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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秋色揽星河 我的随随,她独一无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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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随愣了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

她错愕了几秒后,视线落在地上的三个骰子上。

秋随记得,一共三个骰子, 点数分别是六、五、四,加起来是十五。

滚落到床脚的那个骰子, 被沈烬翻了一面,从五变成了六。

她盯着那个点数原本是五的骰子看了一会儿。

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点想哭。

“沈烬,”秋随没看他,目光只是虚无的落在床脚的那个骰子上, 声音很轻, “你怎么还作弊呢。”

对面的男人懒洋洋又理直气壮的声音接过她的话茬:“那又如何?”

秋随突然觉得喉间有股酸涩涌上来。

她内心翻涌的情绪根本压不住,一个一个巨浪朝她袭来, 将她所有的理智都击散。

秋随抬眸, 安静的看了沈烬,片刻后,她嘴唇动了动。

“沈烬, ”秋随不知道林和豫到底和沈烬说了哪些事情, 但是, 她突然觉得也不重要了, 她曾经不愿意被沈烬知道想要隐瞒的不堪和心酸,都应该由她自己亲口告诉沈烬,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幸运的人。”

她抿了下唇,觉得眼睛有些湿, 又快速地眨了眨眼。

“就像刚才那样,我想要双数,但最后丢出了一个单数, ”秋随声音很平静,她如今说出这句话,觉得有些难过,但也仅止于此,没有更多悲切的情绪,她早就认清和接受了这件事情,“我许的愿望,想要的梦想,命运从来没有给过我。”

“秋随,”沈烬突然握住她的手,用了几分力气,止住她有些自暴自弃的话,“就像刚才那样。”

他捏了下她的手,面色和语气都很平静,但又笃定和坚定:“你想要双数,命运给了你单数,但没关系,有我在。”

沈烬稍稍歪了下头,头略低了些,视线和她的目光平视。

落地灯开着,在夜晚透着氤氲又雾蒙蒙一般的暗黄色光圈,有一种别样的温暖。

秋随觉得自己像是被蛊惑,她盯着沈烬的眼睛,突然觉得有了力量。

沈烬怜惜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力气很轻,秋随不觉得反感,沈烬的语气很轻,仿佛怕吓着她,更像是在哄她开心。

他说:“秋随,命运不给你的,我替命运给你。”

秋随眼眶慢慢红起来。

她抿了下唇,有些朦胧的看见沈烬的眼眶似乎也慢慢红起来。

秋随眨了下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还没等她看清楚,她就被沈烬抱进了怀里。

房间很安静,秋随坐在绒毛地毯上,把脑袋很自然的靠在沈烬的肩头。

她原先酸涩的情绪仿佛退潮一般,一点点褪去。

秋随垂着眼睛,床头那盏落地灯一如既往的亮着。

淡黄色的光圈笼罩着整个卧室,没有被毛毯覆盖的瓷砖上,倒映出她和沈烬相拥的影子。

“秋随,”沈烬抱着她,嗓音有些哑,“林老师白天和我说,你住在林家的时候,他和邓师母想要带你去买新的书桌和书柜,你不同意,宁愿用颜书越用过的家具。林老师说,你好像从来都不知道怎么索取。”

秋随神色一怔,她吸了下鼻子,没说话。

沈烬抬手力道很轻的抚了抚她的长发,语气认真:“我答应过林老师了,以后,我来教你。”

秋随‘啊’了一声:“什么?”

沈烬松开抱住她的手。

四目相对,这一次,秋随清晰的看见沈烬的眼角也有些微红。

她安静的看着沈烬,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这种感受,就仿佛是她在经历痛苦的时候,有人没办法替她承担这些痛苦和挣扎,但比在泥泞中的她还要更加痛苦和自责。

感同身受。

不过如此。

“秋随,”沈烬凑近了一些,“学会索取的第一步,就是先学会向我索取。”

他扯了下唇,不紧不慢开口:“不要问命运,不要问别人,来找我要。”

沈烬挑了下眉,与生俱来的那股子骄傲和志在必得又重新浮在脸上。

“不是问我可不可以,”他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强调道,“是直接来找我要。”

秋随愣愣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方面,她完全没有任何经验。

在俞家呆了十几年,她太擅长如何做一个懂事的,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小孩。

第一次高考结束后,她从俞家搬出来,长住在林家。

复读那一年,她偶尔也会去姜嘉宁家小住片刻。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小孩。

林家和俞家待她都很好,至少比起呆在俞家的那些日子,秋随觉得自在了不少。

但秋随很清楚,她是真真正正没有父母的人。

从小到大,她学会最多的,是做一个安静,不惹麻烦,懂事礼貌的人。

林和豫和邓师母想要带她去买新的书桌书柜,装填新的家具替她打扮房间,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开心或者期待,而是——

太麻烦了。

会不会有一天,林老师和邓师母嫌弃她要的太多,忍不住把她赶出家?

