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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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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清越忍着强烈的嘴角抽搐的冲动,看着王善和曲宽厚大包小包地提着一堆昂贵的衣服和鞋子,默默地跟在身后,一点想逛街的热情都没有。

王善走在最前面,她好像是故意走很远的,拿着手机一直在小声打着电话,眉眼间尽是异样的笑意。

曲清越对她在跟谁打电话一点兴趣也没有,她现在饿了,想吃饭,可又不想跟他们一起吃饭。

曲宽厚喝点小酒后,指不定又会说出什么雷人的话来。

她不想让向垣有负担。

她一直坚持着一份恋爱理念,她不愿意把家里的事跟恋爱对象混为一谈,这么多年她承受的还不够多吗?何必要再拉一个人踏入这片深不见底的汪洋。

曲宽厚话里话外一直在暗示向垣,想去个大饭店吃饭。

“就咱们几个人,随便找家店吃不就好了……大饭店的饭菜又贵又难吃。”曲清越故意耍性子地说,还不忘轻轻晃晃向垣的手臂,眼神里分明在威胁他做选择。

——你是听我的还是听我爸的。

“越越,你猜刚刚谁给我打电话了?”王善这时放慢了脚步,把手机屏幕炫耀似的亮给她看。

“彤彤妈妈?”

“啧,你就不能叫大姨?”王善对曲清越若即若离的称呼有点不满,“彤彤七岁的时候就去B城上学了,她上回还代表她们学校去演讲,将来肯定是个考重点高中的料。”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曲清越轻轻把头发别在耳后:“大姨不是早就不联系咱们了么?当初听说爸欠了债,跑得比谁都快。宁可在B城住七八人的合租房,也不愿意帮你管理下店。”

这样的亲戚……有什么好联系的?

经营者一家店不容易,曲宽厚挣钱的时候谁都来巴结捧场,一听生意不好了,逢年过节都不肯一起吃顿饭。

“你不懂。”王善握紧了手机,指关节用力到失了血色。

她在坚持一件事的时候,总会露出这种紧张、执拗的眼神,几乎全身都用尽力气紧绷着,时时刻刻表现出防备的姿态来。

曲越来这性格多半也随了王善。

当初落魄的时候谁都想来踩一脚,现在生活又变好了,女儿考上了Q大,还有一个帅气多金的富二代男朋友,王善巴不得马上就看见那些人嫉妒到狰狞的嘴脸。

心里涌动着一股热流,滚烫如岩浆,就快要冲出来了。

曲清越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终究为了保留母亲的面子,没有捅破,只是说:“向垣工作很忙,最近刚接手安向集团,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陪咱们逛了一下午,晚上就简单吃点,明天我起早些去拜访下彤彤妈……大姨吧。”

挽着向垣的那只手在无意识中微微用力,向垣感受到身边人的紧张,抬手轻轻握住她有点冰凉的手。

微微用力,捏了两下。

什么也没说。

“你大姨主要是太想见你,知道你上学时成绩好,还不是为了你彤彤妹妹,想请教请教学习方法……”王善也不顾自己的演技有多拙劣,一边说一边瞪了眼站在一旁装死的曲宽厚。

曲宽厚搓了搓眉毛,眼里也免不了疲惫的神态:“一起吃顿饭也好,小向帮咱不少,怎么说叔叔也得请你吃顿饭。”

向垣礼貌笑笑:“不用这么客气的,叔叔。”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不用破费的,不如……直接去我婶婶的酒店吧。”

“向垣……”曲清越扯了扯他的袖子。

向垣却无动于衷。

她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不愿意跟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吃什么尴尬的饭,还是以满足王善虚荣心为目的去炫耀自己的男朋友。

