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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无人的快递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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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是一座北方名城。此时是春末夏初的天气。白粉,深粉,淡紫,深紫,纯白,淡绿,各色丁香花绽放在大街小巷,公园绿地。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可以看见丁香花,闻到丁香花的味道。整座城市都浸在丁香花浓郁清雅的香气里。

这一天,是周末。万里天和江清蓝在家休息。江清蓝耍赖,不肯起床。反正也没有着急的事情要做,万里天便陪他躺着,两人天南海北地瞎聊着。万迪宝欢快地在地板上跑来跑去,玩着一个彩色乒乓球。时而带球跑动,时而灵活地换脚运球,时而倒地扑球,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仿佛一个足球健将那么麻利。

从敞开的窗户里,飘来一阵阵丁香花的气息。

万里天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夸张地做出陶醉的表情,一边胡说八道:

“丁香因为长得像钉子,所以叫丁香。丁香是一种香料,这座城市的一千多万人口浸在丁香花里,就好比被秘制的丁香香料腌制过了。所以,你要是咬我一口,会发现我现在就是丁香花味的,就像喷了丁香花香水一样。这丁香花开了有半个月了吧,也就是说,我已经用丁香花腌制了半个月了,应该入味啦。那,你要不要咬我一口,尝尝丁香花味的我?”万里天慷慨地把自己的胳膊递给江清蓝。

江清蓝被他的胡说八道逗得哈哈乐,抱住走过的万迪宝,闻了闻,也假装陶醉地说:“万迪宝是白中带绿那种丁香味的!”

万里天闻言受到了启发:“宝贝儿,给哥闻闻,你是紫丁香味的,还是粉丁香味的,还是白丁香味的。”万里天一边装模作样,一边像家里的傻猫万迪宝一样,在江清蓝身上嗅来嗅去,痒得江清蓝受不住地扭起来。他一掌拍上万里天拱来拱去的头,骂道:“小爷是黑丁香味的!”。

这可上了万里天的当。

“咦,我还从来没闻过黑丁香味的,让我尝尝吧。”于是,万里天非常不要脸地一头钻进被子里,尝起黑丁香来。这厮尝完正面还要尝反面,说是比较一下味道有什么不同。许久,万里天才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假天真地说:“哦,原来你们黑丁香是这个味道的呀。”

黑丁香味的江清蓝吭吭唧唧扑到万里天怀里。

万里天照旧把他抱进洗手间,先给洗脸,再给刷牙,最后塞给他平板,嘱咐他最多看一集15分钟的动画片,否则会长痔疮云云,自己就乐滋滋地跑去洗手作羹汤了。

早餐桌上,经过一番进攻和防守,江清蓝总算吃进去了一个西红柿。万里天看到他把筷子伸向了小酥肉,连忙给小酥肉穿上了一件大大的蓑衣—一片生菜叶子。

江清蓝嘟嘴了:“你不让人吃,做出来干嘛?”

万里天看了看硕大的生菜叶子,又看了看用生菜包着的,指甲大的一块小酥肉,也觉得理亏。但是,他惯会讲道理,于是哄道:“为了防止咱们老了,血糖高、血脂高、血压高,就要早期进行生活方式干预。来,乖,张嘴,啊,当你从满嘴叶绿素中,咬到那一小块酥肉,有没有很惊喜?先吃了一大张生菜,再吃一块名副其实,小得不得了的小酥肉,这样一对比,有没有觉得--哇哦,小酥肉好好吃啊! ”

他是特意把肉切这么小的。油炸食品不健康,可是江清蓝嘴馋,吵着要吃小酥肉。他只好从大小多少上面做文章,每次只做几块,每块很小很小。

江清蓝被他超高水平的强词夺理震傻了,干脆连对方手指一口咬住。

“啊!”万里天惨叫。这一回合,万里天完败。

吃过饭,万里天刷碗,江清蓝遛猫。碗刷好了,一人一猫还没回来。万里天来到花园里,看到江海清正盯着街角,那里停着一辆快递车。

“你注意到了吗?这辆快递车从3月15号停在这里,今天是17号,已经三天了。快递员去哪儿了?不对劲。万里天,换衣服,我们过去看看。”

