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借道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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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方心中再无一丝怒气，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警惕。
烈山彦有一点说的不错，他们二十八翼，当年都是被烈山秀戏弄惨了的。而他当年性如烈火，年轻气盛，正是被欺负的最多的那个！
烈山秀当年戏弄他，用的就是这道剑中五行变幻之术，他再熟悉不过。
以力量而论，烈山彦和烈山秀不可同日而语，可也许正因为此，烈山彦在五行之力的配合运用上，要比烈山秀更为纯熟，而且他的五行之力，完全契合众相山的天地规则，有着天然加成。
顺天地之理而行，以无厚入有间。从某种意义上，烈山彦的道剑，要比烈山秀更符合本意。
毕方算是知道自己那阵隐约的寒意从何而来了。莫欺少年穷，可怎么能想到，这才几天时间，眼前这小子已经成了自己必须忌惮的人物了。
他缓缓拔出身后的长刀，将南明离火运遍全身，双翼鼓动，身体拔离地面三尺。烈山彦刚才的表现过于惊人，他已不敢奢求正面击倒他，必须借助空中优势。
他也看出来了，烈山彦的功力远不如当年的烈山秀，他的道剑必须近身才能发挥威力。要论速度，两条腿的生物，终究是比不过长翅膀的。
烈山彦外表平静，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和老罗的一番瞎折腾，纵然断了自己的上进之路，可眼下看来，是真值得啊。杀剑大成？那是个什么玩意？他实在想不出，真大成了，他又能去砍谁？按他的推算，他只需要按部就班把现在的实力修到巅峰，对付重明只怕都够了。
比重明还厉害的存在，自己这辈子怕是杠不上了。轩诚和计无伤那种，就算杀剑大成，就能对付？
毕方的身形展开，已化作片片火流星。
他忌惮烈山彦的五行之力，根本不与他缠斗，所有招式都是一沾即收。烈山彦不仅身形不如他迅捷，道剑的发力速度，也并不如他借助长刀发出的火劲。
往往劲力方出，他的火劲已攻往下一处。烈山彦利用前知，也有几次成功诱使他招数使老，可不等五行之力缠上，他就快速飞往高空，让烈山彦徒呼奈何。
片刻间两人已交手数十招。毕方的南明离火最擅后劲，一刀快过一刀不说，他出刀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初时还需隔着三尺出刀，斗到后来，他已可在十丈高空遥遥发力，而刀劲不衰！
烈山彦忽然撮唇一啸，小白身形电射，已将他托到了背上，双翼一展，竟也飞上了高空！他双足在小白身上一踏，右手成拳，狠狠向毕方砸去！
毕方大喜。这小子毕竟年轻，沉不住气。要是他稳扎稳打，自己虽占尽优势，可着实也要费一番力气才能将他拿下。他还有两头妖兽和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在侧，就算真败了，自己也未必就能拿他怎么样。
可他现在以短击长，借助妖兽之力，竟想和自己空战！
身临高空，脚下无根，只需挡住他一拳，他自己就得向下落去。在这一落之间，至少能有几百刀伺候他，真当羽部是吃素的！
他双翼鼓动，运足火劲，一刀向烈山彦拳上斩去！烈山彦身在空中，不闪不避，拳锋狠狠的与刀锋撞在了一处！
二人身形都向后飞去。烈山彦轻飘飘的落在了小白背上。
毕方却没那么好运了。他只觉一股锋锐之极的巨力自刀上传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摔落。急欲振翅飞起，可双翼竟连一丝力气都发不出来，瞬间就重重摔落在地！
他刚一落地，腰腹用力，就又弹了起来，双翼也仿佛有了力气。可就在同时，他忽觉手指一阵剧痛！手上的长刀从锋至柄，已碎成粉状！接着是手指、掌骨、臂骨，直到右肩处，所有骨头纷纷碎裂，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身体却是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倒在地下，只凭着一股坚毅之气，硬撑着没有喊出声来！
