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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在藕池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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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转了几个圈也没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陈年皱起眉头,又看了看水淋淋的两小只,小丫鬟素羽依偎在自家小姐身上,文颜玉则时不时的抽一下鼻子,用手指抹去额头上不断流淌下来的池水。

“你们主仆两个明明不会水,来这藕池中作甚?”陈年没好气的质问道。

文颜玉见问,心里正斟酌着说辞,素羽却一股脑的抖搂了出来,“是小姐说月亮湾藕池里开满了藕花,肯定会有新鲜的莲蓬,可以采来做莲子花糕和莲子桂花汤......哎呀,小姐你作什么掐我?”

文颜玉方才因为呛水而苍白的脸颊瞬间抹上了些胭脂红,她直起身子以势压人道,“难道你没想吃?又笨又爱吃,若不是因为你笨,我们也不会落水,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被自家小姐一说,小素羽委屈的几乎要掉下泪来。

陈年对这俩卧龙凤雏简直无语,只能扬手道,“好了,都别说了,一对记吃不记打的吃货!你们脑子里除了吃,还能想点别的事情吗?”

“看话本!哎呦!”小素羽积极的举手回答,被自家小姐一个脑瓜崩弹在了额头上。

陈年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是开始抽抽了,这还真是一对极品主仆!大无语事件!

“你们来这里有几个人看见?”陈年问道。

文颜玉眼眸一亮,“我们是偷偷来的,没人看见。”

“那正好,我把你们偷偷送回去,你们赶紧换了干净衣裳,去女宴那边,只是这头发一时间怕是干不了。”该死的没有吹风机的时代!

正说着话,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传来,三人抬眼望天,正是骤雨袭来。

陈年苦笑,“这下好喽......”

文颜玉一只手摊开,雨珠在她那象牙般精致的手掌上作舞,“这样就不用费尽心思的避人耳目了。”

陈年扭头看她,“非要避人耳目吗?”

“不然呢?”文颜玉疑惑回眸。

陈年一语不发,只是盯着她一张狼狈的俏脸相看。

文颜玉被他盯的发毛,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身子,静了片刻问道,“你想要娶我吗?”

她说话一直有些像是感冒后的鼻音,如霜如水,透着一股雾凇般的清冽。可这样的一种声音,在这样的一种情境下,问出这样的一句话,几乎可以一锤夯破男人的心墙。

陈年心神摇晃,如她雾气昭昭的双瞳,但陈年还是在她眼神中读到了一种讽刺。

陈年摇头讥嘲,“我可不想要这么傻里傻气的媳妇!赶紧回吧!”

说着,陈年在船侧摘了竹篙,“往哪走?”

“先往前......那你怎么办?”

陈年一边撑着小船,一边答道,“我是东京第一才子,难道就不能放浪形骸一次,什么花笺集于我不过一场胡闹罢了!”

“殿下好大的口气!你可有什么好词拿来听听?”

“就你们主仆俩这智商,我的词你们也看不懂,给你们俩唱首歌吧!”

“歌儿?”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伴着略显跑调的歌声,骤雨频仍,一路送着他们到了另一边的栈台。

陈年看着她们主仆两人手脚并用的爬上栈台,兀自拄篙浅笑,待文颜玉理清了额前的乱发,才与陈年说道,“你的外裳我们先借用啦?”

陈年点了点头,“走吧,我也回了。”

说完,陈年撑篙调转船头,将乌篷船又原路驶离。

文颜玉和素羽将陈年的外裳裹在头上,目送小船飘摇而去,那颀长的黑色身影,逐渐在雨中消融,文颜玉忽然喊道,“喂,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本不期待有什么回声,谁知风雨送着那个熟悉的声音传回了栈台,“看你今天这么狼狈,这次就算了。”

文颜玉扑哧一笑,小声呢喃,“谢谢你啦,元贞哥哥......”

