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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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山彦只觉嘴里发苦，耳朵嗡嗡直响。一网成擒？他已不关心折颜的屈身事贼是怎么回事，他只关心塞班大叔的安危！
“王女谕！特赐折颜造化丹一百枚，诸怀兽十头，特准列入羽部名册！特赐横波造化丹一百枚，诸怀兽五头，封七宝城城主。七宝城外，方圆千里之地，为横波直属封邑！其余有功人员，由折颜。横波造册上报，一应封赏，所奏皆准！”
鬼车静静的看着折颜和横波率身后阿修罗权贵谢恩，对几名妖将道：“带上来！”
烈山彦的心都快跳了出来，却见几名妖将走到小辇旁，小辇缓缓打开，他们从中押出了二十余人。烈山彦面色灰白，他已看见，塞班和狂章都被牢牢捆缚，就在众人之中！
这次却是浩郁狩看出情形不对，不动声色的迈上一步，用同侧的两支手臂死死按住烈山彦，不让他有任何异动！
塞班被捆着走过折颜和横波身前，忽然“呸”的一声将一口浓痰吐到了折颜脸上！折颜面色平静，也不擦拭，任由浓痰从脸上滑落。狂章却是看都不看父兄一眼，只是将眼神投向烈山彦，微不可察的对他摇摇头！
鬼车对众人道：“这些都是众相山各处的逆党。此次众相山谋逆被擒者，不下万人，俱已斩杀殆尽！把这些人带来，是因为他们都与你们鬼方城的人相熟，殿下慈悲，恩准你们送他们最后一程！”
众人顿时有些骚动，这里面有贵族武士，也有组织中的平民首领，确与鬼方城中很多人相熟，一见之下，难免哗然。
鬼车扫视众人，目露不屑之意：“目送而已，心意到了。”
他话音刚落，却听青鸾道：“且慢！”随即向小辇行礼道：“殿下，这里面有个人，提前向我投诚，就是他将螣蛇部逆党在众相山的藏匿之处告诉我的，我答应饶他一命。”
这次辇中传出的，是翠羽的声音：“殿下准了！”
青鸾指指队伍中的一人，烈山彦望去，认出竟是乌勒！他满脸血污，狼狈不堪，刚才竟是没看出来。听到他的罪名，烈山彦却是恨不起来，他没有出卖同伴，只是出卖了妖族，能逃过此劫，乌战事后知道，也能少些伤心。
乌勒被押到一旁，却听翠羽的声音又从辇内传来：“殿下有谕！狂章虽然附逆，然未涉螣蛇部叛乱一事，行事荒唐，实属少年无知。其父兄既有大功，毕方将军又愿意自罚面壁，为其赎罪，特免除一死，就地发配鬼方城听用！”
烈山彦悲喜交加，狂章终于可以活着，可塞班大叔怎么办？！
鬼车听翠羽说完，扬手就要下令。忽听辇内那个刀锋般的声音又响起：“烈山彦！”
烈山彦一惊，却听那个声音又道：“塞班把你养大，你就不想为他求情吗？”
烈山彦拼命挣脱浩郁狩的手，毫不犹豫跪倒在地：“烈山彦请贵人饶过塞班大叔，我甘愿为他受死！”
那声音忽然沉默，好像没料到烈山彦竟会跪的这么痛快。半晌才道：“鬼车，留下塞班，其他的杀了。”她的语声如刀，音调却平淡之极，说到杀了，完全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话音刚落，鬼车背后刀光一闪，除塞班外，二十多颗人头一起飞起，重重摔落在地，身体却是半天后才缓缓倒下。这一刀没有任何神通，甚至感觉不到真气，就是纯粹的快与准！
烈山彦心中悲苦难忍，尽管与须弥会渐行渐远，终究是一场同僚，虽未谋面，可其中必有志同道合之士。
塞班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他毕竟积威之下，不敢叱骂妖族，只是一味痛骂折颜，忘恩负义，背主求荣。折颜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横波依然面无表情，只有狂章跪倒在地，大颗的泪水砸在地面上。
辇中又传来翠羽的声音，似乎有些微微颤抖：“殿下有谕，这个人再骂一句，就打断烈山彦两条腿！”
塞班顿时住口。青鸾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烈山彦实在忍不住，抬头对青鸾喝道：“你个鸟人笑什么？！”
这下不止青鸾，其余十几名妖将的脸色齐变，说不出是什么表情！青鸾的表情是愤怒到无法自抑，她似乎仍有顾忌，没有拔刀，只是抬手对烈山彦喝道：“杂种!我打断你的腿！”她一直叫烈山彦杂碎，此时怒极，竟和毕方一样，一句杂种脱口而出。
