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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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柳细长的双目几乎都要撑的裂开：“神妖大战，我螣蛇部作为后方支援，大部留守妖界。所以祖王撤回妖界时，各部都是损失惨重，我部反倒成了最强的。”
“各部都觉得这是我们的幸运，可对螣蛇人来说，这是我们最大的屈辱！我们不是不想当诸部之首，可我们那是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拿到属于我们自己的荣耀，不是靠在后方躲成个天下第一！”
“可我们有这个机会吗？十部联盟一代不如一代，仗着祖王的封印，完全忘了妖族的荣耀，只知道缩在这里混吃等死！大家唯一担心的事情，居然是封印不稳，人族杀过来！怎么？打不过神族，现在连人族都害怕了吗？”
重明一直垂首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相柳的声音低了下来：“好容易出了主上这么个英雄，我们螣蛇人总算看到了希望。可还没等我们有所行动，主上就被你们给害了。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啊，没有了，全都没有了，连螣蛇部都没有心气了。你说的对，八大长老，支持我们的，连一半都不到。再这么下去，螣蛇部就完了，妖族也完了。”
“我和莫呼洛迦早就说了，这次起事，成功的机会最多一半。不过无所谓，成了当然最好，一旦失败，我会把这条命送出来。我老了，只剩这一腔血还有点用，荣誉不能唤醒螣蛇人，那就让仇恨来试试看！殿下，你说我对你有恩，如果你真得念我的恩情，那就成全我。”
重明缓缓撩起面纱，一双凤眼里已满是痛苦之色。她颤声道：“三叔！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好好活着不行吗？就算你们为了理想，难道不是留着有用之身才能实现理想吗？”
相柳摇摇头：“大家理念不同，说什么都是废话。我族就是像你们这样的人太多，连死的勇气都没有，还有什么脸说好好活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前厅：“一星之火，可以燎原。不灭之魂，向死而生！连这些阿修罗都知道的道理，可惜你们不懂。”
他转过头望向重明：“殿下。容我最后说一句，这些阿修罗够惨了，帮帮他们吧。说到底，是我们妖族对不起人家。背信弃义的事情，做了也就做了，可要是觉得理所当然，非把错的当对的，那也未免太过无耻！”
重明的眼神逐渐趋于坚定：“三叔，话已至此，重明受教了。惟愿您的所有想法终能实现。我们理念不同，但重明这颗心，这份祝愿，是真诚的。”
相柳脸上也浮现出慈祥的笑容：“我也希望，终有一天，你也能和我们走在同样的路上。斩青锋，斩青锋，斩的自然应该是青帝，唉，可惜！动手吧！”
重明摇摇头，“不要在这里。三叔，我们回妖界吧。我想，你也更愿意埋骨在孔雀海边。”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很久以后，厅中众人才如梦初醒。
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完全松弛了下来。敌意仍在，可所有人都有一种提不起情绪的感觉。
一帮人轰轰烈烈，打死打活的，在人家眼睛里，大概也就是个笑话吧。
塞班看着折颜和横波，明知这二人肯定有问题，却忽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根本不想多问。
他不问，可狂章不行。他一直都知道妖族的强大，反倒是受冲击最小的那个。他更关心的，还是父兄的问题。他们是须弥会的会尊，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
狂章的目光从折颜身上移开，看了看那些还把兵器架在宾客颈间的须弥会精英，苦笑了一下，“都放松些吧，三位会尊都在，咱们是不是先请他们说明白，到底想让我们干些什么。”
他又回头望向折颜，“我说的对吗？殿主大人，或者说是明尊还是法尊？”
折颜冷冷看了他一眼：“我是本会法尊，你大哥是明尊。收起你那份阴阳怪气的样子，我折颜的儿子，任何时候都得把腰杆挺直了！”
塞班忽然开口了，他的嗓音都有些嘶哑：“折颜，如果烈山秀大人在这里，你的腰杆好意思挺直吗？”
折颜傲然道：“当然可以！老师的心愿就是让阿修罗从此摆脱苦海！我折颜不管是作为圣树殿殿主，还是须弥会的法尊，在这一点上，都问心无愧！”
狂章低吼道：“你的问心无愧，就是把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甚至自己的亲儿子都出卖给羽部？！”
横波喝道：“闭嘴！你就这么和父亲说话？！”
狂章猛扭头瞪向横波，眼中已是赤红一片：“大哥，你也跟羽部勾结在一起，要对自己的手足斩尽杀绝吗？”
横波蹙眉道：“你胡说什么！须弥会本来秀大人为羽部所建，自然要听羽部的调遣！你们勾结螣蛇部，犯下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过，狂章，连你老师都被你牵连了，你还不知悔过吗？！”
狂章直勾勾的看着他，使劲摇摇头：“你和折颜大人看不上我，我从小就知道，这条命本来就是他给的，还给他就是！可惜烈山彦，他是真拿你当亲人看待，你居然也下得了手！”
折颜低喝道：“横波，啰嗦什么！动手！”
折颜话音未落，横波还没来得及下令，一直颓然若丧的塞班忽然动了！他身形电闪，一掌直取折颜，哪里还有半点失落的样子！
折颜和横波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他愤怒，也让他伤心失望。可须弥会的武尊，烈山秀亲手调教的精英，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挫折击倒。他之前一直示弱，就是在等妖族离开，等折颜放松警惕。如今大势已去，唯一的机会，就是制住折颜，给这些须弥会的人换一个生离此地的机会！
当年追随烈山秀的人当中，折颜的武技一直都是最弱的。烈山秀也常常叹息，可惜折颜生在了众相山，不然倒是个学习法术的好材料。塞班的天分虽然不如无甘，但一来追随烈山秀时间最长，二来勤学苦练的态度胜过常人，就连无甘对上他，也要竭尽全力，何况是折颜。
