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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离合两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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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波听若霓和毅鹏深夜闲谈,心中长叹,打定主意辞别三人,独自返往岔路。他黯然神伤,驱马直奔荒林,刚钻出林,却出其不意,见若霓牵着马,站在林子前。

和若霓眼光一对,李天波顿时红了脸,急翻身下马,走过去叫了声“文妹妹”,便觉语塞。

若霓淡笑道:“你只顾一跑,药也不要了,你的伤须天天换药。”拿出一个纸袋,交给李天波道:“这是药包,里面有内服的,有外敷的。内服的日服两次,恰服三日。外敷的可分成七份,每天换一份。”

李天波赧赧致谢,将纸袋揣进怀里,转身欲上马。若霓似笑非笑地道:“哪里走啊?”李天波道:“我得返回去,走墨尔根那条道。”若霓道:“去艾浑也不一定非返回去,这边也有路可走。你还是跟我去吧。”

李天波默然。若霓道:“李哥哥,倘若我有得罪之处,请只管明言,我给你赔礼。去艾浑还有上千里,你又不识路,当心被大猫叼走。”李天波不由道:“文妹妹不要误会,我不是不痛快你。我这人直性子,脾气太刚,该我向你告罪,只盼你别恼我。”

若霓眼望李天波道:“你籍词告别,这里面一定有事,或是我没做好,或是他们兄弟冒犯了你,也未可定。毅鸿是有些嘴冷,但他没坏心眼。昨晚筵时,大家都其乐融融,今儿一早,你就要走,我总想不明白。”

李天波怎好说自己情到深处,是暗中较上劲了?年轻人好强,更不能说自己肚子里,盛了一缸醋。他极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微笑道:“你别多心,这都是我的不对。你跟他兄弟俩走吧,总之我决计不去宁古塔了。”

若霓星眸一转,佯笑道:“谁说去宁古塔了?你这一走,岂能又跑回去,给他们笑话。我们直接去艾浑,走吧。”

李天波忙道:“文妹妹,你别为难我,你应当去看望你师姑。至于我,半途撒手,本来惭愧难堪之极,你再迁就我,我如何受得住!昨夜为这事,我一宿不安,你不知我有多伤心,多无奈。”若霓道:“我也伤心,突然就没挡风雨的人了。”

李天波叹道:“唉,你还在笑话我么?你有他们兄弟俩相伴,尤其是毅鹏兄,技高心细,对人又和气,很讨人喜欢。你们本来交情深厚,他对你那么温柔,护花使者他当之无愧。”

若霓忽然有所醒悟,沉默半晌,低头道:“我爹挺照顾他们,我不过算是远房亲戚,如此而已。你把我扔给他们,心够硬的。”

这话说得李天波忍不住了,颤声道:“我怎舍得扔下你……但疏不间亲,我凑上去,不间不界,算个什么。情势所拘,我实在不知该怎么着才好。”

若霓至此恍然,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快慰,清眸流盼,爽然道:“我们走就是了。”李天波道:“文妹妹,你还叫我说什么?你知我心如磐石便足矣,你快回去吧。”

若霓含笑嗔道:“你再催我,我可给你磕头了。看望师姑,以后仍有机会,现在你就饶过我,让我给你领路吧。你不是着急赶路,见师父传信么?你不要嘀咕,我不会再领错道,又叫你受伤。”

李天波道:“文妹妹,我死而无怨。只是你再一走,我太对不住你师姑一家。”若霓道:“咳,你真啰嗦,走吧,别错过你师父。”

她纵身上马,飘然驰去。李天波心潮激荡,心中的爱与愧交织一起,如一股洪流,直冲脑门,急急狂追下去。

这一路上,二人心照不宣。若霓娇媚绝伦,春风十里柔情,令李天波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不久,到达松花江呼兰卡伦。码头上东一处,西一处,泊着大大小小许多货船。船上货物是从辽河口起碇,运到辽河上游,经车马转运,到伊敦河,再汇入松花江,北上直抵黑龙江。这条运输线路,长达五千里,就是赫赫有名的松辽联运线,乃康熙为支援前线作战,特地开辟的水上后勤通道。

