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正门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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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正是永兴侯府的大管家杨栋。蒋昭方才砸门的手劲极大，铁桦木的声响虽然沉闷但传音却广，所以杨栋也在门房听到了蒋昭砸门的声响。他以为有人在侯府门前闹事，所以点了八个好手随行前来。
但到得门外一看，杨栋却有些疑惑不解，自己这个远房表外甥怎么会和蒋昭起了冲突被打成这副惨样呢？！
“表凑，咒咒我......”
孔愣子见杨栋带人赶到，顿感有了主心骨，赶紧出声呼喊。
杨栋眉头一皱，决定先不管他，然后换了堆笑的一副面孔躬身对蒋昭道，“蒋少爷，不知这夯货哪里得罪你了，我代他给您赔不是了。”
蒋昭面笑心不笑，对杨栋道，“这孔愣子狗仗人势，我早就看不过眼了，今天借机轻轻教训他几下，免得他日后得罪了惹不起的人，还要侯府给他收拾烂摊子。”
杨栋低头颔首道，“是，蒋少爷教训的是。”
蒋昭见他姿态放的很低，嘴上就不好再不饶人了，便摆了摆手。
杨栋答应一声，然后让两个随从将孔愣子抬进了府里治伤去了。
蒋昭见状又对杨栋道，“我说杨大管家，咱们永兴侯府虽然比不得公府王府这等高门显贵，可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这孔愣子长得七分不像人三分好像鬼的，放在侯府门脸儿上，怕是不怎么合适吧？我听说杨大管家还与他沾亲带故，这怕是会让人说三道四，说你任人唯亲呐！”
杨栋姿态更低，连连称是，然后说道，“是，蒋少爷说的是，是我欠虑了，今天我就打发他去庄子上做些粗活。”
蒋昭有些无语，他对自己眼前这位杨大管家毫无办法，每次针对他总是会有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这次也不例外。
蒋昭不说话了，杨栋此时却开口了，“蒋少爷，敢问方才是您在敲咱们侯府大门吗？”
蒋昭点头，期待着他的强硬态度。但杨栋却不遂他意，之后不急不躁的笑道，“不知我们侯府是有什么贵客光临？还是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是侯爷有什么吩咐要敞开大门吗？”
蒋昭见他这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心中蓦地泛起急躁，他喝道，“你废什么话？我让你打开大门，你就给我打开！”
杨栋脸色瞬闪过一丝阴沉，然后又换成笑脸对蒋昭道，“是，蒋昭少爷，我也无心与您作对，只是咱们侯府有规矩，这......您也不要为难我，这样我对沈姨娘和侯爷也都不好交代。”
蒋昭面色已经略显狰狞，陈年却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肩头。
陈年一直站在蒋昭身后旁观，对于永兴侯府他几乎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虽然陈景泰立府只经一代，但深宅大院里的事情往往都会很复杂，特别是有些隐形的矛盾，问是问不出来的，陈年只能亲眼去看，亲身去感受。
所以陈年方才一直在静观事态的发展，未发一言。他看出了很多东西，蒋昭与杨栋之间的矛盾显而易见，这说明杨栋并非是与陈景泰站在一路上的人。还有方才杨栋说话之时，着重的将“沈姨娘”放在“侯爷”之前，可以判断出杨栋属于沈姨娘心腹，进而可以知道陈景泰应该与沈姨娘不睦。这一点，陈年从那晚自己离开时的情状也可以推得出来。
陈年想到这，便已经看明了永兴侯府的局势，想必是分了两派，一派以陈景泰为首，蒋昭一家和上官谨便是这一派里的中坚力量，手中握着风花雪月四大门等庞大的商业系统。另一派便是以沈姨娘为首，力量不明，两派长久不和。只是陈年不知道这种“不和”究竟到了哪种程度？自己的到来又会对府中局势产生怎么样的影响？
但他犹有一个问题不明，按道理来说，在大宋朝这种典型的封建社会中，无论大家小户，家中总是以男人为正统的，女人即便是正妻也难以与主君分庭抗礼，更不要说是根本毫无尊贵地位的姨娘了？那永兴侯府这种“男女分立”的局势又是怎么形成的呢？为什么会有人在选择站边的时候会到沈姨娘一派的呢？他疑惑不解。
不过眼下可不是想这种纠缠问题的时候，他眼见蒋昭要怒火烧心，怕他行事不当被人拿住了把柄，便赶紧拦阻。
蒋昭转身看他，只见陈年微微含笑，转头对杨栋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杨栋不语，只是看着陈年，眸光微闪。
陈年接着说道，“不管你认识我，亦或是不认识我，府里的人是盼着我来还是不怎么希望我来，我都来了。”
杨栋双眼微眯，然后笑了笑，对陈年道，“这位......少爷，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您是......”