烈山彦这一拳，先碎刀，再碎指，余势不减，竟将他整条右臂全部击断！
纵然破灭玄铁未现，杀剑之力，也不是毕方一个妖将能抵挡住的！
毕方倒在地上，看着缓缓走近的烈山彦，眼中全是骇然之色！这一拳太过恐怖，就算是烈山秀，当年揍他如戏婴儿，也从不曾给他这种完全无法抵抗的感觉！
烈山彦走到他身前，弯腰仔细看了看他的手臂，口中啧啧道：“还得是我。这一拳极有分寸，你这条手臂伤的虽重，假以时日，还是能保住的。”
他伸手摸了摸毕方的双翼：“嗯。这样以后撕你翅膀的时候，就不会显得太不公平了。”
毕方完全生不出一丝怒意，只觉得发自骨髓的寒意袭来，甚至压过了剧烈的疼痛。他不怕死，可烈山彦的表现让他从灵魂深处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烈山彦不再理他，招呼目瞪口呆的计双灵跟上来，向圣树殿内走去。
小白紧跟在他身后，落雪路过毕方时，却是重重一蹄踏下，踩在毕方断臂之上！毕方再也忍耐不住，一声惨呼，晕了过去。
这下连烈山彦都替他觉得疼。口中喃喃道：“说了嘴贱遭报应，你还不信！小白，以后少惹你妹妹，告诉你，这世上，是个女的，咱们就惹不起！”
一行穿过圣树殿，烈山彦熟门熟路，很快就来到了通往后面的通道处。果如毕方所说，圣树殿空空荡荡，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烈山彦不由想起数月前自己就是在这里，被毕方废掉的情形。
他还在浮想联翩，计双灵却终于回过神来，张嘴问道：“大人，咱们这就算借道成功了？”
烈山彦思绪被拉了回来，闻言苦笑道：“这算什么借道。再往前，咱们才算开始借道了。你本身没什么力量，进通道的时候，就让落雪背着你吧。”
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可如今的烈山彦，已用不着目视，甚至都不用灵觉。只凭着直觉，就如履平地般穿行自如。时间不长就走到了山谷。
计双灵被这山谷的奇景完全吸引了。东张西望半天，才发现烈山彦怔怔的站在那里，满脸都是萧瑟之意。
她不由紧张的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烈山彦摇了摇头：“在我家乡，大家都说，当少年终于练成神功，将所有仇人踩在脚下的那一刻，他会觉得非常空虚，无比寂寞。”
他长叹一声：“我这一路都在找这种感觉。可真的找不到啊，我真的觉得很爽啊！”
计双灵张大了嘴巴，一双俏目中满是看智障的神情。烈山彦斜了她一眼：“怎么了？被你家大人的英姿迷住了？要不要考虑嫁给我啊，可惜有点晚喽，摩利不高兴。哈-”
他一声还没笑完，就听山谷深处的薄雾中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现在也不晚。你要喜欢，我去给摩利说。”
烈山彦的表情异常精彩，就像嘴里被塞进了一个大号的鹅蛋，还是变味的。
那是翠羽的声音。
他知道翠羽在此处面壁，可真心没想到，居然就在这么近的地方。
他这一路行来，其实心里早已有了全盘计划，前路非但凶险，而且他完全无法预知后果。但既已做了决定，变绝不回头。重压之下，难免想些解压的法子。
教训赤眉也好，重创毕方也罢，即使是出言调笑计双灵，都是他努力掩盖自己不安的一种方式。结果万没料到居然翻了船，被翠羽抓个正着。
计双灵虽未见过翠羽，但听摩利和阿纱支说得多了，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她只是咬紧了嘴唇，拼命憋着笑意，用目光示意烈山彦赶紧过去。
烈山彦尴尬一笑，讪讪的走到翠羽身旁。
翠羽没有着甲，一身白衣，盘膝坐在山谷一侧，背对着烈山彦。
烈山彦走近她三尺之附近，绕到她前面，发现翠羽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更是没底。赶忙陪笑道：“那个，那个就是我给你说过的计双灵姑娘，现在是摩利的女朋友。”
翠羽冷冷道：“我当然知道，她和摩利的事情，还是我去罗睺城说的。怎么，计都大人，要不要我再去给摩利说一声呢。”