和大多数快递车一样,这辆在街角停了三天的快递车是由三轮车改装的。前半部分是车把,后半部分是长方体邮箱。快递小哥坐上去,前面握住车把手,后背就贴住了邮箱前面。之间的距离很窄,光是看着,就觉得坐在上面开车会很不舒服。大约铁焊的邮箱贴住脊背凉冰冰的难受,邮箱前面还贴了一块泡沫,用来垫住后背。这快递小哥还是个心思灵巧的。邮箱后面插了铁插销,铁插销上有锁头。邮箱左、右、后三面找不到快递公司名称,因为都贴着泡沫板,泡沫板上面,是同一家铝合金门窗厂的广告。

万里天目测了一下邮箱前面贴的泡沫板,“快递小哥儿坐下的时候,脊背贴住这里的泡沫板,从他的座高判断,他身高大约在175左右。”

“嗯。快递车上通常会喷绘快递公司的名字。这辆车被贴上了广告,把泡沫板揭开,应该可以找到这是哪家快递公司。”

“我先按照广告上的电话打给这家门窗厂问问。”

电话接通了,据门窗厂老板说,大的快递公司,都是公司统一配车。小的快递公司,都是快递小哥儿自己准备改装的三轮车,或者电动车。他找了一些自己有车的小快递公司的快递员,把自己家的广告做成泡沫板,贴在邮箱上,按年付钱。

江清蓝加了他的微信,把这辆快递车发给他,问他记不记得这辆车是谁的。老板为难地说,改装的快递车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江清蓝让他把贴了他家广告的快递小哥的姓名、联系方式、快递公司名称发过来。

等门窗厂老板信息的功夫,江清蓝摸出一根铁丝,拨弄几下,打开了邮箱上面的锁头,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里面的邮件不像是丢了,插销和锁头没有被撬动的痕迹。”他一边把邮箱重新锁好一边说。

万里天则动手揭去邮箱后面的泡沫板广告,在露出的邮箱上,果然找到了这家快递的名字—飞马。正好这时门窗厂老板也把信息发过来了,其中有七人是飞马快递公司的快递小哥儿。二人问清了快递公司的地址,往那里开去。

这个飞马快递在一座居民小区里。把门窗厂老板的七人名单递给老板,老板说,这里面,确实有一个叫乔兴华的快递员三天没来了。打电话也不接。

“你们就没想过报警吗?”江清蓝问。

“我们这是一个小的快递公司,人员流动大。快递车是乔兴华自己的,他手里也没压着我们公司的货物。经常有员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不来了。可能是干腻了,也可能是回家成亲去了。”

“小乔不是那样的人。”这不是正式讯问,所以也没避着人,快递驿站里来来往往的取货送货的快递小哥很多,此时,一个快递小哥在旁边听了半天,忍不住插嘴。“他干活儿可认真了,邮件再沉,哪怕是没有电梯的旧楼,他都会给送到楼上。他从来不在车里压货,货再多,就是再晚,他也会在当天全部送出去。”

看来这位快递小哥对乔兴华的评价没掺杂水分。刚才他们确实没有在乔兴华的快递车里发现货物。

“乔兴华是哪里人?”江清蓝问老板。

“员工入职的时候,我复印了身份证。给您。”

照片上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小伙子。但是笑容淳朴,眉眼间生机勃勃。

万里天拍了一份发给白雪,请她帮个忙,联系一下当地派出所,看看人是不是回家了。

白雪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头儿,这个叫乔兴华的快递小哥没有回家。需要帮忙吗?”

“暂时还不需要。”

“乔兴华住哪里?你知道吗?”江清蓝问那位插话的快递小

哥。

“我们上班早,下班晚,每个人负责固定的片区,租的房子都在附近。我听他说过,他住在杨柳北里。具体哪栋楼我就不知道了。”

离开快递驿站,二人来到杨柳北里。这是一个老旧小区,里面住的大多是老人。小区没有门卫,楼道门也大多敞开着,单元门也没有安装监控。

江清蓝拿着乔兴华身份证上的照片,向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老人家打听他租住在哪里。没想到,很快就有人认出来了。

“这不是快递小哥儿小乔吗?就住在5号楼2单元503。这孩子可好了,每次我儿子给我寄快递,死沉死沉的,他都给我送到5楼。”

“对,这孩子可实诚了,有一次看我买的东西多,腿脚还不好,还帮忙给我送上了7楼。”

“这些快递员比起来,就数小乔最守时了。从来不压快递,显示当天送达,就是时间晚了,不方便入户送,也会给放进快递柜里。”

