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尧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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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章

一刻钟后。

孙达有些错愕地看着对面啃着鸡腿的小『妇』人。

小『妇』人生得精巧美貌, 唇儿只有樱桃大，这吃相, 却一点儿也不斯文……

只见那纤纤素手“咔嚓咔嚓”地掰开脊骨, 拿犬牙一撕一咬, 掉下来的就只剩下骨头碎末了。

那『妇』人似乎见人一直盯着自己，羞涩地一笑：“奴家也曾自己烧鸡来吃, 但没什么味道，怎么都不如官爷烤得喷香……”

孙达大为受用, 但心存一丝疑『惑』：“你在家中难道不下厨？”说罢, 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来打开给她瞧，苏奈见里面是些黄『色』的颗粒，孙达道：“我们时常在外的, 都会随身带些盐巴，若是捕获了什么野味, 撒上一些，啧, 盐为百味之首，哪怕是蘸着饼子都有味道。”

苏奈恍然大悟。原来那小纸包里面的东西, 才是关键。

孙达陪笑着, 见这小『妇』人吃个没完，有些不耐，苏奈了他一眼，又话起家常：“官爷们到此处是做什么差事呀？”

孙达只得应答：“来寻人的，晦气, 从京都一路向东走过来，遍寻不到，老子的脚都快走穿了。”

“什么金贵的人，要这么多人来找？”

孙达嘴却严实，只笑笑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奴家不懂，但奴家好奇呀。”苏奈一面笑着吃，一面拿眼尾看他，只将这大汉撩得欲.火.焚身，都未曾注意一整只鸡轻轻松松下了她的肚，“别急，迟早能找到。”

孙达嘟囔道：“我倒希望找不到。”

“为什么呀？”

“真叫姓宋的找到了，咱们所有人都该倒霉喽……”

眼巴巴地看着，待苏奈最后一口刚咽下去，他便急不可耐地一把搂起她进了帐子，“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

苏奈吃饱喝足，转而将绿幽幽的眼盯向孙达的胸口，在孙府没挖到的男人心，今天一定跑不了了！

孙达一见这眼神，只当这『妇』人也饥渴万分，见她主动来卸腰带，不由得大喜，搂住娇躯便亲。

亲了半天没亲到，两只手倒叫人捆在了一起，他挣得脸都红了，愣是挣不开，见怀里的小娘子吃吃地笑，他便停下来，奇异道：“你还喜欢玩这种花样？”

苏奈拉着腰带的一头笑道：“官爷别动，咱们玩个新鲜的。”

想不到这山村娘子还挺大胆，不仅如此，捆人的动作也娴熟。

他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已经给捆得如粽子般结实，膀子上的肌肉咯咯作响，却不能动弹分毫。

这大汉生了血『性』，只拿蛮力压住苏奈，低头便咬，身下却一空，他滚到了地上，吃了一嘴湿乎乎的泥巴，鼻尖腥臊万分，一阵猛呸：“什么东西！”

美貌妖娆的『妇』人好端端地坐在一旁，嘻嘻笑道：“这地方有不少野兽出没，说不定是野狐狸『尿』呢。”

钱袋和纸包在她背后的爪子上掂掂，收进袖中。

这个男人身上揣着的银两，还有盐巴，都归她了。

嘻嘻，叫你捆老娘！

孙达苒须颤动，脸『色』都变了，腰带绷得格格作响，还是腾不出手来擦擦，气得一阵打滚：“果然是那畜生『乱』撒『尿』，老子非得把那些『骚』狐狸都『乱』棍打死！”

苏奈听了这话，笑容一凝：“怎么，狐狸招惹你了？”

孙达直将脸往地上蹭，切齿，“狐狸这种动物，最是卑鄙狡猾，又贪婪得很。在山野间就整日偷鸡，成了精还敢窃国，狐媚『惑』君，自己荣华富贵有了，却把人间搅和得『乱』七八糟……”

他刚偏过头来，脖子上就挨了一爪子，不禁有了点火气：“你这小娘，怎么『乱』抓人！嘶，指甲还挺利。”

苏奈委屈眨眼：“官爷，人家是拿着手绢想给你擦擦，谁知道你回头那么快……”

“行了，”孙达压住火气，又勉强笑笑，催促道，“耽搁这么久还吃不到嘴里，都急死了！我身上穿着甲，腋下有个暗扣，寻到了按一下就能解开，快快。”

