帅。都说认真的男人是最帅的,这话诚不欺我,即使是肥胖也抵挡不了他的帅气。这样帅气有才华的男人年轻时应该是所有女生心中的最爱。

他大概三十秒翻一页,比正常速度快一些,毕竟这是他曾经写的东西。

如果他能通过这个书包找回曾经的自己,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这书包里面的东西可都是现成货,拿去出版,说不定…

哥哥一半被光笼罩着,一半融入夜色中,我仿佛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预感他随时有可能‘揭竿而起’重新夺回他曾抱有遗憾的文学江山。

他看了也就不到十分钟时间,可能是觉得内容太多了,坐在这里一整晚也看不完。他合上本子,把它随手扔在草坪上。想了想,又把它连同刚才掉落的其它几个本子一同塞回书包里。

他站了起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仿佛缺氧那样,我又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怪有意思的。”他提起书包交给我,他的语气就像在评论一部幼稚的动画片。“你不再试试吗. 我绝望地问他。“试什么?” “去当一个作家啊!”

他吐出一个字,又很快憋了回去,不明所以地望着我,来回摇晃着脑袋。“当什么作家啊!你在逗我吗?你是说我还是说你?”

“当然是说你啦,我又没有你那么崇高的理想。”

“你不觉得这是国际玩笑吗?”他两只手同时插进兜里。 “你20岁时可不是这么想的。”“不是这么想又何必放弃呢?得了吧老妹,每个年轻人都会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的,每一个!可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人实现了,剩下百分之99的年轻人都在等待梦想破灭,回归 现实的那一天。这就是自然界的规律,没人能够打破的。这世界永远不可能让所有人同时实现梦想的,人们不允许那样的世界出现。”

“你再去试试啊,这有现成的文章,你也有经济实力了,当初你不是听说自己出版一本书只要3万吗?当初你写过,你愿意卖血、当服务员来攒钱。现在不需要了,你有积蓄。而且你已经30了,再也不是愣头青了,他们会给你一些尊重的!”

“已经10年了,从10岁到20岁感觉好漫长,有那么多新鲜的事情会遇到,有那么多素材可以写。各种各样的人不断变换,每隔一段时间世界都是新的。20岁到30岁啊……你可以说昨天我是20岁、21岁、27岁、29岁,我一点都不意外,这十年的每一天都是重复的老电影。”

“你不就才30岁吗?怎么搞的像80岁的老头一样,奄奄一息的。”

“年轻不仅是要按年龄来分辨,还有心态。”他缓缓地微笑,犹如一位洞察世事的智者。

“真的不再试试吗?”我紧紧地抱住他递过来的书包,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样子有点楚楚可怜。 “你觉得我写的这些东西怎么样?你应该看完了吧?”

他语气平缓,但我还是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讨好。

“很好,世界名着!”他低下头,又很快抬起,笑了几下,笑声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但绝对不是嘲笑,而是一种类似于微风吹过的笑容。接着他笑的露出了牙齿,不得不说,做为一个牙医,他的牙一点也不好。

“去,写上你的名字发表吧,给哥拿个诺贝尔奖回来!”他边笑边说,手向我伸来,又很快缩了回去。

“这是你的东西,不是我的!”我觉得他这个人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这是20岁之前的我写的,可现在我已经写不出一个字了,也就是说它和我已经没关系了。前两天给一个老大爷写药名的时候他还说我字丑呢!”

“谈正事的时候能不谈牙吗?” “牙就是我的正事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自己觉得这些东西怎么样,嗯?”我抖了抖书包,里面传来本子摇晃的声音。他摸了摸下巴,又挠了挠后脑勺,极为艰难却异常清晰地讲出四个字:“一文不值。”

从他的表情我看不出他有太大的情感起伏,就好像他坚决相信他讲的都是真理一样。亦如同10年前他相信自己写的东西一定会有价值。

正当我准备再想办法劝劝他时,他的电话响了,他麻溜地扯出电话,仿佛得到了救赎。 “喂,好…在楼下和小梦讲几句话…好,马上回去!”

他挂断电话,满面笑容,企图抹杀刚才发生的一切:“走,回家吃点饭。”边说边走过来拍我的肩膀。

“那这个呢?”我抬高了书包。

“扔垃圾桶里吧,书包都坏了,那些本子也不能要了,别让你嫂子看到了笑话我,呵!我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他,想搞清楚他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诚。可惜他早已修炼成了老狐狸,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感觉手里的书包突然变成了千斤重担,这真是个可怜的书包,连它曾经最亲近的小主人都不要它了。 “那你为什么早不扔?”我近似咆哮,心里却一点也不生气。

“忘了,谁有时间管它?”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开口:“该回家啦,你嫂子最近非要闹着要孩子,说年龄大了。我跟她开玩笑说我都不急,你一个女同志急什么?她在家和我闹啊,才一顿饭没吃我就妥协了,你快要当姑姑了!”他语气温和,笑容满面,像极了一个和蔼的中年人。但我眼前浮现的,全都是当初他桀骜不驯的样子。精心导演一场戏欺骗周围的人,一言不合就‘去你妈的’。隔三差五想找个人干一架,压力大到想开车在市区飙车到二百码。哥哥的话如同重影,在我的脑海里来回浮现了十几遍。我终于明白,我所失望的,不是他留下这些作品,而是他的软弱。

“我吃过饭来的,你回去吧!”我已经彻底放弃了唤醒他的希望,只好铩羽而归。

“上去坐坐吧,玩一会儿,睡一夜,玩几天。”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彻底把我绕迷糊了,“回去吧,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啦!” “真不去?”“真的。” “那我送你回去。”

“我吃完饭散步,离这么近有什么好送的?你像我这么大时不总是骑着车乱跑?”“行!那我就先上去啦!”他指了指楼上,半个身子已经转向后面,显得急不可耐。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咳嗽了一声,转身离去。运动鞋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他的背影并不伟岸,肩膀也没有宽阔到足以承担一切的苦难。从我们谈话的地方到他的单元楼一共要经过3个路灯,他走进光明再没入黑暗3次,反反复复。

他的步调不急不缓,亦如他现在的生活一样毫无波澜。我忽然觉得,想了解一个人的生活从他走路的速度便能略知一二。他走进楼道,我知道他眼角的余光可以发现我还站在原地,他是如此敏感的一个人。我过去以为他一直都是,但现在不得不产生怀疑。

他的背影转瞬即逝,我久久地凝望着,不知道还在期盼着什么,内心的希望渐渐磨耗殆尽。

我抬头仰望着满天繁星,我清楚的知道,不是每个夜晚都会有如此多的星星。而我,亦不是每个夜晚都会抬头仰望天空。我只好无功而返,心里也不难过,只觉得这是一种必然的结果。

回到家里,我把书包扔在地上,只觉得一切东西都不怎么重要了。哥哥做何选择都是他的事,自然有他的理由。晚上九点半收到哥哥发来的消息:‘后天你就要走了,有什么想要的明天买给你?’

‘没有,倒是你放在我这里的东西该怎么办呢?’‘你帮我烧了吧。’

‘烧了?难道你真的对写作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妹,哥好累,你看着处理吧,不必告诉我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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