码头上,水手抬筐上船下船,很是繁忙。李天波和若霓好久没见到这么多人了,正在闲看,忽闻对面一声喊道:“小师妹,是你么?”相隔尚远,来了三只货船,最前面那只,船头站着一人,向他们直挥手。

若霓眼尖,早看见来人是师兄陈辰晶,不禁欣然挥手道:“晶哥哥。”

来船靠近岸边,陈辰晶嗖的一个箭步,蹿上岸来。若霓迎上前,陈辰晶朗然道:“小师妹,我可找着你了。哦,这一位不是公孙派的李公子么,久违不见,原来你也来关外了。”

李天波看这小魔笛,面如白玉,身姿秀挺,依然是那么神情潇洒,温润典雅。双方施礼寒暄。若霓看着他二人,想起对李天波说过儿时仰慕师哥的话,当时是无心之言,现在直后悔自己口无遮拦,脸上微微发烫。

陈辰晶哪里知道这些。他原是奉师父之命,将关内紧急调集的三船货物,送往黑龙江。他告诉若霓:“师父也来了,就在后面船上,不日即到这里。小师妹,你这一生气跑出来,师父日夜担心,饭都吃不下,这些日子瘦了许多。”

若霓听了,不觉眼含泪点,喃喃地道:“其实我已知自己理亏,但爹爹语气太重,我就没见他那般严厉过。将来回家,我向他老人家谢罪,认罚认跪吧。”

陈辰晶笑道:“不用等将来,师父的船至迟明日午时便到。你面见师父,诉一诉离情,认个不是,师父是多么心疼你,还能真罚跪你不成?”

若霓道:“爹爹也亲自出马了?我还当他坐镇盛京,哪儿都不去呢。”这次收复雅克萨,康熙召请允哲到盛京,就是为了督保松辽联线安全。允哲将最得力的几名弟子,也一道带了来,以方便调遣。

陈辰晶道:“这一起物资异常要紧,不容丝毫闪失,师父不放心,定要亲自护送。”

若霓笑道:“松辽联运线,沿途有兵丁护卫,怎会闪失?爹爹是想亲临前线吧。晶哥哥,我们不耽搁你差事了,再会。”

陈辰晶见她要走,忙抢行一步,拦阻她道:“好妹妹,莫非你还在赌气?师父日夜操劳,你可体贴体贴他,别叫他再为你担心。”若霓道:“我倒不是尽耍小性子,李哥哥要去艾浑,我哥也在艾浑,我们说好搭伴同去。”

陈辰晶眼光一扫李天波,徐徐笑道:“想不到李公子倒和我小师妹碰上了。陇头堡一战,一别有年,令师父和艾伊娜姑娘还好吧?”

李天波头一低垂,复又一昂,微笑道:“承陈大哥惦记,她们都好。”他转向若霓,说道:“文妹妹,你听陈大哥的话,留在此地恭候令尊吧。我一个人去送信,满没什么。我们相会有期。”

若霓道:“好,你们都不愿我上艾浑,没有你们首肯,我一个人真不敢去。不过,奔波那么久,我打算去望一眼雅克萨,会一会那一伙罗刹呀、哥萨克呀。我们三人各走各的道,二位不会嫌我了吧。”

李天波听她欲去前线,脸色一变。陈辰晶也慌忙道:“小师妹,你别拿话憋你傻师哥。你又不是花木兰,穆桂英,要披甲上场,大破天门阵。你想想师父、师娘吧!”

若霓秀眉一挑道:“花木兰、穆桂英临阵杀敌,我怎么就不能?”

陈辰晶道:“这一回你真去不了。罗刹使的燧发枪,比我们的大鸟铳还厉害,他们的火枪手瞄得又准,你怎么能去。”

若霓道:“你别吹他们,我也会使枪。要说使枪,更不论男人、女人,只看谁打得准。”

陈辰晶再三劝阻,若霓扭身往岸阶上便走。李天波将身一起,恰挡住她前路。若霓星眸含嗔,李天波道:“文妹妹,我们还是去艾浑吧。”

陈辰晶看两人的情形,竟不像普通朋友,但也不很像恋人。他揣摩两人的关系,显然李天波对小师妹,心怀眷念;小师妹的态度,倒有些捉摸不透,但她形容之间,对他很是依依。陈辰晶骤然想到艾伊娜,分明和李天波也很亲近。这个少年,莫非是个好沾花惹草的浪荡子?小师妹纯洁无瑕,稍有疏虞,被他骗了,那才百罪莫赎。然而小师妹不听规劝,现在只有把他俩拘在眼皮底下,别教他俩单独相处,待师父赶来,再行发落。

