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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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咎的心情本就沉重，看见侯夫人那眼泪落下来，更是说不出的有些发闷。
他没想到这个，苏妙想到了，看母亲的样子，果真是不想留在侯府的。
是啊，他知道母亲与父亲关系不算好，母亲也曾怨怼父亲如此滥情，这些年，母亲表面对着父亲客气，她也不能与父亲闹翻，因为他们的婚姻从来并非两个人的事儿，更不用说，还有他与五哥。
母亲有多在意他们，他心中明白，可也正是习惯了母亲在意他们，即便是日常多看望母亲，每每看到母亲一如小时候那般说话，他便觉得母亲是无所不能的，竟忘了，纵然母亲有了他与五哥，其实她只是心中有了支撑，并非在侯府待着就是快乐的。
侯夫人许久没有这般哭过，她真的哭了好一阵，哭到旁边李妈妈也擦着泪。
李妈妈看着侯夫人心疼啊，方才苏妙一句话她也惊了，她伺候在侯夫人跟前多年，看着侯夫人从一个满怀期待的小姑娘到两个孩子的母亲，看着她一点点磋磨掉了少女的天真，变成了如今鬓边斑白的妇人，到如今她哭起来，竟仿佛还是当初那个无措的小姑娘。
侯夫人缓缓擦去自己的泪：“我若出去养病，也出去不了多少时间，毕竟真出去了久了旁人一瞧，还当时侯府容不下我，二房在意脸面少不得有闲言碎语，回头你外祖家那边还得来劝我……”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过。
那会儿她是回去诉过苦的，可是谁的说辞都一样，都是劝她的，男子纳妾怎么了？谁家高门显贵的大娘子连个纳妾都不许？
永安候对你不还是尊重的嘛，那就很好了啊，还要什么呢？做女子的，不能不知足。
其实她比起很多人也已经不错了，至少她两个儿子都很孝顺，两个儿媳，虽说五房那儿如今有些曲折，可要说人品，她这两个儿媳人品都是好的，那就很好啊。
侯夫人想到这儿摇摇头：“不必了，我……”
谢无咎接着侯夫人的话：“母亲真心告诉儿子一句，您想出去吗？”
侯夫人张了张口，没说出来。
侯夫人抿着嘴唇眼泪又要掉下来，她不想麻烦孩子，顾虑着他们都成了本能了，真的不想到这时候了，还要劳烦孩子们一遭，左右这病也好不了，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可是……可是想出去啊……
都叫她知足，可她也曾是天真烂漫的姑娘，被这偌大宅院困了一辈子，被这旁人觉得好，可她真的好吗？她不喜丈夫滥情，无法与他真的划清界限，只能做好一个大娘子应有的本分，她开心吗？并不是，她这一辈子，曾经开心过，可如今临了了，她心里不怕吗？她怕呀，她想舒心……可舒心太难了……
谢无咎看着侯夫人：“母亲是担忧我与五哥，可如今我们都已经成亲，也不是孩子了，母亲，我们长大了，也该我们来护着母亲。”
李妈妈这时擦着泪忍不住：“夫人，您就答应了吧。”
侯夫人看着谢无咎，他出生的时候，她怀中抱着他只有小小一个，如今，是个能扛得起事儿的男子汉了呢。
她眸中含着泪，嘴角带着笑：“好。”
夫妻俩陪着侯夫人好一会儿，到了她吃药休息的时候这才出来。
谢无咎带着苏妙往回走，路上，他抓着苏妙的手也没有放，二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回了景秀院。
小环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当下便觉得气氛不大对，挥了挥手叫丫鬟们都退下些，上了茶，自己也退下去。
房中很安静，谢无咎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多谢你，多谢你提出来，否则，以母亲的性子，她不会开口，她不开口，我只怕不会注意到的。”
苏妙拍拍他的手：“我是女子，且与母亲一样身在这后宅之中，有些事儿，总比你多思一些，况且，在你心中，母亲定然是那无所不能的母亲。”
既然觉得母亲很厉害，除非她自己表达有什么求不得，否则怎么想到？
谢无咎却听得她那一句与母亲一样身在这后宅之中心头一紧，她能理解母亲的心思，是因为……她也不想困在这后宅之中吗？
母亲为何多年不得出？是因为这世间对女子严苛，女子要三从四德，女子要相夫教子。
她们一开始就没得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的好与不好，从来不是自己的事情，还事关两个家族，还有孩子，即便是夫妻离心，日子还得过。
突然，就更理解苏妙为何对他更多的是责任，而非真心了……
谢无咎看着她，她只是，比一般女子聪慧一些，想的透一些，打一开始就不去求那风花雪月罢了，不求这些，守着本心，自个儿顾好舒心过日子，怎么会过不好呢？她有自己的小爱好，又有手段将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便是没有郎君，她照样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呢。
这么一想，谢无咎突然明白了，不是他们感情不够深厚，相处的时间不长，所以她没有对他敞开心扉，而是她倔强如此，就像那非吃不可的苦药，吃药的时候，即便吃糖也是一股子药味，她便宁愿不吃糖，习惯了苦，也没指望有糖。
她这样的人， 她的一生一世，是要另一个人的一生一世去配的，若是这另外一个不是真心，她只怕宁愿不要，也不会豁出去半分真心。
谢无咎想到这儿突然茫然了一下，他说不好，说不好自己会不会一辈子守着一个她，一辈子太长了， 往后会如何，他自己说不好，他只知道，如今，他确实很想与苏妙好好的，他想要她的真心。
一时想不明白，心头还有因为母亲重病的事儿压着，他皱着眉头沉默。
苏妙看他这样宽慰他：“别多想，我们能做的不多，叫母亲多开心也是好的，说不准，心情好些，那病情也会有好转呢。”
谢无咎再看她，只见她有些担忧的瞧着他，心里一下子就酸了，他将人抱过来，整个抱住：“让我抱一会儿。”
苏妙放松下来，叫他抱着，靠在他身上，想想侯夫人那样儿，不知怎么想起五嫂来，五郎不似侯爷滥情，可打一开始五嫂便对他是真心，所以便是五郎只有那采秋一个，她也接受不了，她仿佛能瞧见五嫂最后，若五郎不与那采秋撇清关系，往后侯夫人如今的模样，大抵就是五嫂以后。
更甚者，这或许是许多女子动情且被自己的丈夫伤害后的模样，所以，感情这东西，果真伤人呢。
苏妙想着，果然，我胆子小，这东西，我就不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