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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情不知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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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霓道:“我去盛京见我爹。”

李天波大喜,想告诉她自己也是去关外,复一想,怕若霓又误会,人家是姑娘家,别以为自己纠缠不休。俯头正自纠结,若霓见他一时没话了,便松开缰绳,说道:“天已不早,我真该动身了,咱们后会有期。”驱马往前走了。

后会有期这句话,竟令李天波说不出的难过。他不再犹豫,跳上马毅然追过去,喊道:“文姑娘,我也是奔关外,寻我师父。……”贾勇说出这一句来,又赧赧地接不下去。没想到若霓倒很大方,微笑道:“哦,你也出关?那好啊,我们可以同行。”

途中,若霓问到李天波武功门派、师承,李天波一一坦诚,不禁又说起太行山若霓相救之事,诚挚地道:“文姑娘待我这番厚意,我也不说谢了,就是令兄重光公子,也是我的恩人。你们的恩情,我永志不忘!……”若霓道:“既然说不谢,就别提了。”过了片刻,她嗤的一笑,对李天波道:“恕我跟你打听一下,你和我哥,你们是在哪里遇见的?”

李天波便将昆明洪化府之夜讲给她听,若霓听得津津有味,末后惋叹道:“可惜那时我在四川,未及赶往云南。”

一阵早春的风拂过,吹来若霓身上淡淡的幽香,李天波猛地心口一跳,记起一件事,急问:“当时你在四川?”若霓道:“是呀,我娘受韩掌门相邀,带着我在峨眉耽搁了一段时日。”李天波注目若霓,突然激动起来,叫道:“我在路上见过你!……那年秋冬之际,你和你娘两骑白马,经过广安,是不是?你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大氅。”

若霓惊奇地道:“我们本打算峨眉的事了之后,即赴云南,和我哥会合,但三藩既平,我们便回江西了。原来广安道上,我们曾有一面之缘?我可没一点印象。”说毕,忽觉失言,又抱歉地一笑。

李天波嗫嚅道:“我说怎么和你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呢!当时我师父还打了我一鞭。”

若霓便问:“你师父为何打你?”

李天波的脸微微一红,后悔脱口而出这句话。他像是巴不得把什么都露给若霓听,一点也不愿背着她,也不知自己是怎回事。他低声道:“师父也是为我好,要我什么都不听,不看,一门心思练武。”

这个回答,若霓似没听明白,但她并不想刨根问底下去,遂改口道:“你师父很有名头,把你也教得很好。没想到,天山的公孙剑,和洛阳、夔州的公孙剑,差异恁大。”

李天波谦逊道:“我的武功太浅,比起你们兄妹,不值一提。你们的剑法实在神妙,不知是哪一门派的?”

若霓含笑道:“你太自谦了,我看你已掌揽剑术绝技,足可夸耀江湖。我和哥哥练的是仙宗门武功,是我爹、我娘亲教的。本来我和我娘一样,练本门的武功,有许多不相宜的地方。要不是我爹尽心又尽力,我也不肯辜负他,八成我练不出师门。倒是我哥,独得本门全部心法,凡是本门绝技,没有他拿不起的,这点很像我爹。”

仙宗门三字如雷贯耳,李天波倏然如有所悟,发问道:“哦,令尊可是仙宗门允掌门?”若霓笑点点头。李天波这时方知,重光便是仙宗门大公子,师父远走京城,竟是去找重光比武的!他记起高原湖畔,师父的古怪举止,虽不知她为何与重光约斗,但显然她和仙宗门是有芥蒂的了。

原来,允哲和沈宓婚后,生了一儿一女。长子重光幼承家学,得父母指授,武功深造有得;小女若霓,比哥哥小九岁,武功也颇可观,只是膂力稍弱。沈宓的仙宗剑,便是李天波的爷爷李岩教出来的。梁佑杰不知李岩的武功门派,也不清楚李岩的门徒是男是女,因此李天波万万想不到,自己面前这位绝色少女,其实和自己有着怎样深刻的牵绊渊源。