“我每次寄东西,都爱找他。他来得可快了。”

“警官同志,这孩子怎么了吗?说起来,有两三天没有看到他了。”

这位快递小哥儿乔兴华因为热心和认真,所以辨识度很高。在热心居民的帮助下,乔兴华的房东很快就被找来了。房东并不知道乔兴华已经三天没回家了,乔兴华租了一年,现在才三月份,还有九个月才到期呢。江清蓝和万里天对视了一眼,心里发沉。从同事和顾客嘴中,他们了解到乔兴华是一个认真的人。这样一个人绝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辞职或者离开的,恐怕凶多吉少。

房东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房间里很整洁,没有一般男孩子的脏乱。床头柜上有两个相框。一个是全家福,上面应该是乔兴华的哥哥姐姐和爸爸妈妈。另一张照片是一个年轻女孩和乔兴华的合照,看起来像是他的女朋友。

房东见他们打量照片,就主动说:“这是小乔他们一家和他的未婚妻。你别看小乔是个不起眼儿的快递小哥儿,其实因为他不怕吃苦,每个月有一万多的收入呢。他说要努力攒钱,将来在城里买房结婚,把爹妈都接来住。”

江清蓝拉开冰箱,里面还有一些叶菜和鸡蛋肉类水果。厨房里常用的炊具也都有,擦洗得也很干净。

调理台上放着一个小菜板,菜板上有一些切成段的菠菜。煤气灶上有一个砂锅,里面有半锅水。

这是一个在认真生活的小哥儿,虽然每天栉风沐雨,忙忙又碌碌,竟然能坚持自己做饭。比起外面那些科技狠活,当然还是自己做的饭更卫生和有营养。衣柜里的衣物也都在,看起来主人并没有离开的打算。这样一个热爱生活、认真生活、对未来有诸多美好祈愿的快递小哥,在这一千多万的大城市里,竟然就这样像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假如不是江清蓝发现那辆无人的快递车不对劲,他的家人、他的老板、他的同事要过多久才会发现他不见了这件事?甚至,他的邻居、他的老板、他的同事,可能自始至终都不会发现乔兴华不见了。对于这个千万人口的大城市,乔兴华这个名字不过是沧海一粟。

乔兴华,你究竟在哪里呢?

走出杨柳北里,二人心里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滴滴,滴滴滴。二人抬头,看见局里给他们刑警队配的车朝他们滑过来。司机栾朗正朝他们按喇叭,副驾驶的白雪打了他一下:“别扰民!”

“老大,我们后援团来帮你和江哥啦。”果拾绿打开车窗,露出大大的笑脸。车里的萧一和凌寒也朝他们挥了挥手。

“去我那儿聊。”万里天说。

路上,他们还是没有直接去万里天家,而是先去超市,买了一些菜,除了万里天和江清蓝,那几个连早饭都没吃就出来了,而现在已经该吃中午饭了。

大家都买了自己拿手菜的食材,包括江清蓝。他只有对着万里天的时候,不使用手和脚的功能。其实做菜很好吃,他被点亮的做菜技能,只在万里天生日那天使用,酬劳是亲亲抱抱举高高。都是聪明人,智商都在线,都精通刀具这种冷兵器,都是麻利人儿,平时也都借助小视频练过几手,这些要素合在一起,餐桌上很快摆出了淮扬菜、东北菜、川菜等不同菜系的酸甜辣咸几道菜。万里天还给大家榨了果汁。

饭后,江清蓝把目前掌握的情况跟大家分享。大家都神色凝重,心里和他俩一样,都有不好的预感。

万里天看看大家:“这个案子我们接了。不管人是死是活,我们得找到他。这么好一个快递小哥儿,来到我们的城市,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萧一和小果,乔兴华住的小区没有监控,但是临街的商铺,为了自己家店铺安全,应该大多安了监控。现在初步估计,人是三天前,3月15号那天,九点多下班后失踪的。你们俩查一下这个时间这些铺面的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到乔兴华的行踪。”二人点头应是。

万里天又看着栾朗和白雪:“你俩拿着乔兴华的照片,到杨柳北里附近实地走访一下,看有没有目击者。”

“凌寒,乔兴华的家人明天应该就到了,你负责接待一下,和他们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找到乔兴华失踪的线索。”