如果那样,她就真的找不到可以长住的地方了。

她只想安静的,没有存在感,又不给人惹麻烦的住上一年,度过复读那一年。

就和她在俞家住的十几年一样。

最好不要有任何人将视线关注到她。

就当她是一个在家里只会吃喝拉撒,然后就回房间读书的隐身女孩。

那样最安全也稳妥。

不会有人来找她麻烦,或者要把她赶出家门。

在秋随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撒娇这个词语。

因为她不知道该对谁撒娇。

秋随的人生字典里,也没有索取这个词语。

更别提理直气壮的索取。

因为她没办法理直气壮的对任何一个人索取。

即使是俞家的那一对是她法律意义上父母的夫妻。

她活了二十七年,没有这个经验。

她不会。

秋随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办法开口。

沈烬却极有耐心,他仿佛真的执着在要教她学会如何向他索取一样。

“还是之前的要求,”沈烬和她拉开一些距离,仿佛是真的在认真教她一般,语气闲散,“你再说一遍。”

秋随咬了下唇,在脑海中措辞了片刻,才带着点试探的口吻问:“我想换掉沈氏集团珠宝的代言人?”

沈烬用力捏了下她的脸,拖着腔调开口:“把‘想’换成‘要’。”

秋随:“......”

她稍愣,犹豫了几秒,才声音微弱的开口:“我要换掉沈氏集团珠宝的代言人?”

沈烬盯着她,几秒后,像是被气笑了一般。

“再说一遍,”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有耐心,带着循循善诱的口吻,“不是问句的语气,是肯定句的语气。”

闻言,秋随抬眼。

沈烬喉结轻滚,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抬了抬。

他低头凑过来。

温热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

半晌后,秋随听见沈烬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

“我都答应你,”他像是惩罚一般咬了下她的唇,“命运不给你的,我给你,命运欠你的,我也补给你。”

秋随心脏重重一跳。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神色傲慢又不令人讨厌。

沈烬眸色暗沉,低头轻笑了声。

“实在不行,”他说,“我就作弊。”

秋随不知道为什么,唇角突然就不受控制的弯了起来。

很神奇。

她一直觉得,对她而言,逐渐提出自己想要什么,就已经是人生最大的进步了。

毕竟在从前,她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敢开口。

至于对方同不同意,她不敢争取,只好将一切交给命运。

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想还不够,直接说要。

秋随做同传多年,也算是接触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

她曾经也见过这种直接开口说要的女孩子。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生来就泡在蜜罐里长大,是温室的花朵,被人精心的护养,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损害。

这样的女孩子说要,语气笃定又骄傲,但很诡异的不让人讨厌,只是偶尔会让秋随生出一种羡慕的情绪。

秋随之后认真想过。

大约是因为她们在开口的时候,就笃定了对方一定会接受自己提出的要求。

无论那个要求在外人看上去有多么荒唐、不可思议、无理取闹。

只要有人愿意且热衷配合,这些傲慢的女孩子就不会让人讨厌。

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算是无理取闹呢。

只是,如果没有人愿意配合她们,这些女孩子就会显得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荒唐蛮横。

秋随思绪有些飘散,她回忆了一下,终于不得不承认。

她其实也想做那种能够理直气壮提出要求又不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的女孩子。

但是,她一直都没有找到能够配合她的人。

而秋随也不愿意成为在外人看起来是胡搅蛮缠荒唐蛮横的女孩子。

索性,她就再也不说任何要求,很少提自己想要什么,学会了闭嘴和沉默。

直到今天,沈烬看着她,告诉她,他可以也愿意。

至少,在沈烬面前,她可以成为,她一直以来都无比羡慕的女孩子的样子。

秋随深吸了口气,她伸手扯住沈烬的衣袖。

她清了清嗓子,在心底先过了一遍理直气壮的语气,模仿了曾经看过的那些明媚女孩子的模样,犹豫了几秒,才慢吞吞开口。

“沈烬,”秋随拽着他衣袖的手指慢慢收紧,在干净平整的袖口出抓住一道道褶皱,“我要你换掉沈氏集团珠宝的代言人。”

