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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如意(八)改是中了邪么?敢顶撞孙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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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姨娘们纷纷凑过来:“桃花劫,这怎么说?”

柳姨娘压低声道:“附近不是有一处道观?茂哥儿小的时候,曾经有个道士给他算过命,说他此生命中注定姻缘,不只一段。”

徐姨娘捂嘴笑道:“呀,怪不得我们茂哥儿这么招女人喜欢。”

“听我说完!若是如此,怎么能叫劫数呢?”柳姨娘道,“虽有多段姻缘,不过,全是不幸姻缘,道士说他是‘种错种,结恶果’,不仅无疾而终,还要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落得个潦倒一生!这才是桃花劫数。”

姨娘们都倒吸了一口气:“呸,真不吉利,就没一句好词儿!这道士有没有说,能如何化解?”

柳姨娘道:“说了,那就是把茂哥儿送进道观里去求仙问道,一辈子不出山,不碰女人,此劫自然便破了。”

“那怎么可能!”

“就是,老爷就咱们茂哥儿这一根独苗,指望他早点传宗接代,好继承家产呢。跟着他们去当个穷道士,呸,做他的青天白日梦!”

柳姨娘笑道:“就是说,老爷气得破口大骂,扯着茂哥儿就走,但那话说得实在难听,老爷回家来,还是有些忌讳,便没给他定亲,也没给他配贴身丫鬟。不过,这么多年,茂哥儿从没逾越雷池半步,更别说那善良守礼的『性』子,能搞出什么千夫所指的事来。可见那些道士,说的都是鬼话!”

徐姨娘接口道:“骗了钱不算,还缺德呀!茂哥儿都这么大了,也该娶妻了,不然像这样受了伤,谁给他喂饭擦身?别叫那道士耽搁了婚事。”

刘姨娘道:“哎,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家二女,跟茂哥儿相配,生得娇艳如花。最关键的,她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到时候,就不至于叫一个姨娘整天帮着抄书……”

苏奈耳朵一动,十足愤恨。

明锦闻言,却拍手附和道:“这个好,等老爷回来,合该给他提一提。”

‘姊姊!’苏奈酸酸地传音道,‘你整日劝我不要采补这男人,别人要嫁给他,你怎么如此热情?”

‘傻妹妹,我为了谁?’明锦气得叹了口气,‘茂哥儿娶妻,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想想,你最新进门,府里的人都盯着你不放。待新人进了门,人又盯着新人,你在孙府采补,怀疑不就少落在你头上几分?再说了,公子某日夜里回来,被窝里躺着个女子,也不会太惊讶是不是?你动起手来,岂不容易?’

苏奈歪头一想,好像真是这样!

而且,等孙员外娶第十房小妾,要等半年,但是孙茂娶妻,就可以大大提前……

苏姨娘拍住了桌面,在众人目光中附和:“今晚老爷回来,奴家就给老爷说。”

姨娘们一直待到下午才散去。野鸡精容易脱水,把扇子盖在脸上,蔫哒哒道:“一日比一热,晒死我了,我要回到屋里去,敷个面。”

回头一看,这野狐狸却是两眼放光,精神百倍,就差摇晃尾巴了:“你又干什么呀?”

苏奈掩不住喜『色』:“姊姊,我溜达溜达,顺便挑挑男人!”

这模样,好像孙茂娶了新人,她就成功了一半……明锦不忍打击她的积极『性』,“去吧,我先回屋等……”

手还没放下,苏奈已经扭着腰走出了很远。

后厨小径,掩映在松柏之下。

几个烧火的帮工嘻嘻哈哈地出来,迎面碰到妖娆笑着的苏姨娘,连忙低头退到一边。

小帮工的眼睛,忍不住往那『妇』人背后瞟去。目光在她腰『臀』上流连,叫老帮工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看什么看。”

小帮工委屈道:“她先冲咱们笑的。”

老帮工打量那妖娆的背影,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苏姨娘,回回有大路不走,偏往我们这小路上钻,是个不安分的。但她『骚』归她『骚』,这是老爷的姨娘,咱们只是下人,不想死,管好你的眼睛。”

小帮工捂着脑袋:“她勾三搭四的,也没有人跟老爷说么?”说完,又挨了一下:“说什么说,没有眼力价。你不怕挨打,就去试试!”