李天波眉峰紧蹙,垂头不语。若霓见他沉着个脸,默不作声,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这时李天波心里正想,如果师父看见若霓,知晓她是重光的妹子,定会找她麻烦。那时候,自己一定挡在若霓身前,便是死,也不能教师父伤了她。

他此刻的心情,和允哲乍闻沈宓是李岩的弟子时,一模一样。见若霓一对秀目隐含不安,凝睇着自己,李天波面色一正,肃然道:“允掌门的盛名,凡是江湖上的人无不钦仰。我久怀景慕之心,祈望一睹风采,如今能和文姑娘同行,也算三生有幸的了。”

若霓微笑道:“我爹的成就,那是不必说,就是他教过的弟子,也个个足可执武林中的牛耳。只有我不肖,练功老是偷懒,顶不了门户。”

李天波道:“你还说我自谦,你也太谦逊了。不过贵门弟子,倒真如你所说,我见过小魔笛的武功,确实卓然可观。”

若霓高兴地道:“你还认识我晶哥哥?在我爹的弟子中,他可是除了我哥,最有望克承衣钵的人。”

她一句“我晶哥哥”,居然使李天波心里泛起一股似酸似甜的妒味,他咽口气,陪笑道:“是的,在河西道上,小魔笛替人出头消灾,很为贵门争了一回光。”

若霓嫣然道:“不愧是我晶哥哥,这些替人出头、打抱不平的事,也不知做过多少。我一直奉他为楷模,不瞒你说,我小时候,还想过长大后嫁给他呢。听说他回老家聘妻,我还偷哭了一场。”回忆儿时的遐想,忍俊不禁。

这若霓蕴藉中带着隽爽,风致中透着天真,和李天波同行不过数日,已拿他当老朋友一般,对他说出这一番话。李天波心中愈发苦涩,强笑了笑,道:“他知道这个么?”

若霓哑然失笑道:“这都是小孩子的胡思乱想,没有人知道。我只说给你听了,你可别笑话我。”

李天波微微一喟,低声道:“文姑娘,我怎会笑话你!我只有羡慕……”他说不下去了。

两人一路北上,到了宁远州城。天启六年时,清太祖努尔哈赤曾率六万军队,围攻宁远。当时明军纷撤,只有袁崇焕带两万兵马,将大炮火器搬上城墙,死守不退。本以为双方实力悬殊,结果出乎意料,明军大胜。后来皇太极亦攻过锦州、宁远,仍败。直到明亡,宁远城都未被清军攻破过。

现在这里不再是边城,不复有明国时那种紧张冲突,人口逐渐增多,除了农耕和渔猎,商业也空前兴盛起来。

李天波和若霓进了城,这里的翁城呈圆形,里面有许多挡马设计。顺主道往里走,见城里的房顶都略成弧形,前后低,中央微高,左右两侧山墙高出房顶,高的部分砌为圆形。这就是辽西的囤顶民居,其作用是不让积雪太多,压塌屋顶。

主道上有两座石牌楼,结构严谨,气势宏伟,乃明思宗为祖大寿建的旌表牌坊。祖大寿是袁崇焕部属,关宁铁骑,在两次佐守宁锦战事中,立下赫赫之功。不过此人曾两次降清,还写信劝降镇守山海关的吴三桂,也是令人一言难尽。

头道牌楼顶有一小石匾,上刻“玊音”二字。若霓笑指道:“不认真看,会看成玉音两字。”李天波仔细一看,也笑道:“果然。难不成,那一点是工匠不小心,点到肩膀上去了?”若霓道:“这倒不会。这牌坊据说是祖大寿自己建的,思宗并没下旨,只是点头应许。这个玊字,意指皇上亲口赐予。”李天波道:“原来如此。今日又学了一个字,以后不叫你文姑娘,要叫先生了。”

若霓抿嘴笑道:“你好好拜我,我就教你。”又道:“那时的明国,内外交困,哪有闲钱做这些。倒是祖大寿,奢靡豪取,将牌坊建的这般侈丽。”