不是问句。

是肯定句。

她抓着沈烬的袖口,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晃了晃,像是在撒娇。

唇线抿的平直,仿佛在生闷气一般,眼神也终于有了一点点活力。

沈烬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她一会儿,片刻后忽地笑起来。

他稍稍弯腰,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声音低沉:“行,我听你的。”

不是之前说的‘我答应你。’

而是“我听你的。”

秋随眨了下眼,突然觉得一直压在心底的一块石头慢慢消失。

她仿佛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

秋随视线随意一扫,定格在地上掉落的三个骰子上。

她弯了弯腰,捡起三个骰子交给沈烬:“到你了。”

沈烬猜的还是双数。

十二。

他看了眼,挑了下眉,轻描淡写的问:“你是不是会恐高?”

恐高这件事情只有姜嘉宁知道,就连林和豫都不清楚。

所以,沈烬必然是不知道她恐高的。

秋随一愣,懵了几秒,才回忆起来。

自己在鬼屋的时候,的确提了一个有些匪夷所思的要求——她说自己不想呆在六楼的房间阳台,询问是不是能够换一个低楼层的阳台。

回想起来,秋随也觉得有些唏嘘。

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也没有直接提出换楼层的要求,而是小心翼翼的询问是不是可以换个楼层。

她没想到沈烬还惦记着这件事情。

秋随咬了下唇,才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嗯。”

沈烬喉结滚动了下,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

沉默了须臾,他声音低哑的询问:“为什么?”

秋随抿了下唇,深吸了一口气。

她一直以为,自己再也不想重提这件事情。

没想到,如今在沈烬面前重提,她并没有想象中无法开口。

秋随在心底措辞了几分钟,沈烬也没催促她,只是耐心的等她,目光专注的瞧着她。

“沈烬,”秋随低头,就算愿意在沈烬面前说出自己的身世,她也不太愿意直视沈烬的眼睛,她还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配不上眼前的男人,“我从没见过我的亲生父母。”

她声音有些飘渺,不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一般,眼神也朦朦胧胧的,陷在回忆里。

沈烬没吭声,这些事情,林和豫早就告诉过他了。

再听一遍,他还是忍不住觉得心疼。

这一次,是他爱的姑娘,亲自在他面前,把没有愈合的伤口扒开,将鲜血淋漓的一面展现在他眼前。

他闭了闭眼睛,片刻后,才重新睁开眼睛,伸手握住秋随垂在膝盖的手。

秋随手指微微一动。

她呆了片刻,才反手勾住沈烬的手指。

沈烬和她的中指上都戴着戒指,是一对。

秋随看着两根勾住的中指上的对戒,突然心底就舒缓了不少。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后来被一对生育希望渺茫的夫妻领养了,”秋随声音很淡,她像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诉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不过,我也说了,我这个人运气不好,命运也从来没有眷顾过我。”

她语气停顿了片刻,自嘲一般笑了笑:“我养父母在领养我一年后,有了一个亲生女儿,你今天白天也见过的,俞染月,现在娱乐圈最热的小花旦之一。”

“好像就是从俞染月出生之后,”秋随有些失神,深吸了口气,才鼓起勇气开口,“我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养父母不再喜欢我,”秋随声音低落,头也越发低下去,“无论林老师如何在养父母面前夸奖我,说如果好好培养,我未来能够成为一个比肩他的书法家。无论我的学习成绩有多好,永远是年纪前几,得到的奖状可以摞成一叠,家长会永远都是被表扬的那个孩子。”

“没有用。”

秋随摇了摇头,她声音带着点哭腔:“养父母都不爱我,他们只爱俞染月。”

沈烬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揪住,疼的无法呼吸。

他视线落在秋随因为低头而露出的发顶上,片刻后,他勾住秋随中指的手指逐渐收紧,将她冰冷的手包裹其中。

“他们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俞染月身上,没有人关心我,我理解,” 秋随用力牵起唇角,弯出一个牵强的弧度,“毕竟,我是养女嘛,俞染月是亲生女儿嘛,我都理解的。”

“我甚至连争夺养父母的爱这件事情都没办法做,因为我和俞染月,从来都不在一条起跑线上。”

“再后来,他们一心兼顾俞染月,没有时间顾忌我,也不想浪费钱在我身上,我也理解。”

“以林老师的资历地位和名声,收费的确不算便宜,林老师心疼我,主动提出学费减半,我才有机会继续学习书法。”

“他们没有时间接送我,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一个人坐公交车,学会在陌生的地方记地名认方向,学会安静不惹麻烦不添乱。”