曲清越不理解向垣为什么要答应,明明自己已经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

车内安静地如一滩死水,曲清越保持着低气压,默默坐在副驾驶,戴着耳机一言不发。

向垣专注于开车,时不时接几个电话,大多是为工作上的事。

曲宽厚和王善坐在车后座,不停交换着眼神。

曲清越都猜到了,向垣订的是酒店顶层最豪华的一个包间,期间王善还以为了旅行穿得太朴素为由,去卫生间换上了下午刚买的黑色丝绒长裙。

嘴上还涂了一层枣红色的口红,衬得她肤色格外苍白。

曲宽厚略显拘谨地搓搓手,拿起一根烟叼在嘴里,环顾下四周富丽堂皇的环境后,又默默把烟塞回盒子里,忍住了烟瘾。

在彤彤妈妈一家穿着正装来出席后,曲清越指甲紧紧抠着膝盖,强忍着泪意。

“清越还是这么漂亮啊。一点儿也不像你爸妈,眉眼长得真是大方,像大家闺秀。”彤彤妈妈刚脱下大衣就寒暄道,话里话外的,让王善有点不舒服。

“现在孩子生活的好,自然不像咱们似的。越越能干又吃苦,随了宽厚的性格了。”王善脸上堆着假笑,看上去像个假人一样。

“是啊,孩子是好,有好工作,还有一个好对象,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不像我家那个……”彤彤妈说着说着叹了口气,眼眶湿润,“这几年为了给彤彤上一个好学校,我跟她爹忙前忙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彤彤爸怎么没来?”王善抿了一口清茶,故作端庄地看着菜单,“小向,阿姨不知道什么好吃,你和清越看着点吧。”

彤彤妈推了推彤彤,女孩还穿着校服,背着一个黑色的大书包,书包的影子快要把她埋起来了。

“他爹工作忙,昨天喝多了,胃出血,我让他歇一天他死活不肯,这不,又去……”

彤彤走到曲清越身边,脆生生地喊了句:“姐姐好,哥哥好。”

“你好呀彤彤。”曲清越轻轻抚了抚彤彤的短发,终归在孩子面前生不起气来。

向垣回以一个微笑,他在别人面前,总是有些清冷和寡言。

彤彤盯了曲清越一会儿,突然跳到向垣面前:“听说哥哥超级厉害。”

“我爸爸也是开公司的,每天都特别特别忙,我周围的好多同学,他们家里都给学校投资过,爸爸说等他公司变大了,就给学校赞助一批健身器材。”

“那个学校是哥哥家里开的。”

沿星贵族学校。

安向集团的老总除了热衷于名奢品牌,最注重的还有教育方面,她希望孩子们能享有各个国家的优质教育资源。

这所学校的门槛不是一般的高,老太太的似乎要在遗嘱里把学校这一部分给她表侄女,等表侄女回国向垣就会把管理权转让给她。

曲清越都不知情的事。

为何这个孩子能知道如此详细?

向垣眨了眨眼睛,如笔锋一样的眉下,深邃的眼里探不到光。

“彤彤,”曲清越叫住她,目光似水,“这些是你妈妈教你说的吗?”

彤彤歪了歪脖子,表情懵懂,水灵灵的眼睛看上去单纯无害:“老师说学校明年会建一个新的体育馆,同学们都知道向哥哥,姐姐不知道吗?”

曲清越看了向垣一眼。

“小朋友你误会了。”向垣启唇,“学校不是我开的。如果你爸爸有想为学校赞助资源的意向,你应该让你爸爸直接跟校长说。”

“你将来想一直就读于沿星吗?”

彤彤顿了顿,眼神游移到她妈妈身上,又看了看向垣意味不明的眼睛,迟疑地点了点头。

“想……想一直读完初中、高中,然后去国外念大学。”

向垣的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了。”

“谢谢哥哥。”彤彤甜甜地笑着,瞟了一眼曲清越,脸上尽是骄傲的神色。

房间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微笑,像一张张刚被上色的新鲜面具,曲清越的目光来回穿梭在这些鲜艳的面具之间,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几乎一口没动,胃其实已经饿到痉挛可疼痛感却让此时此刻的她舒服一些。