今天的天气如当下的朝堂局势般诡谲多变,一会儿艳阳高照,一会斜风骤雨,原本意图赏景赏花的诗会,成了观雨和风,不过依然是浇灭不了一群才子的济世才情,花笺集仍是好诗好词频出。

直到陈年的两首词横空出世,一群自恃才高气傲的文生公子顿时便如掐住脖子的大鹅,再也叫不出声来。

《定风波》和《蝶恋花》,前者以‘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昂扬志趣成了男席的魁首之作,一首以‘多情总被无情恼’的浪漫多情夺得女宴桂冠,陈年陈元贞之名再一次名扬东京,众人皆为之叹服。

而当主家文三爷正想见见这位不俗雅客的时候,却发现人家根本就不在席间,便是连一同而来的周陆程王四人都难寻其踪,王公卿便提及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月亮湾赏景。

群客毕集,拥至月亮湾开始寻找陈年,三三两两为伴,先找到的人竟还有主家提供的礼品相赠,文家拿出手的东西自然非同寻常,为此众人皆趋之若鹜。

后禅院的一群夫人小姐也来了兴趣,不过她们可不能进月亮湾去找人,只能差人来查探,看看这个自乡野归来奇男子陈元贞究竟在什么地方藏着。

文颜玉和素羽早打理好衣妆回到了后禅院,二女一听花笺集变成了寻人大会,而且要找的那个人还是前不久与她们分开的陈年,顿时变得神色讪讪。

喻小妹和文颜玉是自幼的手帕交,此时也正坐在一起闲谈,听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喻小妹兴致勃勃的对文颜玉道,“玉娘,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二殿下,最是洒脱不羁,随口成诵便是千古绝句,那首《蝶恋花》写的可真好。”

文颜玉点头如捣蒜,一个劲儿的‘是啊,是啊’,心想原来他已作了两首妙词,怪不得说这花笺集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胡闹的话,有这两首词在,他足以封神正位了。

“玉娘,你说这位词殿下会在什么地方?”

文颜玉佯笑两声,“我怎么知道,或许在藕池里淋雨吧。”

喻小妹认真的点点头,“似他这般风流才子若无异于常人之举,岂非步入凡尘,玉娘猜的对。”

文颜玉对着喻小妹眨了眨眼睛,小声调笑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嫁人嫁早了?”

喻小妹毫不羞恼,还转动眼珠琢磨了一下,然后说道,“不错,若是能得这位词殿下青睐,那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见文颜玉吃惊不小,喻小妹拍了拍自家姐妹的手背接着说道,“不过我知道自己没那个福分,也配不上这位二殿下,倒是你......我看还挺合适。”

文颜玉脸蛋儿一红,把喻小妹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一把抖落,害羞道,“不和你说了,自从你嫁了人,总是爱胡说八道的。”

喻小妹掩嘴一笑,“这也就是你还未嫁人,嫁人的好处还多着呢!”

“是是是,谁不知道你家相公貌比潘安、才情卓绝啊!还老是说自己没福气,这可是寺院,你小心菩萨真人听见了不高兴。”

喻小妹念了句‘阿弥陀佛’,浅笑道,“说你呢,你到底对自己的婚事有没有主意?”

文颜玉闻听此言便变得蔫头耷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主意,祖父他老人家身体健硕,想必我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喻小妹托起下巴爱莫能助道,“你可是满东京城最好的姑娘了,够格的人家谁不想争一争抢一抢,十里红妆、风光大嫁,这就是你的命。”

文颜玉也托起了尖尖的下巴,轻叹道,“我宁愿如你这般,找个还不错的男人嫁了,就此相夫教子,平安一生。”

喻小妹笑道,“我家相公要是知道你给他一个‘还不错’的评语,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呢?说真的,这满东京的少年才俊,你难道就没有一个看上的?”