“沈烬,”秋随说,“你以前不是一直很惊讶我的方向感为什么这么好吗?因为我小时候就学会了这一切。”

“以前有句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不是的,是不被爱的孩子才会早当家。”

“为了活下去,不被爱的孩子会被迫学会所有她能学会的一切技巧。”

“俞染月长大之后,要一边读书,一边去更加有名望的老师那里参加培训班,养父母再一次提出来,我不要再去林老师家学习了,俞染月代替我去。”

“你看,沈烬,”秋随吸了吸鼻子,“他们根本不是没有钱,俞染月学习艺术又同时学习书法,他们付得起学费,但是,俞染月学习艺术,我学习书法,他们就付不起这个钱了。即使林老师给我的学费打半折,俞染月的学费不打折。”

沈烬安静的听着,明明这些事情,他都从林和豫口中听过了。

明明林和豫讲述的时候,怜惜和可怜的语气显而易见。

而秋随在讲述的时候,声音平淡,甚至还会偶尔自嘲。

但他莫名觉得心脏像是空了一个洞,有狂风从四面吹进来,吹的他心口发疼,说不出话来。

“还是林老师舍不得我,让我和俞染月一起做了他的学生,”秋随微微偏头,觉得有些好笑,“林老师可能觉得,是俞染月沾了我的光,否则,以俞染月的书法能力,根本不够资格做他的学生。”

“其实不是的,”秋随缓缓摇头,“是我沾了俞染月的光。”

“我的养父母是为了俞染月能够顺利成为林老师的学生,才妥协同意我也一起跟着去学习,”秋随眼神有些空,“如果不是因为俞染月,即使林老师不收取我的一丁点儿学费,我也根本没办法继续去学习书法。”

“后来,我上初中,没有再去林老师家学过书法,”秋随没有停顿,她继续说,“林老师没说什么,送给我几支毛笔和一叠宣纸,他说,不学书法了没关系,心烦意乱的时候自己随便写写也是好的,书法能静心,可养人。”

“俞染月和我进了同一所初中,之后,也和我进了同一所高中,我们见了面也从来装作不认识,当然,也没有人会怀疑我们是姐妹,因为我们不仅不是同一个姓,就连穿着打扮都完全不一样。”

“第一次高考那天,”秋随闭了闭眼睛,片刻后,才用尽全力继续开口,“我缺席了第一场考试。”

沈烬一愣,他握着秋随的手猛地僵住。

这是林和豫没有告诉他的秋随的曾经。

也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秋随的过去。

“第一次高考的第一天早上,我被他们锁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你知道的,俞家住在五楼,”秋随的声音很低,语速变得有些快,不带丝毫停顿,仿佛想要尽快将这一段匆匆带过,“他们不让我参加高考,说没有多余的钱给我支付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但是俞染月要筹备参加艺术招生的考试,所以,他们让我放弃读大学,去工厂打工,给俞染月赚钱。”

“毕竟,他们养了我十八年,供我吃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该是我回报俞家的时候了。”

沈烬注意到,从这里开始,秋随口中再也没有出现‘养父母’这三个字,一律变成了‘他们’。

“我最后还是离开了那个房间,俞染月的房间就在我住的房间隔壁,两个房间的阳台防盗网是打通的。”

沈烬喉结滚了滚,他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他已经猜到了秋随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此刻只觉得身在梦里,仿佛是幻觉,太不真实。

“我打开了窗户,”秋随很平静,语速依然很快,但又不带丝毫的颤抖,“从我房间阳台的防盗网,走到了俞染月房间阳台的防盗网,进入了俞染月的房间,打开了俞染月居住的房间的房门,才逃了出去。”

“沈烬,”秋随终于抬起头来,她眼神空荡荡的,看不出半点情绪,面容上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毫无生机和希望,“我真的很感谢我房间的阳台有防盗网。”

沈烬深吸了口气。

他不想也不愿听见自己听到的这一切。

他一直以为,自己放在心底的女孩,生活幸福又美满。

他从来不知道,秋随默默忍受着这样的痛苦和折磨。

秋随眨了下眼,有滚烫的泪水滑落下来。

她皱了皱眉头。

她不想哭。

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在沈烬面前哭。

她明明讲的时候很平静的。

秋随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落下泪来。

她抬手想要擦掉顺着脸颊滴下的泪水。

沈烬却先她一步,指腹擦去她脸颊上的痕迹。

秋随看着他的眉眼,专注又认真。

墨色眼眸里的怜惜和心疼一览无余,毫无遮掩。

唯独没有看不起的轻蔑。

秋随卡在喉间的酸涩就在那一瞬间猛地涌上来。

她终于克制不住,泪水一串一串落下来。

秋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房间的阳台上如果没有防盗网,我就没有办法走出俞家。”