杨柳北里的北门对着的街道,两侧林林总总开了很多小店。牙科诊所、服装店、馒头店、烧鸡店、五金店、烧饼店、冷饮店、理发店、药店……栾朗和白雪沿着杨柳北里附近临街商铺一路询问,可惜,在出事当晚,都没有人见过乔兴华。

万里天和江清蓝也在这条街上走访。这会儿他们来到了一家豆腐店。

二人举目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从杨柳北里的北门出来向东走大约三百多米,就是这家豆腐店。杨柳北里北门对着的商店街不长,走到这里,商店街就到头了。再往前走,是一条和这条商店街呈丁字交叉的街道。这条街道大部分是一所科研院所的围墙,所以显得十分幽静。可能正因如此,18路夜班公交车避开了人口稠密的商店街,在这条街上设有一站。

两人走进豆腐店,里面一男一女在卖货,是个前店后厂的格局,楼上大约还住人。

“老板,你们平时几点打烊?3月15日晚上9点前后,是否见过这个年轻人?”

男人和女人凑过来看看,摇头,“没见过。我家一般八点就关门了。”

“妈,我去医院了,今天我是晚班。爸,你别忘到车站接我。”这时,一个女孩从楼上走下来。她长相甜美,是在人群里十分抢眼的好相貌。

“别墨迹了!快走快走!一会迟到了!”男老板不耐烦了。

从豆腐店出来,万里天在群里问了问案件的最新进展。乔兴华的家人已经到了,但是他们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栾朗和白雪也没发现目击者。不仅杨柳北里没安装监控,商店街上的商家基本是前店后厂的格局,一天24小时都有人,安装监控的只有三家,果拾绿和萧一把乔兴华可能出现的时间轴都查看了,都没有发现乔兴华的身影。

乔兴华,你究竟在哪里呢?

这一天无功而返。大家都有些沮丧。

“先买菜,再去我那撸案情。”今天是星期天,所以大家都不用去局里。原来每晚雷打不动的值班,现在由两位前辈负责接警。局里照顾这两位还有半年就要退休,一身伤病的老刑警,白天让他们在家里休息,晚上再到局里值班。

晚饭后,大家围坐在万里天家的客厅撸案情。江清蓝趴在地毯上,一边听大家讨论案情,一边和万迪宝打乒乓球。万迪宝趴在地毯上,江清蓝把乒乓球推给她,她便挥起爪子推出去。但是乒乓球的回路并不总是能完全对准江清蓝,所以江清蓝以万迪宝为圆心,爬来爬去捡球,再推给万迪宝。一人一猫玩得兴高采烈。只是看起来不像江清蓝在逗猫,却好像万迪宝在训练江清蓝捡球似的。

万里天沉吟了一下,先开口:“ 3月15日,当时已经很晚了,乔兴华送了一天快递,而且,这个片区还基本是没有电梯的老住宅,肯定已经很累了,也没发现他有去夜场寻欢的嗜好。为什么这么晚还要离家?”

“乔兴华要攒钱在这座城市里扎根,舍不得点外卖,他是自己做饭,你还记得他家厨房里的样子吗?半砂锅水,一些切好的菠菜,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当时,他可能是想用菠菜做一道菜,但是发现缺少食材,就下楼去买了。”江清蓝是去过乔兴华家里的。

“下楼买食材?菠菜虾仁?菠菜豆腐?菠菜鸡蛋汤?下楼去买虾仁?买鸡蛋?买豆腐?一个快递小哥的家常便饭不会太复杂。我觉得虾仁对要攒钱买房子的他来说有些奢侈,半夜下楼买虾仁炒菠菜也不太靠谱。如果是买鸡蛋和豆腐这些食材,可能性更大一些。鸡蛋买一次可以存放好些天,随吃随用。我倾向于他是下楼买鸡蛋。白雪,明天我们再去卖鸡蛋的店里去走访一下。”栾朗说。

白雪点头。

“可是,当时已经10点多了,这么晚了,商家早就关门啦!”果拾绿和小姐妹们一到周末就组成逛街别动队,一起结伴逛街,体力好到会一直逛到商店关门那种,所以对商店的作息很敏感。

“那些大商超确实如此。可商店街上都是小本经营,苍蝇腿再小也是肉。我发现商店街上的商家,基本都是住在店里的,无所谓闭店时间。只要不熄灯睡觉,有顾客上门应该不会拒绝。你们想,乔兴华在这里住了快两年了,他每天都九点多才回来,没有节假日,甚至过年过节更忙碌。肉类还好,可以在冰箱存放。菜呢?不可能一年四季都一买一大堆,放进冰箱里吧?他很节俭,也很注意营养和健康,一定有一些相熟的商家,即便九、十点钟,他也能够上门买到食材。”江清蓝道。