李天波道:“我听说明吏治腐败,当官的贪得无厌,残酷暴虐,搞得民不聊生,才导致大规模民变。”

若霓点头道:“听我娘说,思宗即位时,明国的家底都被掏空了。虽然思宗非常节俭,但也无力回天。民间传说,思宗有好几千万内帑,被顺军得到,运往陕西。但《国榷》记载,李闯攻入京城,抢来的七千万财宝,大约掠自王公贵族的占三成,宦官的占三成,官吏的占两成,商贾的占两成。李闯却说都是从大内金库搜罗而来。然而城破时,内府只有东裕库的珍宝尚存,不过数万金,哪有几千万金锭。思宗真是冤枉。”

七千万这个数字,令李天波不禁为之震惊!难怪蓝星阑等人,苦苦耗费几十年,拼了命也要找到藏宝图。

李天波给若霓痛述自家深仇时,只说是逃难遇贼,并没把自己的身世,和藏宝图的事,告知若霓。依他的本意,真想一股脑儿对若霓全盘托出,但他怕给若霓惹来麻烦,遂忍住了。这时,藏宝图的事又涌到嘴边,他好不容易忍住,心想还是等时机成熟,再告诉她。

两人在宁远呆了一日,便策马拈程,直赴盛京。从路上遇见若霓,二人同行开始,李天波只觉数月失恋的痛苦减轻了不少。到了盛京,若霓和他告辞时,他不禁怅然如有所失。

若霓笑看他道:“李公子,艾浑路途遥远,你多保重,我们改日再见。”

李天波恨不能跟着她,去见见仙宗门的掌门人允哲。但他也知道,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把个初相识的少年男子,领去见父亲。这时若霓跳下马,做出送行的样子。李天波也忙离鞍,回身施礼,辞别道:“文姑娘,我走了。你对我的恩情,我迟早必有一报。我只盼……只盼能早日再见!”

若霓道:“好烦人,又说什么恩情。”轻轻一笑,重新上马。李天波心慌意乱,似犹恋恋,若霓已一抖缰放开马,驰翔而去。

李天波重上征途,走了多日,见这一带山连山,岭连岭,茫茫林海,溪河冻结,很少看见人家。这儿过去盛产人参,有近百处参山。清廷规定八旗分山采掘,彼此不得越界,并修筑柳条边,设立边门,各门把守甚严,禁止人们越边私采人参,尤其是严禁汉人采挖。

然而边门所辖,方圆一千九百五十余里,鞭长莫及,私采人参者络绎不绝。他们成群结伙钻进深山密林中,常因争抢人参而互相伤害。到如今,人参几乎采取殆尽,康熙遂暂停八旗分山制,让旗人改去乌苏里地区采挖。

这里道险难行,一片片山岳,被雪所覆盖,阳光洒在身上,却并无暖意。李天波一口气走出三十多里,山路回转,渐往下行,从山坎往下望,林木掩映,似有村落。李天波走了半个多时辰,还没下山岭。在山上看村子并不远,只在脚下,却是望山跑死马,走了半天,都没到村口。

正加紧赶路,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挣命似的狂叫声,荒山野岭,闻之瘆人。李天波寻声疾赶过去,见前方有一个人影,提刀挣扎着往前跑,一直跑到矮林边,似乎走不动了,扑地摔倒,手中刀掷出老远。等李天波赶过去,见人已摔得气厥,失去了知觉。

李天波蹲身查看,这是个矮墩墩的黑面少年,身上有四五处伤,鲜血涔涔。李天波忙给他敷上许多药,再用绷布扎紧,又给他灌了些口服的药。那黑面少年被灌醒过来,呻吟了一声,瞪着李天波看了半晌,猛地开口哇啦啦一通怒吼。李天波听不懂满语,因问道:“你在说什么?”那少年一愣,旋即叫道:“你是黄皮子的人?你杀了我好了!我宁肯死在你们手中,也不愿落在灰狼堡人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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