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在相府遇见的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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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与秦香莲对视良久，然后说道，“嫂子，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在陈世美的这件事情上帮你了，我能帮你见到他，让你将满腔情意和委屈都掏给他，倘若他还是不认你......”
陈年没有说下去，秦香莲却心里明白，孔融让梨，大义凛然下也必是憋屈苦闷的，何况是自己心仪的女人呢！
秦香莲缓缓点头，“倘若官人还不认我们母子，我便也认命了，不过是回归原籍，后半生将英哥冬妹抚养成人罢了。”
陈年却坚定说道，“我不会让你们孤儿寡母孤苦一生的。”
秦香莲看他，又低头无话，若真有那一天，自己又该如何呢？
二人回到正厅，秦香莲再一次屈身见礼，陈年对陈景泰道，“爹，我们可以出发了。”
陈景泰和蒋顺点头起身，秦香莲则带上英哥冬妹，一行人出了拾花馆，驾马车赶奔相府。
王延龄的相府临近皇城，门面宽阔，素来都是朝廷历代左相的居住之所。未正时分，陈景泰众人便来在了相府门前。
秦香莲和英哥冬妹下车随行，眼见豪阔的大门威势俨然，让人心生敬畏。
此时相府偏门敞开，外面停有一辆单马车轿，相府管家正从门里送一对夫妇出来。这对夫妇都是三十几许的年纪，衣着素净，人品端庄。丈夫丰神朗玉，妻子秀外慧中，端是一对贤伉俪。
但见那男子一个劲的拱手作揖，嘴里笑称，“姜管家不必送了，我夫妇二人告辞。”
姜姓管家满脸堆笑，“韩相公请，恕小老儿不能远送了。”
“留步，留步。”
说着，韩氏夫妻二人转身欲要上轿而去，妻子先被丈夫托上车辕，她掀开车帘的时候，忽然看见一行人到了侯府，第二辆马车上下来母子三人，她本不甚上心，但见那妇人容貌，顿时惊愣。
韩姓相公见自家娘子呆愣着蹲在车辕上，不禁问道，“娘子，怎么了？”
妻子并没理会，突然惊喜喊道，“香莲妹妹，是你吗？”
秦香莲并没有注意到这夫妻二人，她正仔细的抻着二小的衣服，毕竟是拜访相府，她深怕礼仪有失。
但此时却听有人叫喊自己的闺名，她惊讶转身回看。却见偏门前的单马车轿上，一位美妇正惊喜的说着，“真的是香莲，官人，你快扶我下轿。”
韩姓相公一脸疑惑的将自己娘子扶下车马，却让她给拽着往秦香莲的方向快步走去。
秦香莲待看清了来人，又惊又喜的喊道，“是崔姐姐！”
崔氏妇人激动的热泪盈眶，“香莲妹妹，果然是你，没想到我们姐妹还有相逢之期。”
“崔姐姐，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二女执手凝噎，将一边的韩姓相公给看傻了，不过他心中也能猜到几分，眼前这位闺名叫“香莲”的妇人，怕是自家娘子的旧时好友，此时此地相遇，真应了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陈年见状赶紧走了过来，韩姓男子见了陈年先是躬身一礼，陈年拱手还礼。
此时崔氏和秦香莲都收了眼泪，崔氏指着自家相公介绍道，“香莲妹妹，这是我家官人，姓韩名琦，字稚圭。”
一旁的陈年闻言心中大感诧异，心中暗想：这个人竟也叫“韩琪”！却不知此韩琦非彼韩琪也。
秦香莲也推了推身旁的二小道，“崔姐姐，这是我家的两个孩子，一个叫陈英，一个叫陈冬儿。快叫崔姨！”
二小很听话的叫人，崔氏笑语连连，摸了摸二小的脸蛋道，“没想到妹妹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说完，不禁又黯然一叹，神色有些排解不出去的愁闷。
崔氏起身时见秦香莲身边站有一魁梧男子，此时正目露好奇的打量自己夫妇二人，她问陈香莲道，“妹妹，想必这位便是妹婿了吧！”
秦香莲脸色一红，摇头否认，“不，这是......我家官人的远房表弟。”
崔氏闻言，面色尴尬不已。