陈年一笑，摇了摇头道，“方才杨管家智言百出，如今却要充傻弄愚了么？也罢，路总是要一步一步走的。杨大管家，我，姓陈名年，陈景泰的陈，杨绮年的年，永兴侯府嫡子，前来认祖归宗，我，难道走不得正门了吗？”
陈年语气强硬，一口一钉，像是都楔在了杨栋的心尖儿上。杨栋惊震，不自觉的倒退了半步。其后六个随从面面相觑，震惊之余又现惊悸，神色诚惶诚恐。
蒋昭的面色重新上了一层开朗的笑意，他走上前抱膀说道，“杨大管家，还不开正门吗？”
“这......”杨栋犹豫，心思转动极快，不知如何应付此节。
蒋昭雪上加霜，“怎么？有我在场证明，难道你还怀疑年少是来坑蒙拐骗的不成？”
杨栋赶紧摆手道，“不敢，不敢，我这就开门，这就开门，二位少爷稍候片刻。”
说着，他便着急着回奔偏门，蒋昭喊道，“杨大管家，真金不怕火炼，你若是去给谁报信那也随你，只是如果将年少晾在这里，怕是侯爷那关，你是过不了了！”
杨栋面色有些泛白，只是点头笑笑，然后就与一干随从进了偏门去了。
陈年看着紧闭的偏门皱了皱眉，蒋昭见状便道，“放心吧，量他也不敢将我们两个关在外面！”
陈年摇头，看着蒋昭说道，“看来在侯府里讨生活也不怎么容易。”
蒋昭笑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就中讨生活当然不易，但要是做了主人的话，生活也就不是只有易与不易这种浅显的分别了。”
陈年想了想，然后点头称是，人一旦开始不为生存发愁了就开始要为生活发愁了，当他不为生活发愁了之后，又会有什么愁绪，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么能知道呢？愁，怕是一辈子也消磨不起。
在陈年不断的臆想中，永兴侯府的两扇黑漆大门咯吱作响，被四个大汉用力拉开。
陈年看着门中侯府建筑上的天空，较之门外的湛蓝多了些掩饰不住的深沉墨色。他明白，那或是他未来再也难以拔足的旋涡。
陈年随着蒋昭甩长衫下摆拾级而上，永兴侯府的门槛极高，几乎到了陈年的膝盖。达官显贵之家，常人进去是要低头的，这么高的门槛，你也不得不低头，因为总要看路才不至于会跌个跟头。
迈过门槛，门内是结实平整的青砖排地。陈年双脚踩上侯府的宅基，不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不是没有来过侯府，只不过是在墙上被人背进来的，出去也是走的后门。这次，他却是以少侯爷的身份走正门进来的，他此时犹自如同梦游一般，很难相信这近百亩的宽阔敞亮，贵气不凡的宅院以后要交到自己手上，他惊喜，他兴奋，他激动，但在此之余，他却更多的感觉到了一种不踏实。
随便的赐予，往往意味着随便的夺回。
陈年所得到的不是靠双手努力而来的成就，而是得命运安排、上天眷顾的宠信，所以他心中不踏实。
蒋昭却分外享受这一刻的到来，他伸展双臂，闭上眼睛大口呼吸，连空气中的阴翳都因为陈年的到来而驱散开去，侯府不再终日郁郁，它有了承继，将会如吹去埋沙的明珠，继续在东京城里绽放耀眼的光芒。
蒋昭心情顿感舒畅，拍了拍陈年的肩膀道，“年少，欢迎回家！”
陈年一笑，最后的犹豫也荡然无存，他至今也不明白史河为什么会倒流，但他知道，做人，最好不要往后走。那些流连的美好，终究会变成身上的拖累，所以他这次选择往前看！
前面是第二进院子，然后是第三进院子，第四进院子......