“我去。”凌寒举手,“明天我去走访一下这些店家,看看乔兴华晚上下班后,经常去哪几家买菜。”

凌寒沉吟了一下,又补充道:“今天乔兴华的家人还说了一个情况,不知有没有用。乔兴华上中学的时候得过见义勇为奖。当时,有个小孩掉河里了,他水性很好,给救上来了。”

江清蓝心中一动,马上说:“白雪,你查一下杨柳北里是哪个派出所辖区,询问一下3月15日晚上有没有人报案。再请他们把最近几年,发生在杨柳北里附近的案件,汇总发给我们一份。”

“小果和萧一,明天你们再去杨柳北里附近,找一找可能拍到乔兴华的监控。”

3月19日,周一,又是新的一天。

晨光洒满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但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阳光下也有罪恶。乔兴华已经失踪五天了。

栾朗和白雪正在一家蔬菜店走访。

“警察同志,你们昨天不是来过了吗?3月15号晚上,小乔没来过。”

“乔兴华一般都九点以后下班,这么晚了,他都会去哪几家买食材?”

“经常会到我这里买些蔬菜。都是挑便宜的买。我记得他最后一次来我们店里,是买了一些别人挑剩下的菠菜,我算了便宜价钱给他,他说想吃菠菜炖豆腐啦。他还经常去老魏粮店买鸡蛋。豆腐便宜,他也经常会去买。”

“是街尾那家豆腐店吗?”

“对的。我们都住在店里,只要没睡呢,顾客来了,随时都可以买东西。他家闺女是护士,有时候晚班,有时候夜班,老板需要接送闺女, 12点都还开着。”

同一时间,凌寒正在粮店里走访。

“警察同志,昨天您的同事来过了,小乔3月15号没来我们店里。以前他确实经常来我这儿买鸡蛋。但是,我们店里前阵子三八节搞活动,“买三赠一”,他买了三斤鸡蛋,还赠了一斤鸡蛋,这天还不热,能放住,这四斤鸡蛋够他吃一阵子的了,最近他都没来过。”

“除了您这里,乔兴华晚上下班后,还经常去哪几家店里买东西?您知道吗?”

“街口的蔬菜店和街尾的豆腐店,我见过他常去。不过也不一定,一般哪家开着就去哪家了。”

画面切换,万里天和江清蓝在天马快递驿站走访。

“老板,请你把3月15号乔兴华的工单调出来给我们看看。”

乔兴华的工单显示:3月15号,最后一单完成时间是九点半。S市经济发达,居民消费和购买力强悍,也促进了快递业的发展,九、十点钟快递小哥上门也是寻常事。

“那他到家里差不多得快十点啦。”万里天对江清蓝说。

“哎,看我这脑袋。3月15号那天,大刘生病啦,大刘的工单也是小乔派送的。我看看,大刘的工单最后一单结束是什么时候。在这呐,十一点半,大刘的最后一单是十一点半。我们公司过了十点,东西就放在快递柜里啦,怕上门送货妨碍顾客休息。乔兴华不爱压货,他替大刘送的工单,当天也全送出去了。估计时间太晚,入户不方便,最后都搁在快递柜里了。”

万里天和江清蓝对视了一眼,那也就是说,乔兴华回到家里已经接近12点啦。这是一个新线索。

栾朗和白雪、凌寒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在群里说了。万里天和江清蓝,也把自己掌握的新线索,告诉了大家。

“老大,你让我协查的事,派出所的反馈来了。3月15日,商店街和杨柳北里,都没有接到报警。但是,三年前,附近派出所接到群众报案,有一个外号叫“臭安”的人,试图把夜晚单身行走的女性,拉到车上去,欲行不轨,后来被害人大声呼救,被群众解救。“臭安”被抓住了,按照强奸未遂,判了三年。前不久出狱了。”白雪把一份文件发到了群里。

为了保护受害者和施救者,这份官方文件,并没有写明被害人和解救者的名字。

“白雪,你跟进一下这条线索,问一下当年那件事当事者的姓名,请他们到局里来配合调查。“臭宝”刚出狱,乔兴华就在晚上失踪了,也许这两件事情之间有联系,只是还没被我们发现。”江清蓝思索着说。

万里天沉吟了一会,开始分派任务:“栾朗,你去查一下这个“臭安”,查查他3月15日案发当晚在做什么。凌寒,你去豆腐店老板女儿工作的医院一趟,查一下3月15号晚上她女儿是什么班。小果和萧一,你们那里有新线索了吗?”