烈山彦一句骂出，本来就没想着有好儿。他此时悲愤交加，恨不得激怒青鸾，让自己吃些苦头，稍解心中愤懑。
辇中忽然一声冷哼，小辇瞬间打开，一道白影掠过，青鸾的手还没有碰到烈山彦，就被一巴掌打在脸上，整个人直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十几名妖将一起跪倒，齐声道：“殿下息怒！”
青鸾从地下爬起，也跪倒哀求：“殿下息怒，青鸾知错了！”
辇中掠出的，正是羽部王女重明，此刻她凤目含威，冷声道：“你和毕方明知道他的身份，却一再的羞辱他。烈山秀死不足惜，可他到死，也是我羽部客卿，身份与我和迦楼罗并列！凭你们也配羞辱他的血脉！？”
青鸾不敢说话，只是跪地叩头。重明语气稍缓：“你们可以废他，不怕死的话，杀了他都行。但辱他，就是对我羽部王族不敬。毕方已经受罚，偏你仗着我的宠幸，一点记性都不长。”
鬼车看重明怒气渐消，起身赔笑道：“殿下，也别怪青鸾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就连我听见那个称呼都想拔刀砍人呢。”
重明不再理会他们，手臂微抬，空中又落下一只更小的飞辇，只有两丈方圆，与其他飞辇不同，这只没有顶盖。
她衣袖一拂，烈山彦只觉身体一轻，已和塞班一起被卷到了飞辇上，重明身形一晃，也站在飞辇上，“浩郁狩，你也上来，带我去看看你主人劈山的地方。”
重明的语声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压。
浩郁狩平生自负，除了烈山秀，就没有过服气的人。可重明说完后，他竟然不由自主的就踏上飞辇，老老实实的向重明说出了当时烈山秀斩下山石的位置。
飞辇缓缓浮空，似慢实快的向鬼方城飞去。烈山彦强忍想看翠羽一眼的冲动，眼睛始终盯着前方。塞班似乎也被重明的气势所摄，没有叫骂，只是有些担忧的看着烈山彦。
短短片刻时间，飞辇就掠过鬼方城上空，来到了无名山一侧。
浩郁狩指着接近山巅的一处位置，“就在那里。”
飞辇就如有灵性般飞向山巅，烈山彦现在就是个常人体质，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重明看了他一眼，衣袖轻动，烈山彦就感到一阵暖意袭来，说不出的舒适。
他心下迷惑，这位王女殿下是个什么路数？先为自己放过了塞班，又为自己教训了青鸾，现在还主动为自己御寒。亲妈也就这样了吧。
他忽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这位殿下不会当年和老爹有点什么吧！
飞辇稳稳停在一处山壁前。烈山彦眼力不行，直到此时才看出，这里的确与其他山壁不同，整整陷进去一大片，但由于少的这一片异常平整，如果不是凑近了，根本发现不了。
重明凝视着这片石壁，久久没有说话。浩郁狩向她，更像是给烈山彦道：“当年我和无甘就在那边山上，亲眼看到主人用一道白虹，削下了整片石壁，现在的鬼方城，就是用那些石头筑成的。”
他脸上露出傲然之色，“后来我们建造房舍，石头不够了，也尝试从山上采集石料，旷日持久，也不过能掘动少许。主人的手段，那就是圣迹。”
重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驾驭飞辇又靠近了一些，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山壁，良久，才轻叹一声，飞辇又向鬼方城而去。
掠过鬼方城，却没有飞回原处，而是又飞到了山脉的另一面，遥遥悬浮在和刚才那片山壁大约相对的位置。
这时鬼方城内外的阿修罗都已得到了消息，看到飞辇在空中，都好奇的偷偷望来。
重明的身上忽然闪起一道青光！闪电般飞向山壁，天地间忽然响起重明威严的声音：“哞！”青光顿时大盛，一大片石壁居然就被那青光从山壁上硬生生剥下，向着山下直坠而去！
青光却不停顿，绕着那片石壁一路飞旋而下，石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分作了千万碎片，就像一块块黑色的砖石，整整齐齐的落在地面上，堆成一座小山模样。
那道青光忽然一个盘旋，向着那些妖将驻足的地方飞去，在那上空不断盘旋。
烈山彦看见重明的眉头似乎微微一蹙，好像这个变化她也没有料到。随即重明伸手一招，那道青光才一闪而回，又没入了她的体内。