陈年对韩琦和崔氏一拱手，接口道，“贤伉俪有礼了，在下陈年。”
韩琦面色一变，突然惊道，“你是陈年？可是永兴侯府回来的那个陈年？”
陈年一笑，还未答言，陈景泰便在一边字正腔圆的回了两字，“正是！”
韩琦转头看向陈景泰，心中也猜出了他的身份，赶紧见礼道，“下官韩琦，见过陈老侯爷。”
陈景泰虚扶一把，上下打量了韩琦几眼，然后含笑道，“早就听闻王相收了一个得意弟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韩琦心中得意，表面谦虚道，“侯爷过奖了，不过是倚仗官家信任，老师栽培有方罢了。”
陈景泰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韩琦的肩膀道，“四川赈灾，你做的不错，颇给你老师长脸，如今是要入朝听用了吧？”
韩琦闻言心中暗惊，人人都说永兴侯府陈老侯爷早就辞官在家颐养天年，已经不理朝中之事了，没想到他竟连自己四川赈灾，回朝听用的事也知道。
韩琦知道陈景泰这是深藏不露，态度也更加恭谨起来，“陈老侯爷过赞，下官只是恪尽职守为朝廷分忧罢了。”
陈景泰又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老师王相今日在府中吗？”
韩琦躬身道，“老师此刻正在府中，若得知陈老侯爷亲自拜府，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陈景泰笑道，“今天，我就是来让他高兴的。”
韩琦不解，但也知道此地并非讲话之所，便对陈景泰众人道，“陈老侯爷，不如就让下官给诸位带路吧？”
陈景泰回头示意陈年众人，然后道，“走吧。”
崔氏拍了拍秦香莲的手，“妹妹，我们入府再叙。”
秦香莲点头，就见崔氏乖乖巧巧的回到韩琦身边夫唱妇随去了，她心中好不艳羡，暗想自己若能像她一样夫妻和美该有多好。
韩琦和崔氏夫妇引着众人进偏门往相府内院走去，陈年跟在陈景泰和蒋顺后面，他脚步微顿，故意落后，然后靠近秦香莲轻声问道，“嫂子，你早就认识这韩氏伉俪？”
秦香莲也低声道，“崔姐姐闺名鄢龄，也是官家小姐，与我本是同乡。我们秦家与她们崔家世代交好，所以我们二人从小便在一起长大，后来她的嫡亲大哥考中了进士，被官家下放到四川任知县，他们便举家都迁到了四川。我们经此一别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面了，分别之时我们还都未嫁......”
秦香莲面色向往，目中有无限遐思，似乎对曾经的闺中往事很是怀念。
崔鄢龄，秦香莲曾经的闺中好友，现如今左相王延龄弟子之妻......陈年发现他对秦香莲了解的还是不够，还很不够。
相府中的老管家姜正得知永兴候大驾光临，赶紧往前头送信去了，不一会儿，王延龄大笑着迎出二门。
“陈侯爷，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我这儿来了，快请，快请。”
陈年抬头，见王延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年纪约有六七十的样子，脸上已经有了几块星星点点的老年斑，但精神却还很是矍铄，双目聚光，面皮发亮，怕是能活过百岁。
陈景泰拱手见礼，“王相，今天我可是来给您添麻烦来了。”
王延龄笑道，“哦？还有你永兴候解决不了的麻烦，里面说，快里面请。”
众人随行进了相府的会客厅，厅堂宽阔，左右各有副厅一个，家具摆设虽不奢侈却也显贵，眼见十分气派。
分宾主落座之后，王延龄便吩咐人敬上上好的茶水，然后陈景泰便给他引见陈年和秦香莲。王延龄也听说了永兴侯府嫡子回归的事情，见了陈年，不禁细细打量。他见陈年态度和淡，一不桀骜自满，二不自卑猥琐，心中倒也为陈景泰有这样的一个儿子感到高兴。
王延龄笑着点头对陈年道，“陈年小友市井间一曲《清平乐》传扬甚广，一时间直引得洛阳纸贵，着实才华横溢，只不知为何这词只有半阙？”
秦香莲听了王延龄此话，不禁惊奇的看向陈年，飞雪阁陈年拍杆而作《清平乐》的事情已在京都流传开，但也没快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故此秦香莲还并未获悉，所以她才心中惊讶。陈年有才？竟还被当朝左相夸赞其才？不知是看在陈景泰老侯爷的面子上的过誉还是陈年作的词果真极好？