文颜玉眨了眨灵动的双眸,脑海里忽然闯入一个如墨色浓重的背影,又渐渐的溶于雨幕之中,落成满地的江湖。

“没有。”她口不应心的回答。

喻小妹却想不到自家闺蜜会骗自己,心里还挺为她遗憾的,就在她想温言劝慰几句的时候,就听有小丫鬟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各位夫人小姐,二殿下已经找到了,在藕池里淋雨。”

然后满堂的女人发出一阵细碎的笑声。

喻小妹呆了呆,看向自家的姐妹,见她神色落寞,眼中似有艳羡意——在藕池里淋雨,或许若她是男子,也活成另外的一个他了。

找到陈年的非是旁人,正是山路上那个蓑衣竹杖的穷困书生。

现下天光放晴,那书生却依旧身着蓑衣,只是将头上的斗笠挂在了肩上,一张白净的脸颊挂着和煦的笑意。

他自然是想找到陈年的,一是倾慕其才心想一见,二是他想得到文家提供的奖品以解困顿生计。

当他在藕池岸边看见陈年躺在一片孤舟上飘飘摇摇的撞到栈台石阶上时,他好不惊喜。

陈年栓了舟楫,登上栈台见到他也颇觉意外。

那落魄书生躬身施礼,“升斗小民曹渭曹之汴见过二殿下。”

陈年随和笑道,“不必多礼,今日乃诗会雅集,咱们都以表字相称即可,陈年字元贞。”

二人正自寒暄,已有人转到此处发现了他们,连呼带喊,招朋引伴,原本清净的藕池边上顿时热闹了起来。

陈年无奈,只能摆出笑脸和每个人都打过招呼。

再看人群一分,有几个富态中年人含笑而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白发老头,程珦站在陈年身边指点道,“头前的这位,便是文家三爷,旁边的都是文三爷请来的宿儒耆老,左手那位是......”

眼见人都到了近前了,不待程珦介绍完全,陈年便上前先给主家文齐贤见礼。

文老太师文彦博生有四子三女,文齐贤排名老三,自小酷爱诗文,常作雅集诗会。花笺集是文家的传统,这次轮到文齐贤来主持,对于这次诗集陈年能一词惊人、两词惊世,文齐贤内心欢喜的紧。

文齐贤虚扶一把,哈哈一笑,“早就听闻二殿下才名冠绝京华,如今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陈年推说‘哪里哪里’,又道,“小子得文老太师赐字,三老爷不必客气,叫我元贞就好。”

文齐贤平生就喜诗文才子,陈年的表字又是自家父亲给取的,更添了三分熟稔,听陈年如此说,更是喜笑颜开道,“好,如此我便当元贞是自家子侄了。”

“元贞荣幸之至。”

文齐贤又给陈年介绍自己身边的名宿耆老,陈年一一见过,不过大多都不认识,听说原本欧阳修和范仲淹每年都要参会的,只是今年朝廷变故,新政派如今灰头土脸,这两位自然是没什么品诗赏词的雅兴了。

文齐贤又突然想起之前许诺的奖品一事,问陈年是谁最先将他找到的,陈年得知缘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还是将那曹渭曹之汴给拉了出来,众人一看,便平白生出些议论声。

“原来是柳八啊!”

一个跟在后面的老头突然开口,面带不屑。

陈年不明所以,就听陆铭小声给他解释道,“曹渭也算是东京城里的名人了,年少多才,只是多年不第,常年流连于东京城里的烟花柳巷,靠着给青楼妓子填词为生,因多年前同样遭此境遇的柳三变被人称为柳七,所以就有人戏称他为柳八。”

曹之汴见了那老者隐忍不发,但身躯挺直,面带坚毅之色,显然是与他并不对付。

陆铭又对陈年科普道,“这老头叫朱亳安,字昌俶,要说才学,属于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那种,只是不尴不尬的在耆老圈里混着,这次诗会,文三爷本来没邀请他,不知道他又走了谁的门路进来的,今年六十高龄了,听说前不久还续了一房十八的小妾,为老不尊啊......你说他这么大年纪了,竟也常去青楼勾栏处厮混,前不久看中了这曹之汴的相好,一通诗词比较下来,被曹之汴狠狠的羞辱了一顿,这不,只要找到机会,这就开始给别人使绊子了......”

陈年点点头,只当是吃瓜,不过对这种为老不尊的家伙,他可没半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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