苏奈将手伸到银甲底下，『摸』索到心脏的位置，嘴都乐得合不拢了，落在孙达眼睛里，却是副低头驯顺的模样。

他拱着脑袋，想去亲她的嘴，脑袋却好像被什么勒住了，弯不下来。

半晌，听到身后一声轻嗤，孙达背后一凉，反应过来。

有人！

回过头，只见一个着铠甲的少年弯腰立着，两根手指正提着他的后领。

苏奈见着这道冷不丁多出来的黑影，也吓了一跳，爪子迅速收了回去，变回驯顺模样。

孙达看清那张笑脸，眼神一变，满脸晦气地坐了起来：“宋……”

少年轻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行好事，可是藐视军纪呀。”

“不敢。”

说来奇怪，叫他一拍，刚才捆的结结实实的腰带，突然松开来，孙达『揉』了『揉』胳膊。

少年又笑嘻嘻地拍拍他，“去休息吧。”

孙达闷声不吭，脖子红着，爬起来便走。

“官爷……”苏奈一把拽住他，他居然咬咬牙，头也没回地甩开她走了。

臭男人！

苏奈呼吸起伏，捂住领口，转而借着月光，打量新来的这个。

少年约『摸』十七八年纪，生得纤柔俊美，一双上挑的眼，眼下有一颗泪痣，也侧眼瞧着她。

半晌，他蹲下，凑近，『露』出可亲的笑容，一点不拿架子：“大姐一直看着我干什么，可是见我眼熟？”

看你干嘛？红『毛』狐狸躺在地上郁闷地想，自然是因为采补到一半中途换男人，是头一遭。

不过管他呢。

比起刚才那个，这个男人年轻美貌，她一样的采，采起来更有劲！

苏奈瞬间坐起，像藤蔓般爬到了他的胳膊上，仿佛捏到了冷硬的铠甲，凉凉刺刺的。她将脸蛋贴在胳膊上：“是很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少年端详着她，点头笑道：“嗯，我看你也面熟，像亲人般。”

“那我们合该是一家人……”苏奈扑进他怀里，将人压倒，少年伸手托她一下，只闷哼一声。

苏奈的手伸到他胳膊低下，“咔嚓”按动了机括，“护心甲太硬，剥下来吧？”

这少年一手撑着脑袋，任她摆弄，还配合地抬起手来，懒洋洋道：“你叫什么名儿？”

“奴家小名奈奈。官爷呢？”

少年那双上挑的眼微微阖着：“宋玉。”

护心甲已成功卸掉，苏奈的手指顺着他里衣的胸口移动，呸，不知穿了什么破烂料子，『摸』在手上总有种刺刺的感觉，一个激灵，狐狸『毛』都蓬起来了。

苏奈的尾巴甩了甩，抖掉这种感觉。一手扣住他心口，一手像滑溜溜的鱼一般向下蜿蜒，宋玉的身体纤细柔软，皮肤冰凉细腻，不似孙达那般硬邦邦的。苏奈笑嘻嘻地『摸』着，忽然，手背碰到什么『毛』刺刺的东西。

苏奈一怔，笑容僵在脸上，拿手一握，那『毛』茸茸的玩意儿热乎乎的，如有生命般在她手心蠕动。

苏奈背心一凉，浑身的『毛』发都立了起来。

她手里抓住的，分明是一条『毛』刺刺的尾巴！

苏奈吓得手一松。奇怪，她怎么一点儿妖气也没闻到？

对了，她刚掉进陷阱的时候，听那几个捉住她的男人聒噪，说是捉了宋大人的同族……

同族……宋大人……

宋玉，宋……

“『摸』到了么？”少年含笑道。

苏奈感知风声，耳朵一矮，瞬间化作原型，滚到几尺之外，还是被他掌心里拍出来的火苗点着了尾巴，在地上打滚灭火。

抱起尾巴一看，尾巴尖尖已然烧秃了一截，还在冒烟。想不到采补男人不成，反倒叫个公狐狸烧得掉『毛』，气得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宋玉一动不动地瞧着她，又瞧掌心熄灭的一簇火苗，内心有些惊讶。

他的真火，火速比旋风还快，像这种修炼才三四百年的小妖，一次能灭掉一打，她竟能躲开去。这只小妖的预知和反应力，居然在她修炼年限该有的水平之上。

对面的红『毛』狐狸，正拿爪子刨着地，龇牙咧嘴地向他示威：“臭狐妖，你是哪山哪寨来的小妖，懂不懂规矩？竟敢放火！”

虽然这样问，但她心里也有点『摸』不准，因为她闻不到这红狐狸身上的妖气。

大姊姊说过，修炼时间越久，妖气越难感知，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人，最后几乎可以和凡人无异。万一，这公狐狸修炼得比较久，招惹了他又打不过，不是要倒霉了？