小帮工愤懑瞪了那女子背影一眼,低头跟着老帮工走了。

蝉鸣阵阵,苏奈已经蹿到了那棵树上,尾巴耷拉下来,扫去了几个叫得最凶的蝉,又将孙茂房里的窗户勾开一点,往里面看。

孙茂已经能搬把椅,坐着上课,托着右臂。只是蝉声嗡嗡,大约吵得他也有些心不在焉。

季先生却一如往昔端坐,正讲到前朝皇帝贪恋女『色』,为了锦贵妃弃了江山,到了山上要做道士,那美人却弃他而去……

苏奈竖起耳朵,这件事她有印象!大概是一百来年前,二姊姊挎着个包裹,满脸灰扑扑连夜跑回来,啐了一大口:

“亏我辛辛苦苦争宠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成了皇帝专宠的锦贵妃,本以为后半生荣华富贵就在等着我,这皇帝发了瘟,竟要拉着我去山里做一生一世的寻常夫妻。我呸!都没钱了,我还不跑?”

苏奈一想起那画面,笑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不过,在这冷淡严厉的季先生口中,锦贵妃是红颜祸水,不知廉耻。皇帝是玩物丧志,『色』令智昏,更不要脸!

孙茂回神,有些苦恼地问:“老师,锦贵妃嫌贫爱富固然有错,不过仁宗并不荒『淫』,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和心爱的女子厮守一生罢了。难道身为帝王,就不能有普通的情爱了吗?”

季先生闻言大怒,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情爱?他若是一介草民,随他爱去,可是他是一国之君,动一动手指,大浪滔天,却为了自己的情爱,置多少百姓于不顾!我教给你的大仁大义,你都白学了不成?”

他一通训斥,把方如意吓得脸『色』发白,不敢落笔,孙茂也低下头,忙羞惭道:“老师息怒,学生说错了!”

季先生叹了口气,卧蚕眉蹙起,极其忧虑:“茂哥儿,你善良多情,这不是错……可男儿要有大志气,太过多情,便是滥情,毁人毁己。”

“先帝,便是类你的『性』情,以至于为狐所『迷』,伤了身子不说,还偏听偏信,最后叫妖把持政权,还追歼正统。哎,迟早,天下大『乱』呀……”

说着,神情怆然,嘴唇泛白。

孙茂却有些茫然道:“老师,府上下人说见到了狐妖,我还不信,这世上。真有狐妖?”

季先生的神『色』猛地一凛,不再吐『露』一字,重归冷淡:“不知道,我也是听说而已。”

双方都默了一会儿。

季先生开始收拾箱奁:“对了,茂哥儿。”

他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孙府上,我以后都不来了。”

孙茂大吃一惊,连忙挽留,季先生坚决不留,孙茂慌了手脚:“是学生犯了什么错处,又或者,外面出什么……”

“家中有事,不得不走。”季先生冷淡地打断。

咦?他那箱中『露』出个个红通通的东西,狐狸目力极好,眯眼看去,看出那好似是一个……虎头布偶?纪先生已经将箱子封起来。

屋里的孙茂,看见这玩具,也暗自诧异,原来季先生已经有了妻儿。也不知道,他的妻子是什么样人,他的孩子,是不是也时常挨他的骂呢……

季先生已走到门口,看了孙茂一眼,在血『色』的残阳中,回头嘱咐道:“茂哥儿,望你做个有大仁大爱的人。”

可惜孙茂一颗心都让分别的惆怅占据,不舍地看着季先生,未听出这话的分量:“学生谨记。”

季先生走后,孙茂坐在椅上,心里空落落的。

季先生不教了,一时半刻找不到别的先生,他是不必再学了……

比起读书,他也更爱玩,可是这次不能念书,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呢?

眼向上看,方如意背对着他,正极慢地收拾着稿纸,那动作也带着一点迟疑,好半天,她动了一下那雪白的脖颈,故作轻快笑着:“那……我走了。”

原来是这样。

从今往后,她也不必来了。

“茂哥儿,刚好这段日子歇一歇,好生休养。”方如意柔声道,“天暗了就别再看书,书是看不完的。鸡汤喝着,再腻也别倒在花盆里了,你把花都浇死了……”

听出那一点极细的哽咽,孙茂心里猛抽痛一下,忍不住道:“方姨娘!”