陈年站起身来拱手道，“相爷过誉，小子不过见景生情胡编滥造了几句诗词，并未雕琢细想，倒是贻笑大方了。”
王延龄点头赞道，“好，才不外露，所谓高人不露相，小友不求名誉，果然洒脱。不过小友既有诗才，总有显赫之时，老夫就拭目以待了。”
陈年又是谦虚客套了几句。
待陈景泰介绍秦香莲的时候，王延龄的脸色便奇怪了起来。陈景泰并未多说，只说秦香莲与陈年有救命之恩，现以叔嫂相称。王延龄不解其意，他纵使再老奸巨猾也猜不出陈景泰此行何意。
秦香莲带着英哥冬妹拜见过王延龄之后，陈景泰便道，“秦氏与王相你弟子之妻崔氏乃是闺中好友，不如让她们到后厅去叙叙旧？”
王延龄见陈景泰递给自己一个饶有深意的眼神，便也配合说道，“好，鄢龄啊，你就陪着秦氏娘子去后厅坐坐吧。”
崔鄢龄是何其的愿意，她赶紧答应一声，喜滋滋的拉上秦香莲躬身告退了。秦香莲临行的时候见陈年递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心思稍定，便带着英哥冬妹与崔鄢龄去了。
绕过侧廊，崔氏和秦香莲便来到了后面的女眷客厅，早有相府里的丫鬟婆子上前侍候，二人坐定之后便将人都打发了出去。
崔鄢龄三十几岁的妇人了，没人的时候却仍旧像个活泼的姑娘，拉着秦香莲问东问西。
“香莲妹妹，你这十几年过的还好吗？”崔鄢龄问道。
秦香莲想想曾经二人相处的闺中趣事，再想想如今自己的悲惨境况，不禁叹了口气，她幽幽说道，“一言难尽啊，崔姐姐，你们家迁走之后，几年的功夫我们家便破败了，后来我嫁了人，爹娘也相继去世了。”
“啊？怎么会这样？我记得当年你们家还挺宽裕的，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吗？”
崔鄢龄的娘家现在发展的势头很好，她的嫡亲大哥善于经营，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入京做官了，而且她的爹娘还健在，丈夫韩琦也很争气，宰相门生，年纪轻轻就已经能对天子奏对了，对她也很好，她实在想不到和她从小玩到大的闺中好友秦香莲的境遇竟会如此凄惨，所以很是惊异。
秦香莲凄然一笑，如有所悟的说道，“大多富贵之家都不会在一夜落魄，不过是被慢慢的蚕食掉膏粱而已。你我交好之时，我们家便已经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了，后来的破败也是咎由自取。”
“那后来呢？”崔鄢龄有些感伤的问道。
秦香莲陷入五味繁杂的回忆，“后来我嫁给了一个农家的上进书生，过上了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生子生女，照顾公婆......”
秦香莲想着这些年来自己经历过的苦日子，心里莫名的有些怨怒，与崔鄢龄相比，她付出的何止百倍，可她现在又得到了什么呢？
崔鄢龄又问，“那妹妹怎么会来到东京？妹婿呢？”
秦香莲望着厅外的天空，目光游离没有焦点，她点点顿顿的说道，“官人......他就是当朝驸马，陈世美！”
“什么？！”崔鄢龄大惊之下竟然都跳了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秦香莲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这怎么......”崔鄢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秦香莲倒还安稳的坐在椅子上，她低头道，“公婆早丧，所以我才会领着两个孩子进京去寻他，没想到他却成了当朝显贵，皇家驸马。我和年弟来相府，就是为了此事。”
崔鄢龄听了秦香莲这些凄苦遭遇，心中一片混乱，她抚摸着秦香莲的后背，不知该如何安慰，或者她也根本不需要自己安慰，因为直到现在，她也不曾流下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