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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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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到显阳殿门前的时候已是傍晚,她朝西方看去,夕阳正缓缓沉下飞檐,琉璃瓦也因为阳光的照射透出光亮。展翅的鸟群在夕阳的光辉中只剩下黑色的剪影,一点一点地移动着。还未走入显阳殿,就能闻到薄荷的味道。

在一群宫女的拥簇下走到显阳殿门口,就看到盛开的菊花、红廖,姿态各异,煞是好看。

贵嫔害暑,每到夏天消暑的东西都是必不可少的,连花草也要清凉解暑为上。

带路的宫女引她到耳房前,走上前掀开竹帘,无双弯下腰,还没走进去,就向内说了声:“姨母,无双来了。”

“快快进来。”丁贵嫔在屏风后应了一声,无双又听她吩咐道:“去冰鉴里给你家姑娘盛碗绿豆汤,不要太冰,要刚放进去没多久的。”

里面应了一声是,无双走进去,就感受到一阵清凉扑面而来。

今上不喜奢靡,贵嫔也以身作则,屋内布置的清新雅致。门正对的墙上挂着吴道子画的洛神,下置一方桌椅。桌子上摆了一尊金佛,旁边是一大海碗荷花。荷花是午后才摘下的,花瓣中还裹着粒粒水珠。云母屏风上刻的竹林在地上投出清凉的阴影。

绕过屏风,背后是一张卧床,床头摆着一张矮桌,上面堆满了书籍。床尾的桌子上放着装满冰水的铜盆,墙角摆着一方大黄梨木立柜,除此没有什么别的摆设。窗外的榆树枝叶茂密,将暑热全隔在外面。

丁贵嫔正倚在床上看书,一个小宫女坐在床边给她捶腿。

“姨母怎么想到挪到耳房来住了?”无双走到她跟前。

“正房里太热,不及这里好,有这几棵榆树遮阴。”

“我素来住在这里,怎么之前不见姨母搬过来?莫不是铁了心要和我抢屋子?”

“好丫头,”贵嫔拉住她的手,引她坐在自己身边,“我原以为你今年不来了,才挪到这屋里,谁知刚搬来没两天就听人说要打北魏,实在是不赶巧。”

无双笑着点头,又说好话逗她开心:“我看倒是巧得很,我偏爱西边临水那间厢房,推开窗就能看到一池荷花。难道姨母未卜先知,想把那间屋子让给我不成?”

贵嫔笑着拍拍她的手:“西边的厢房太偏,平日里找个伺候的人也找不到。我让她们把东边的厢房收拾出来了,东厢房敞亮,离这也近,咱们娘俩说话倒也方便。”

正巧宫女端着绿豆汤走过来,无双坐起来接,就着勺子吃了一口,没放糖,不甜。

宫女见无双和丁贵嫔挤在一处,又把床尾的春凳放到她脚边。

丁贵嫔摆摆手:“这是你家姑娘来了,又不是别的什么人,不必摆这东西,倒显生分了。”

宫女只好又把春凳放回去。

无双看了她几眼,她打扮比旁人体面些,倒像个大宫女,但着实眼生,因而问道:“碧桃姐姐不在这儿了吗,怎么这个姐姐瞧着这样眼生。”一面说,一面把碗放在炕几上。

丁贵嫔指着小宫女说到:“你不认识她也是自然,这丫头叫芳月。春上碧桃到岁数嫁人了,这宫里其他的丫头又粗笨,我就挑了个大宫女接替碧桃。本想着是个伶俐人,谁知道也是死心眼儿的。”

“哪有什么天生的伶俐人,只是有了姨母的调教,就算是个棒槌也能当猴耍了。”无双倒在她怀里咯咯笑。

“真真是无双丫头的这张嘴,叫人笑也不是,恼也不是。”丁贵嫔也笑着揉了揉无双的头。

眼瞅着外面天黑了,丁贵嫔就吩咐后厨去准备晚饭,一面拉着无双闲谈。谈到诗文时,贵嫔就问无双:“近来功课可有长进?”

自魏晋以来,女子也不必拘于女红,而是像男子一样崇文尚武,尤其是无双这样的女孩,父亲是儒将,母族又贵为外戚,她文治武功自然要胜于一般的士人,才不至于被说是给家中蒙羞。

无双撇嘴:“诗赋还好,已经读完《毛诗》和《乐府》了,佛经也读了几篇。唯有文章上,才读到老庄,还没有所悟。”

她想她可真是活在了一个好时候,要是早生一二百年,别说老庄要读,儒家的四书五经更是一个也逃不过。除了孟子那个老头儿,那些腐儒们写书也不知道学人家庄子和韩非编几个故事进去,写的书看着那叫一个头大。

“读完这些也算是小有所成了,还有三曹的文章,七贤的诗赋,都是名士风流,不可不读。”丁贵嫔点点头。

“姨母方才在读什么书?”无双本来已经忘了她来时丁贵嫔正在读书,但不经意间瞥向那方小桌,看到有本书摊开搁在上面,这才起了好奇的心。

“哦,”丁贵嫔道,“是《文选》。”

“我只知姨母素来偏爱《净名经》,最近竟然有空读些‘旁门左道’,真是稀奇。”

“这是你萧统哥哥近来编纂的集子,统儿不在我身边,我无事时看看这些前人文章,倒也能打发些时间。”

无双点头,自萧统被册封为太子后,便多居于东宫。又因近年来灾情频仍,太子忙于扶困赈灾,母子聚少离多已是常事。

至于贵嫔子为何为太子,又是说来话长。今上正妻郗微逝于今上登基前,今上为纪念亡妻并未再立皇后。而郗微无子,只有三个女儿。今上登基后,有司奏请立丁充华所出长子萧统为太子,又请奏丁充华为贵嫔,位在三夫人之上。今上不愿立后,又觉得愧对丁充华,便同意了有司奏请。因此丁充华虽然是贵嫔,众人都拿她当作皇后看待。

二人又无话,片刻,无双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太子身边近来有位新秀叫庾信的,听说是庾阐的后人,在建安名声很大,姨母可曾听过?”

“庾信的诗,多膏腴而少清丽,并不是上乘佳作。建康如今的诗人,攀屈宋之风而无屈宋之骨。虽然金玉其外,内里却是淫词艳曲,你可不许学他们。”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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