“老大,我们还在商店街查3月15号当天的监控。可是这里的监控我们前几天都已经查过了,暂时还没有新发现。”

“那就往周边街道扩展一下,这么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下午,调查又有了新的进展。

先是到医院去调查的凌寒,在群里发言:“头儿,豆腐店老板说谎了。他家的豆腐店只要没熄灯睡觉,都可以进门买货。在3月15日那天,应该没那么早关门。她女儿叫陈宁,在s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做护士。医院的护士三班倒。白班8点到16点,晚班16点到24点,夜班24点到8点。陈宁一般先上4个白班,再上一个夜班,一个晚班。晚班的时候,豆腐店老板去车站接她。夜班的时候,豆腐店老板就送她到车站。18路夜班车的运行时间是: 21:00-0:30,4:30-5:30。夜班车在陈宁工作的s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有一站,在她家附近也有一站。刚好两头都够得上18路夜班车。3月15日那天,陈宁是晚班,应该12点下班。到达杨柳北里车站,差不多十二点十五左右。所以,他家当天不可能那么早睡觉,乔兴华了解他们家店里的作息,当天很可能最后去的地方,就是他们家的豆腐店。”

白雪也有收获:“头儿,“臭安”案件当年那个受害人,竟然是陈宁!施救者是他的爸爸,豆腐店老板。”

栾朗发言:“老大,臭安”说,自己3月15日当晚在家里看电视,但是问他看了什么节目,他又说记不得了。”

“联系局里同事,带豆腐店老板、陈宁、“臭安”回局里接受调查。”

嫌疑人还没有被带到,萧一和小果这边却有了新的发现。他们接受万里天的建议,扩大了搜索监控的范围。在与商店街丁字交叉的幽静小路上,发现了一处监控。原来,围墙围着的,是一家国家级科研单位,内里有很多精密仪器,害怕丢失。虽然他们的大门不开在这条幽静的小路上,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在围墙上方一个隐秘的地方,安装了一处摄像头。正好被小果和萧一两个人发现。他们把时间轴拖到3月15日午夜前后,摄像头意外录下了当晚的事发经过:

一辆18路夜班车停下又开走,陈宁站在车站张望了一下,大概是没看到自己父亲,就朝家的方向走去。再向前走200米,只要拐个弯就是他家。她可能是想:在半路会遇上自己的爸爸。忽然,停在路边不动的一辆车的车门打开了,坐在车门一侧的人使劲想把她拖进车里去。她拼命挣扎着,呼喊着。这时,乔兴华从拐弯处冲进了画面,他应该是到陈宁家店里买豆腐的,走到陈宁家店门口,听见呼喊求救,闻声赶来的。乔兴华平时的工作是搬运重物,力气很大,一把就把陈宁从车门伸出的手中拽了过来,然后用身子死死顶住车门,不让里面的人出来。这时,陈宁一边跑向家里,一边呼喊着,豆腐店老板出现了,陈宁拽着爸爸,让他去帮乔兴华,可是豆腐店老板拉着女儿,快速跑走了……

接下来的画面触目惊心,车上加上“臭安”,一共下来了四个人,他们对乔兴华拳打脚踢,直到他不再动了为止。

画面是无声的,但是大家耳边仿佛能够听到乔兴华哀痛的呼喊。

果拾绿一边看,一边哭。白雪搂着她,轻轻给她擦眼泪,安慰着她。栾朗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把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

如果,陈宁能够报警……

如果,豆腐店的老板能帮乔兴华向附近的邻居大声呼救……

然后,画面显示,乔兴华被他们塞进了车的后备箱。

“白雪和袁朗,你们立即出发,抓捕当晚作案的其他犯罪嫌疑人。萧一和小果,请交通局协助,查一下这辆车的行车路线。找到他们埋藏乔兴华尸体的地方。凌寒,你跟一下乔兴华的尸检。”万里天沉声道。