吃饭进行到中途,曲清越默默站起身声音低低的:“我去趟洗手间。”

没有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向垣这颗璀璨遥远的星星上。

这颗星星是金钱和权力的象征。

她在洗手池前吐了一阵。

胃病又犯了。

她发现自己之前把一切都想象得太简单了,恋爱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尤其是对于向垣这种大家族的人来说。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家人会那么陌生而客套,金钱可以使老死不相往来的亲戚瞬间和好,也可以使原本亲密的关系一瞬间被推远。

越是清醒,她越觉得惭愧和羞耻。

早该知道的,她跟向垣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如果强行拉到一起,注定会有一个人遍体鳞伤。

她站定,给向垣发了一条微信。

“对不起,今天很对不起。”

“你不需要对他们做任何承诺。我胃不舒服,先回去了。”

她痛恨自己的懦弱,可除了落荒而逃,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是啊,他是名门是贵族,继承了她难以想象的财产,却甘愿陪她住在小公寓里,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心情。

她不想被迁就。

却没有勇气面对现实。

真是个懦弱的人啊。

从酒店走出来耗费了她太多的力气,曲清越找了处长椅坐下,漫无目的地望着夜跑的人。

向垣给她打了两个电话,曲清越凝望着来电显示,手似乎有千斤重,怎么也按不到接通。

她在躲避些什么……

可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穿着明明那么精致贵气,却狼狈地,不顾风吹起他的大衣,吹乱他的头发,朝曲清越大步跑来。

看着他努力朝自己跑来,尽管她在逃避远离,他还是不顾一切地拉近他们的距离。

曲清越没出息地流着眼泪,望着向垣一句话也说出不来。

他扶着曲清越的肩膀,双眉紧紧拧在一起:“胃很痛吗?我送你去医院。”

不是胃很痛,是心。

曲清越用力咬着泛白的嘴唇,眼泪断了珠似的滚落下来。

“越越,听我讲。”向垣强迫她抬起头直视他。

“我知道你父母的目的,但我不排斥,只要是为你做的……”

“你不要有负担,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这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没人逼迫我,是我要做的,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不要又跑掉,好不好?”

为了找你费劲了力气,这才是最累的啊。

向垣凝视着曲清越的眼睛,那目光像是要把她揉进眼里。

那个冬天的晚上一点都不冷,即使有风吹起她的头发,她对面的爱人眼里却燃烧着光,好像要把光和热全都燃烧殆尽,直到心脏不在跳动,直到身体变得冰冷。

曲清越会永远记住那晚向垣看她的目光。

——

她以为多荒唐的事都经历过了,不会再有了。

可更加荒唐的还在后面。

向垣本想睡在沙发上的,可王善总是时不时打开门,以倒水或上厕所为由偷偷观察他。

先忍不了了的是曲清越。

“妈,你少喝点水吧,不然又该上厕所了。”曲清越挂着两个发青的黑眼圈儿,朝王善无奈地叹了口气。

“瞧你这话说的。住我女儿家连口水都不能喝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曲清越沉沉地吐了口气,“你这样来来回回的,向垣根本睡不好觉。”

王善倒水的动作顿了顿,看了眼禁闭着双眼的向垣,他只盖了条薄薄的毯子。

“你让他住你房间呗。”王善努努嘴。

“他不乐意。”曲清越没好气地说。

向垣突然睁开眼睛。

太久没说话嗓音有些沙哑,他轻轻咳嗽了几声才恢复正常的声音:“公司有点事没忙完,我怕有电话打来,吵醒清越。”

王善摆摆手:“这孩子哪有那么娇气,散养惯了的,你们换换也行,她乐意睡沙发,睡惯了的。”

曲清越看了眼王善。

王善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口不择言,又心虚地解释道:“她弟弟那段时间在备考,为了不打扰她才去沙发睡的,我们家地方小,不过沙发挺大的,睡着也舒服……”

向垣抱起毯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朝曲清越说:“那就去你房间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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