方如意却逃也似地跨出门槛,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苏奈的视线顺着着她跑出去,跳下树跑回了屋里,跃上床挤着野鸡精的肩头,跟二姊姊说这一路的见闻。

“姊姊,读书一定很可怕的吧,季先生前脚刚走,方如意就逃出来了。”

“不知道,没读过。按你这样说,那的确是很可怕。”

“什么,你说回廊挂上了好几块木牌?”这次明锦直接坐了起来,“那是驱除妖邪的物件……”一指头戳向狐狸的脑袋,“傻子,你又背着我干什么了?”

“我就截了一只发髻!”红『毛』狐狸仰着脑袋,嗷嗷叫道,“姊姊,本来我要剜他的心的,可惜叫那臭狗打断……”

“难怪他们最近总听人说狐狸狐狸的,原来不是瞎说。”明锦道,“你是不知道士的符咒与剑多可怕,要是戳一下在身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采补固然重要,咱们的小命更重要,最近别再动手了,早点将茂哥儿的那个妻子抬进来才是正事……”

不多时,孙府上下都知道季先生走了,茂哥儿因为不能上学,整日藏在屋子里,郁郁寡欢。

孙员外嫌他久不『露』面,便叫他出来和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

茂哥儿端着手臂坐在饭桌前,安静无声,神『色』不像先前那么无忧无虑。

孙员外清了清嗓子道:“茂哥儿,今天叫你来,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孙茂的眼珠转到孙员外脸上,想听听是什么好消息。

“你也大了,有件事情一直未曾考虑。刘姨娘介绍了个美人,家是钱唐的,爹见过面了,生得如花似玉,知书达理。你一定喜欢,你要是同意,爹就去给你下聘。”

姨娘们都笑『吟』『吟』地着看孙茂,却没有等到他的喜『色』,相反,孙茂脸『色』为难:“爹……”

孙员外没顾忌他的神『色』,仍在说着,锦姨娘笑道:“茂哥儿,你就别羞了,娶妻生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孙茂道,“爹,我,我还不想娶妻……”

“公子还没见过面呢,怎好就说不想?”苏姨娘攀住孙员外胳膊,娇滴滴道,“老爷,您要带公子见那美人一面,说不定他一见面就挪不开眼,像老爷见了奴家一样。”

孙员外『摸』着她的脸蛋道:“苏姨娘说得在理,爹明日就带你去见见她。”

孙茂眉头紧蹙,表情苦闷:“爹,这事情能不能缓缓再说,我,我真的还没做好成家的准备呀。”

“茂哥儿,这是件好事。”柔婉的女声响起,孙茂似难以置信,回头看去。半晌,他语气有些发涩:“方姨娘也觉得是?”

“嗯。”方如意点头,始终垂着眼,半天,笑道,“早该有人在公子身边照顾,那陈家是书香门第,我从前也有所耳闻。养出来的女子,一定是很好的,一定配得上公子。”

岂料孙茂“哗啦”一下站起来,滚落了面前两个盘子,吓得众人都看向他,不仅如此,他还对着孙员外道:“爹,我真的不想娶。孩儿的婚事,还是不劳您费心了。”

说罢,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屋去。

孙员外气得脸都青了,丢了一个茶杯,砰地砸在地上:“真是放肆。”

席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噤若寒蝉。

别说出言顶撞了,茂哥儿平日里那如水的温吞『性』子,是中了邪么?敢顶撞孙员外!

明锦忙笑着圆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这件事,茂哥儿一定是害羞才这样的。您私下再找他说说,”

孙员外满脸扫兴道:“爱娶不娶!有这点时间给他下聘,我不若去看看铺子。”让人忤逆,到底咽不下这口气,道,“我看茂哥儿胳膊好了,也别读书了,跟我看铺子去!一日日的念那闲书,就学会了没大没小。”

方如意急道:“不,老爷,书是要念的……”

孙员外瞪了她一眼,方如意收声,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心砰砰直跳,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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