烈山彦连连摆手：“你说什么呢，我哪有那心思。对了，翠羽，你怎么还真得面壁啊。起来吧，这里怪凉的。”
翠羽见他岔开话题，也不为己甚。他二人心灵交通，如何不知烈山彦的为人，本来也就是和他开个玩笑。当然，天下女子，又哪有不吃醋的，也是借机小小敲打烈山彦一下。
她身形不动，轻叹道：“阿彦。这次还真是惹了大麻烦了。我多方打听，最后才从司晨部那里探到一点稷墟的消息。原来那里是妖族叛逆的聚集地，好像是最近几十年才突然在孔雀海附近出现的。”
她看到烈山彦期待的眼神，无奈道：“地位低的，语焉不详，只知道那些叛逆凶悍之极，经常渡过孔雀海袭扰妖界，上位妖族们多次进剿，都拿他们没办法。地位高的，我才一打听，这不，就被殿下罚来此处了。”
烈山彦微微点头：“其实这就够了。这稷墟定然和莫呼洛迦口中的波旬陛下有关。只怕和我父亲也有莫大关联，妖族对他们确实深深忌惮。”
翠羽冰雪聪明，从他话中立刻推断出某种可能：“阿彦，你打听稷墟，不会是想逃出众相山吧。嗯，咱们只有一年，如果要避开殿下的势力，稷墟还真是个可以考虑的地方。”
烈山彦一笑，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疑惑道：“重明罚你面壁，是真的面壁？”
翠羽苦笑了一下，“稷墟的事情在妖界是禁忌，殿下也不能不做做样子。”她指指自己的额头，那朵曼殊沙华的周边，现在隐隐有一拳青光闪烁。
“殿下以斩青锋加强了我额间的禁制，毕方在我刚坐下就启动了。现在我每天只有四刻时间可以起身活动，范围也只在五里之内，其他时间，只能坐着面壁了。”
烈山彦心里一紧，忙问道：“有没有伤到你？”
翠羽摇摇头：“哪里就伤到了。这禁制只是制约我的行动。”
烈山彦歉然道：“是我大意了，不该让你去问的。”
翠羽微笑道：“这有什么。只是禁足而已，殿下还赐了十瓶辟谷丹，我看她也是想借机磨砺我的意志吧。对了，阿彦，你怎么说服毕方将军的，他说你只要能说服他，就把天狐之髓给你。”
烈山彦笑道：“用拳头说服的呗。没废他，只断了他一条胳膊，收点利息。”
他努力说的风轻云淡，可毕竟少年心性，得意之情还是不自觉的显露出来。
翠羽抿唇轻笑：“好了好了，计都大人威武。殿下说你必来七宝城，阿彦，到底怎么回事？”
烈山彦先让计双灵原地休息，自己也盘膝坐在翠羽身侧，将别后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他对折颜的猜测和对横波的担心。最后又说了自己想借道圣树殿，去往祖陵的计划。
翠羽认真听他讲完，沉思半晌才道：“殿主和大统领想干什么。现在担心也是无用。倒是从这里，真的能去往祖陵？之前听你说，这道门户似乎是连接修罗场的呀。”
烈山彦指指自己，“我这里现在有众相山的规则，虽只能略窥一角，但已能知道，这圆环其实就是个传送阵，能传送到另一枚圆环所在之处。只是我现在没有祖陵附近圆环的坐标，而且--”
翠羽看他欲言又止，疑惑道：“还有什么？”
“我猜陆吾殿下不会让我前往鬼方。其实就算他不拦我，没有他的帮助，我也定位不到祖陵的所在。这里不像修罗场中的圆环，只是定向传送。这圆环身处善尽树核心，很可能是总枢纽，我这一进去，传到哪里都有可能。”
他怔怔望向远处的圆环，“还是要过陆吾这一关啊。也罢，反正有件事，本来也得需要他的助力，一客不烦二主，一并办了。”
翠羽默然，半晌才道：“阿彦，本来以为，我成了锋影，就能帮上你的忙了。可你的进步太快，参与的事情也越来越复杂，我这点本事，反倒成了你的累赘。”
她清丽的脸上掠过一丝坚毅：“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会在这里全力融合刀魂，只要能掌握第三层法诀，就能帮上你了。”
烈山彦伸手，在空中虚抚了一下她的秀发，“你说得对。咱们各自努力，只待此间事了，就一起私奔去。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翠羽低头默念了几遍这句话，眼中有迷醉之色，“你说的真好。阿彦，你打算去哪里找陆吾殿下。我来这里十几天了，就没见过他的踪影。”
烈山彦站起身，朝向圆环的方向，微笑道：“不用我找他，只要我去了那里，他自然会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