下班时,万里天和江清海开车经过那辆无人的快递车的时候,他们停下车,轻轻跟它,也是跟他,告别。明天,物证组的同事们,就会把这辆无人的快递车拉走了。

今天下午,陈宁和豆腐店老板被带到局里后,还是坚持说当晚没有见过乔兴华。当监控画面当着他们的面播放出来时,陈宁痛哭起来,反复喊着:我对不起小乔,我对不起小乔……豆腐店老板在事实面前,也只好把事情都交代了。

通过父女俩的描述,本案的一些细节越来越清楚了。事发第二天,陈宁曾经偷偷去找过乔兴华,但是地上除了一滩血迹,根本没有乔兴华。她自欺欺人地想:乔兴华被那些人教训了一顿,就自己回家了。后来,万里天到他家店里察访,她知道乔兴华失踪了,她又自欺欺人地想:乔兴华一定是害怕“臭安”报复,藏起来了。对,一定是这样的!

至于豆腐店老板,他解释说,自己年老体衰,打不过那伙歹徒。也害怕他们事后报复,自己的女儿长得那么好看,万一……所以他选择了离开和不报警。后来,万里天和江清蓝到他的店里察访,他怕自己的女儿露馅,连忙催着她离开……

愚蠢自私加冷漠,大家恨不得冲进审讯室揍他一顿。

“臭安”起初也不承认,但是警方在他的车的后备箱里,找到了血迹,经检验,是属于乔兴华的。还有监控拍下了他们的暴行。铁证如山,“臭安”不得不交代犯罪事实。

三年前,“臭安”看陈宁貌美,要追她。陈宁不理,他就想来强的。豆腐店老板及时赶到,拼命救下了女儿,事后报案,“臭安”被判了三年。

三年后,“臭安”出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报复害他进监狱的陈宁。上次一个人没得手,这次他找了三个人,并许诺他们,可以和自己共同分享陈宁。假如当晚不是乔兴华见义勇为,被这伙歹徒拉上车开走,等待陈宁的是什么,让人不敢卒想。

当晚,乔兴华赶来了,救下了陈宁。豆腐店老板把陈宁领走了。乔兴华是快递小哥,给自己送过快递,认识自己,他心知自己再被抓住,等待自己的是更长的刑期,于是,伙同其他犯罪嫌疑人,打死了乔兴华。至于豆腐店老板和陈宁,他根本不担心,从他们抛下乔兴华转身离去的背影,他就知道,他们,不会冒着被自己报复的危险去报警的。

局里的其他同事押解着犯罪嫌疑人,找到了他们抛弃乔兴华尸体的地方。这个努力认真生活的快递小哥儿,这个想在城市扎根,买房子结婚,接父母同住的快递小哥儿,躺在蓝天白云下,尸体已经有些腐烂了。

为什么乔兴华的快递车会跑到几十公里外?“臭安”交代:事后,他想起乔兴华是快递小哥儿,车被发现会引人怀疑,就把快递车开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就是近郊的江清蓝家的别墅附近。职业的敏感,让他注意到了这辆无人的快递车,最终破获了这起恶劣的刑事案件。正义会迟到,正义却绝不会缺席。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丁香花簌簌地落下来,落在那辆无人的快递车上。仿佛在替那位快递小哥轻声说着:

“谢谢。”

“谢谢你们找到我。”

“谢谢你们找出害我的凶手。”

后来,栾朗家的财团为乔兴华找了本市最好的律师。除了“臭安”等人得到了法律的严惩,豆腐店老板一家还被判处了巨额民事赔偿。他们的豆腐店开不下去了,最后,只能作价赔给了乔兴华一家。开始,乔兴华一家觉得这钱是乔兴华用命换来的,不想要,想捐出去。果拾绿找来房东,给他们讲乔兴华的梦。乔兴华的一家人痛哭失声。斯人已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后来,他们在豆腐店原址,由栾朗家的财团注资,开了一家快递驿站,就叫“兴华”驿站。如果你足够细心,会在大街上发现印着这个名字的快递车。

后来,这个案件尘埃落地,可以公之于众的时候,关于道义,关于良知,关于见义勇为,引起了网民的广泛讨论。有一位人气很高的网络大咖的话,在网民中得到了广泛认可:愿公理,如小溪,永不枯竭;愿正义,如江河,滚滚而下。这位大咖缓缓关上电脑,电脑的玻璃屏幕上,映出江清蓝那张精致如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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