折颜的反应已是极快，看他扑上来，一面疾速后退，一面出掌相迎。二人艺出同门，彼此知根知底，转眼间就过了十几招，折颜退无可退，眼看就要被塞班拿下！
塞班忽觉背后有一道极为凌厉的劲气袭来，竟是平生罕见的高手！他出手前已将时机和距离拿捏的极准，按理说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赶到！
他仓促间只能放弃折颜，回掌相迎。他的武技传自烈山秀，在任何情况下都留有余力，这一下虽是仓促应对，但法度严谨，丝毫不乱。
然而两掌相接的瞬间，他就觉一股无以匹敌的大力涌来，将他击的直飞出去，喉头一甜，竟是已受了重伤！倒退过程中，他看得分明，出手的竟是横波！
横波一招击出，并未停手，而是抢上数步，又是一拳砸来。塞班不敢硬接，强提真气，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已绕到横波身后。横波一拳击空，竟似丝毫不受惯性影响，直接转身就又是一拳，塞班竭力一挡，立刻借势后跃，饶是如此，仍被那股大力扫过胸前，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全部喷了出来！
横波不再追击，只是一脸木然的挡在折颜身前。
塞班捂住胸口，就像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字一顿的道：“苏波那！”
狂章抢上前来，想扶住塞班。塞班猛的将他推开，大喝道：“快走！告诉烈山彦，跑！”
狂章瞬间领悟，一咬牙，转身就向门口奔去！他武技极高，又是殿主的儿子，沿途竟是无人可挡，也无人敢挡！
折颜看着狂章的背影，对横波道：“还是你去吧。塞班已受重伤，不足为虑了。”
横波还是那副木然的表情，身形一晃，就消失在厅中。
塞班无力阻拦，只是望着折颜，“你居然让横波变成了苏波那！折颜，你到底要干什么！”
折颜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看着前厅。这时大队人马早从府外冲进来，将一众须弥会众团团围住。人马中还有十几名画眉的贴身护卫，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状况。
折颜冷声道：“狂章谋逆，你们小姐应该被他所擒，你们快去后院，看看小姐的情况，现下形势不明，你们务必看好你家小姐，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要让她出门！”
他又对善尽卫道：“全部拿下，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有人立刻就向塞班冲来，折颜却挥挥手，令他们退下。
前厅中的须弥会众全是精英，可一来场中变化太快太乱，心志已然散乱。二来善尽卫中，还有数十名罗刹，这些罗刹一旦结阵上前，同等人数下，阿修罗还真不是对手。
尤其是这些罗刹只求完成任务，其余一概不论。有人想劫持手边的贵族相要挟，他们竟是直接乱矛攒刺，连人质一起刺死！短时间内，大厅中已是死伤狼藉，只有十数人被生擒。
塞班目眦欲裂，几次想上前阻拦，可惜受伤实在太重，也只能勉强维持着身形不倒而已。
直到所有人都被押走，大厅中只剩下了他和折颜二人。折颜这才走到他身前，注视着他的双眼道：“塞班，不管是以殿主的身份，还是以法尊的身份，我都再三让你不要回来。还是老师说得对，你就是一头做事从不考虑后果的蛮牛。”
塞班用尽力气向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但重伤乏力，并没能吐到他身上。“你还有脸提起烈山秀大人！我就不信，你今天做的事情，是大人让你做的！”
“当然不是老师的意思。老师如果还在，估计也会和你，和无甘一样，宁可拼命，宁可妄想利用妖族的矛盾，也不会全心和妖族合作。可老师要都是对的，他为什么会死？”
“塞班，你们没有接触过善尽树，也没有接触过妖族，你们就是一群荒野的蛮牛，一辈子都以为世界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么大！老师呢？他的眼界太高，又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让阿修罗靠自己的努力摆脱苦海？没有强有力的领袖，没有必要的妥协，没有利益的交换，一星野火，就能燎原？笑话！”
塞班大怒，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扑上去揪住了折颜的衣服：“你敢对大人不敬！”
折颜动都没动，只是冷冷看着他，“老师不在了，烈山彦还在，你最好给我想清楚！”
塞班的狂怒瞬间化作了惊恐，不由自主的松开手，“你，你不会要对他下手吧。折颜，他可是老师唯一的血脉！”
折颜淡淡道：“烈山彦和老师一样，根本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事情！不过我想，只要你老老实实配合我，殿下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你要是执迷不悟，对抗到底，殿下的心情可能会很不好。”
塞班颤声道：“你已经占尽上风了，还要我做什么？”
“须弥会属于我和横波的力量，今天都处理完了。可属于你的力量，你必须把名单交给我，我要全部的，包括你在画眉势力里安排的人。”
“折颜！你为什么一定要斩尽杀绝！只要我死了，那些人有那么重要吗？”
“从今天开始，阿修罗只能有一个声音，一个意志，那就是我的声音，我的意志！非如此，大事不可成！”
塞班惊恐的睁大了双眼：“折颜，你想当阿修罗的王？！”
折颜冷笑一声：“所以说你们这些人永远只能困在自己的世界里。老师有一句话是对的，阿修罗的王者，必须要有宽容，仁慈胸怀，要有不屈不挠，勇猛精进的意志。我只是一个在黑影里经营的阴谋家，王者自然另有其人，不劳你费心了！”
这时横波走了进来，对折颜点点头。看了一眼塞班，又道：“我晚了一步，那小子好像已经发出一条消息了，传讯法阵被他毁了。”
折颜摆摆手：“无所谓。大局已定，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对塞班道：“相交半生，我也不想为难你。快交出名单，求个痛快吧，你知道，你根本没得选择。唉，塞班，你和无甘一样，这辈子只知道为老师活着，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