烈山彦的识海中这才冒出信息，斩青锋！
重明驾驭飞辇缓缓降落，却没有落地，只是悬浮在所有阿修罗都能清楚看到的位置。她手臂一抬，浩郁狩便被一股力量托着，从飞辇中稳稳落到了地面，不由大惊失色，以他的身手，在重明面前竟是根本就没有抵抗能力。
重明冷冷的看着烈山彦，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很好？”
烈山彦不明所以，但重明的语声中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按本心出发，点了点头。
重明展颜一笑，就如冰河解冻，春回人间，烈山彦不由看得痴了，却听重明道：“那就对了！”随即伸出手指，以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在塞班身前轻轻一划！
她的动作优雅之极，可随着她那一划，塞班脖子以下的身躯忽然出现了细微的裂纹，转眼间这裂纹就延伸开去，塞班的身体变成一片片细碎的血肉。重明的袍袖无风自动，血肉如雨水般从半空中落下，塞班的头颅则被无形的力量托着，一直飘到了七宝城的城头，深深陷入到城墙中！
烈山彦惨叫一声，扑到飞辇旁向下望去。塞班的头颅面部向外，牢牢镶嵌在城墙上，脸上还保持着他最后望向烈山彦的表情。
烈山彦无意识的伸出双手，就像要去摸一下那张陪伴了他十几年的脸庞。他眼中似有无穷的泪水要夺眶而出，可还未流出就就像被熊熊天火全部焚干！
他想狂吼，宣泄胸中的悲痛与愤怒，可所有声音到了喉头，就像被什么力量硬硬堵了回去，瞬间嘶哑。
他想从飞辇上跳下去，说不清是想接近塞班的头颅，还是想就此摆脱这一切的烦扰。可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一动不能动。
重明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他从人界而来，得罪了半个妖界的人，是我爱惜他的才华，为他排解纷争，化解仇恨；他想游历妖界，是我力排众议，给与他羽部客卿的高位，让他名正言顺的行走四方；他要做大事，我就把这一生最崇敬爱戴的人介绍给他，让他们倾心结交。”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冷的像万载不化的寒冰：“可他给了我什么？是背叛，是出卖，是夺走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欢迎你来恨我。我把曾给他的，也给了你；把他给我的，也给了你。毕方和青鸾这两个蠢货，以为我不杀你，是因为顾忌稷墟那群废物，我只是要你活着，慢慢品尝这无能为力的痛苦。”
烈山彦心里确实充满了仇恨。他恨重明，恨毕方，恨折颜，恨横波，恨烈山秀。但更多的，他在痛恨自己！
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像前世小说里的男主角，被仇恨焚烧着，瞬间拥有强大的力量，将眼前的一切撕的粉碎！
可他依然是无力的，甚至连从飞辇上站直身体的力量都没有！
重明不再理他，而是对下面朗声道：“你们暂驻于此，等我回来。青鸾，你跟我来！”
话音一落，青鸾展动双翼，迅速飞到重明身边，垂手肃立。飞辇迅速启动，转眼间又掠过鬼方城，向修罗场深处疾驰而去！
飞辇驶进修罗场，重明翻手取出一枚司天盘，递给了青鸾：“你跟他学过那种真气。输进去！”
青鸾似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低声称是，取过司天盘，将一根手指点在上面。片刻之后，司天盘上的一颗宝石忽然亮了起来。重明低声道：“成了。”
飞辇陡然加速，划破修罗场的薄雾，飞速的按宝石亮起的方位前进着。寒冷的劲风迎面而来，却连重明的发梢都无法撩动。
烈山彦现在没有重明的真气为他护体，寒风一直吹到了他的骨头缝里，就像无数细小的刀刃在体内反复刮削。他并不觉得痛，反而有一种隐隐的快意。和他心底的伤痛相比，这种痛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道飞了多久，飞辇的速度忽然降了下来，开始在修罗场上空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