如此一想,陈辰晶急赶过去,笑一笑道:“师妹又闹小孩脾气,我不劝你,师父一准不答应我。告诉你一个最近的讯息,重光和清军精锐,已到了精奇里江。你别往艾浑去,去了也是扑空,不如乘我的船,一同去黑龙江。找师兄,会师父,这样最方便,我也好对师父有个交代。”

若霓不觉面有难色,看着李天波。李天波怕若霓恃武功而冒险,心想还是陪在她身旁,自己才安心。再说重光离开艾浑,李凌霜肯定也不会呆在那里了。

若霓问李天波的打算,李天波遂告诉她,自己决计跟了她去,她想赴战场,他极不放心。若霓大喜,陈辰晶却暗自皱眉:难道他俩已好到寸步不离?看李天波剑眉入鬓,俊眼流光,身姿矫健,气度昂藏,俨然一个如孤松独立的美少年,虽然五官不及重光精致,但朗朗之气,似更胜一筹。陈辰晶无不惴惴,姓李的这么年轻,这么英俊,又对小师妹动了念头,只怕小师妹抵御不了,也对他动心。如果他敢对小师妹来邪的歪的,自己一定不放过他!非但要惩治他,还要苛责公孙派掌门不教之罪。

于是,李天波和若霓将马寄养在呼兰,整理行装,随陈辰晶登上货船。船上一迭声吆喝,三艘船立刻起锚张帆,离港启程。

这三艘船驶得很快,不日到达黑龙江,两江交汇处,水势骤增,浪涛滚滚。船往上游驶去,经过艾浑,到了小兴安岭以北一条支流兀剌河。申酉相交时分,天空阴云密布,风急浪高,货船顶浪而行,摇摇晃晃,只得暂时拢岸,在一野渡口避风。

若霓推窗探头,向外张望,李天波道:“雨快打下来了,关上窗板吧。”若霓一笑,关了窗,靠坐窗边,忽然问道:“艾伊娜姑娘是谁?”

李天波一愣,须臾,说了一句:“她是我师姑。”

若霓笑道:“你这师姑年龄不大吧,我师哥还称她姑娘。”

李天波对艾伊娜这段情缘,早已钳心讳言,想都不愿多想,只恐回忆伤怀。见若霓双眸凝视着自己,他于是淡淡地道:“她是我师祖的女儿,辈分高,年纪轻。师父把我带到哈密,便有事辞行。师祖让暂我且跟从她老人家学艺,只可惜时间短暂,我尚未获得薪传,就离开了。”

他顾左右而言他,把话锋岔远。若霓笑道:“难怪。你有名师传授,有同门益友一起练习,剑法才学得这么好,这么快。但你为何离开呢?为何不趁着机会,多钻研一下技业?”

李天波看了若霓一会儿,笑道:“我不是送信来了?”

他把心扉这样扣紧,若霓秀眉微皱,幽幽地道:“这信送的时日够长,如有紧要事,全耽误了。你在京城一显身手,磨蹭了多久,还不说一路上吃酒揽闲事。你这人办事也不痛快,早点知会我,我也不拖累你了。”

李天波听出她话中有话,遂坐到她身边,微笑道:“没甚紧要事。我猜测,八成是师祖告诉我师父,艾伊娜和达尔汗伯克之子订婚了,教她克日回去参加婚礼。”

若霓心中一动,窥视李天波的神色,淡笑道:“你是为这个借酒消愁的吧?”

李天波想不到她这样冰雪聪明,顿时哑然。其实恋爱中的女孩子,在男女关系中,都有惊人的直觉。若霓见他默然,忽的站起身,又将窗板打开,拢目望江,有些不耐烦地道:“这雨怎么还不下下来!”江上黑漆漆的,风吹浪涌,任什么都看不见。

突然,凌空响起一声枪火,砰的一下,打在船头。李天波一窜而起,猛地抓住若霓,往身后一带,倏将窗关上。

岸上枪火顿起,弹光嗖嗖,破暗连闪,向三艘船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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