当陈年看见垂花门的时候，他顿住了脚步，跺了跺酸累的双腿，看着蒋昭道，“我看，下次还是走后门吧！”
蒋昭苦笑，刚想迈步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见垂花门里转出一行人来。
陈年驻足，但见韩氏正笑着送一位贵妇人出门来，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官家小姐，左右两个丫鬟相陪。还没等陈年看清那妇人和小姐的模样，韩氏便惊喜的看见了陈年，急忙出声喊道，“年哥儿！”
陈年赶紧躬身施礼，“春姨。”
蒋昭笑嘻嘻的凑上前去，对韩氏道，“娘，这次可是我把年少给劝回来的，算是立了大功了吧？”
韩氏拧了嬉皮笑脸的蒋昭一把，然后轻斥，“还不叫人？”
蒋昭躬身对那贵妇人行礼，“严夫人康安，羽然妹子也来了，妹妹妆安。”
严夫人含笑点头，那名叫严羽然的女子福了福身子，开口甜美的叫道，“小义哥哥好......咳咳咳......”接着便是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声线竟有些空灵的美。
蒋昭不无关切的问道，“妹妹这咳病还没有好吗？”
借着蒋昭上前攀谈的机会，陈年有了在旁打量的时间，先看那位严夫人，貌似四十许，裁衣合体，首饰齐全，一张白净的圆盘脸，五官平素，逢人便笑，和蔼可亲。再看那位名叫严羽然的小姑娘，正是二八佳华，眉眼待开，身形纤秀如风拂柳，面带娇态似峨眉月，正常时得天赐端静，轻咳处有西子附身。美人如斯，何不得以亡国耶！
韩氏见陈年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严羽然，不免心头暗笑，便拉过陈年道，“年哥儿，这是你娘生时好友，公家姓严，娘家姓曹，你也喊姨吧！”
陈年学着蒋昭的样子躬身礼道，“曹姨母福安，晚辈陈年有礼了。”
严夫人端详了陈年半天，然后拉着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眉宇说道，“真像，像绮年！”
陈年看着严夫人双眼中闪动着的泪花，心中也不免有些伤感。
韩氏赶紧打岔，又指着严羽然对陈年介绍道，“年哥儿，这是你曹姨母的小女儿，闺名唤作羽然。”
陈年拱手道，“羽然妹妹妆安。”
严羽然笑了笑，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儿，她蹲身喊道，“陈年哥哥好，咳咳咳......”
陈年被这声“哥哥”叫的骨头都酥了，他看着严羽然那语笑嫣然的甜美面容，心中忽然闪过一句曾经的流行语——你的酒窝没有酒，我却醉的像条狗。
严羽然见陈年一直盯着自己看，润红的脸色慢慢的从脸蛋儿晕到了耳根。她低头羞恼，慢慢的躲去了自己的母亲的身后。
蒋昭见陈年的一对招子还跟着人家姑娘的脚步移动，心中大为腹诽，暗想红青二雪都送到你面前了你都不要，偏对外来货如此上心，果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啊！他不忍心见陈年出丑，所以捅了捅陈年的肋条骨儿。
陈年一机灵，赶紧收回目光，扮作好人。韩氏在旁看得清清楚楚，一脸的快意笑容，像是家里的母猪要下崽了一样。
“陈年哥哥......”
陈年闻声抬头，却见蒋沁儿出现在垂花门之前，双手抱着几包用草纸包裹起来的药材，一脸惊喜的看着自己。
陈年笑道，“沁儿，我回来给你讲故事了。”
“好耶！”蒋沁儿欢快的蹦跳起来，眉开眼笑，一口闪亮的白色小牙齿似刚刚出炉的薄荷糖，想让人一品香甜。
韩氏拦住蹦跳的蒋沁儿笑道，“先把你配好的药拿给你羽然姐姐。”
“哦哦哦......”
蒋沁儿点头，听话的小模样可爱的让人想一把抱在怀里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