红『毛』狐狸边喊着，边悄悄地往后退。

火把劈里啪啦地燃着，帐篷里传来了阵阵雷鸣般的鼾声。狐狸一向是圈地为王的，这里想必是宋玉的地盘。想到他拥有这么多男人，苏奈心里妒忌得要死，啐了一口：“这么多男人，也不怕采死你！”

说罢，不待他反应，拔腿便蹿。

宋玉矮身，化作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它的眼睛是冰蓝『色』的，体型大约是红『毛』狐狸的两倍，向前一跃，三两步便赶上了狂奔的红『毛』小狐狸。

白狐狐眼微弯，沁着笑，伸爪一截便断了苏奈的去路。他张开尖嘴，一团杏子大的橘黄『色』火球从嘴里飞了出来，想再试试这小妖，到底是运气好，还是……

就在这时，他突然瞧见红『毛』狐狸的脖子上一朵四瓣金花在旋转。

其中的一瓣，慢慢绽放开来，越来越大，化作一片极淡的金雾笼罩在眼前，仿佛出现了散发着金光的仙人打坐的无声场景，不消片刻便散去，只剩锈红的皮『毛』上呼呼滚过去的夜风。

白狐跪直于地，目『露』尊敬及疑『惑』之『色』，虽认不出来是谁，但那股气息温柔强大，当是仙家机缘。

火球擦着苏奈的皮『毛』过去，在地上弹跳几下，“哗”地迸溅出火星，在地上蒸发，苏奈吓得上蹿下跳，一个跃起，腾空跳出了包围圈。

见白狐傻了似的一动不动，『毛』茸茸的大尾巴就摊在面前，红『毛』狐狸眼睛发绿，拿爪子一按，张嘴便咬，啃掉一嘴白『毛』。

呸，臭狐妖，叫你烧我的尾巴，叫你也尝尝秃尾巴的滋味！

苏奈知道自己占了大便宜，爪子一蹬便蹿了出去，没命狂奔。

跑到了水边，嘴里白『毛』纷纷而落，才敢悄悄回头。

那公狐狸已经不见人影。

苏奈有些胆寒地环顾四周。河上月『色』盈满，破碎的月光中，那只船正缓缓驶离，苏奈一惊，忙踩水而去。

这虽有个营地，却是公狐狸的地盘。那从神一定是知道这点，才叫她坐船。唉，二姊姊说得没错，神仙就是神仙，不打诳语，不骗人的！早知道该听他的话，现在说不定都到城里了。

苏奈这般想着，也不怕那公狐狸追上来了，化了人狂奔，边挥手边大喊：“船家，船家等等！”

可那船家就如同没听见似的，小船越滑越快。水“哗啦”地没过了苏奈小腿，那船也走得没影了。

苏奈狠狠踢一脚水，提着裙子，愤恨地扭着腰走回岸上。

赶不上，就只好自己走了。

苏奈顺着沿岸一路走着，夜『色』中是“咕咕”的鸟鸣。隐约听见了婴儿啼哭，苏奈的耳朵尖惊喜地一抖。

树丛背后，是个小小的村落，土屋四五座，错落于岸边。

有人！

苏奈尖利得闪光的狐狸爪一握，不如，在人家借宿一宿，顺便……采个男人？

红『毛』狐狸瞬间窜了过去。

“哐哐哐！”门环急切地在门上碰撞。

“吱呀——”好半天，蹒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拉开条缝，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伸出脸来，缓缓地一笑，『露』出萎缩的牙床。

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吠。

“……奴家敲错门了。”苏奈瞬间关上门。

她深吸一口气，蹿到第二户门口。

“你找谁呀？”一个七八岁小姑娘跑出来开了门。

苏奈拿袖掩脸道：“妹子，你爹爹，叔叔，或兄长可在家么？”

“没有。”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只有俺和俺娘。”

“……告辞了。”

第三户。

“俺和俺嫂子在家。”『妇』人嘴里的瓜子壳簌簌落下，上下打量着苏奈，“正『摸』骨牌呢，你是哪家的媳『妇』，看着眼生。一起来玩不？”

门咣当关上：“……不。”

……

第七户。

“哎呀，你先别进来！”门里传来了圆润的童声，“等一下，等一下。”

里面的人一阵劈里啪啦，隐约是在胡『乱』穿好裤子，扑过来开门：“你……”

冒出头的是个小小的矮胖墩子，苏奈怒气冲冲，砰地关上了门。

她刚要转身，只听屋里里面传来低沉浑厚的男声：“公子，外面是谁？叮嘱过你了，不要随便给生人开门，你怎可……”

屋里站着的男人，身长九尺，凤目凛然生威。说到一半，门忽然又“砰砰砰”响了起来，殷切渴盼，刻不容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