“而且,如果我的房间没有防盗网,”秋随咬住下唇,反手握住沈烬的手掌,她眼角微红,平缓了些许情绪,才用尽全力开口,“我可能会直接从五楼跳下去。”

沈烬眼神一动。

他再也忍不住,把秋随揽进怀里。

沈烬完全没办法想象这一切。

这一切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一样。

荒谬,不可思议。

但又过分真实。

真实到让他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沈烬更没办法去想象。

如果秋随真的从没有防盗网的五楼纵身跳下去,他会变成怎么样。

他放在心底最深处千万倍珍藏舍不得半点伤害的姑娘,在那个时刻,心如死灰,想过一死了之。

沈烬第一次感知到了后怕的力量。

也是第一次,懂得了侥幸的感受。

沈烬加重了搂着她的力道,抬手很轻的拍着秋随的背脊,带着安抚的意味。

原来如此。

秋随之前住的公寓是五楼。

现在住的铂悦湾也是五楼。

她不敢住在超过五楼的房间。

她担心噩梦重现,她担心自己朝下往下看,那种无力的感受再一次袭来,她没有选择,只能一死了之,走的干脆利落。

秋随安静了几分钟,才重新开口。

“后来,我瞒着俞家报了复读,但是,也不是所有学生都有复读资格的。我缺考了一门,成绩根本惨不忍睹,其实根本没有复读的资格。但是,之前的班主任给我做了担保,又拿了我每一次的模拟考试成绩单给校长看,校长才破格同意我复读,并且免除了我的学费。”

“复读这件事情,我是瞒着他们的,即使我不需要给学校交学杂费,我和他们说,我不想去他们给我找的工厂上班,想去找找别的工作,可能是觉得我不会再反对这件事情,他们同意了。”

“他们要上班,也没时间每天盯着我,我想,就先暂且在学校里跟着上课读书,之后的事情,我也没想好要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撑过一天是一天吧。”

“那时候,已经出了高考分数,你的分数完全足够上申城的B大,而且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

“你那天跑来找我,骑车带我去兜风。”

“我记得,那也是最后一次,你带我兜风。”

“因为,那一天,俞染月看见我们了。”

“回家之后,我的房间被翻的乱七八糟,俞染月把我的房间搜了一遍,她甚至找到了我藏在床垫下的复读通知单以及所在的班级信息。“”

“她问我,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了?我没有承认。但是很显然,俞染月早就知道了答案。”

“她说,我想复读没关系,她去和她爸妈说,只是,要我和你分手。”

“我不分手也没关系,因为,我根本就不可能参加第二次高考。”

“因为,她在搜我房间的时候,把我的身份证拿走了。没有身份证,我根本进不去高考考场。”

“对不起,沈烬,”秋随声音又低又轻,她被沈烬抱在怀里,只能盯着地上被落地灯折射出影子的沈烬道歉,“我不想分手的,但是,我没有办法。”

“学校没有开始专门的复读班,复读的学生都是直接插班和应届高三考生一起上课的,我所在的班级里,有个应届的高三生是顾泽松,和我一样,也是孤儿院长大的。”

“孤儿院的院长给了所有在孤儿院的小孩一枚玉佩,就是那枚玉佩,我们彼此认出来了。”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没有充足的理由,你根本不会答应分手的。”

“所以,我去请了顾泽松帮忙。”

“他也被一对夫妻收养了,他甚至没有多问,就答应了帮我演这场戏。”

“我后来问过他,为什么不问我具体原因。”

“他说,像我们这种出身的人,有太多无法顺其心意需要被迫为之的事情。”

“他理解,所以他不多问。”

心疼的同时,沈烬心口又泛起酸意。

在那些他毫不知情的日子里,陪在秋随身边的人,是顾泽松。

他无比嫉妒那个人。

顾泽松比他更早也更清楚的知道秋随的身世,知道秋随的为难,也知道如何体谅她的痛苦。

而他没有。

沈烬咬了咬牙,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第一次高考...那天,”秋随的声音断断续续,勉强能够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我被...我被锁在俞家,逃出来之后...我去你所在考场...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的父母。”

“沈烬,”秋随的眼泪又重新落下来,打湿沈烬的肩膀,“我那时候就知道的,我...我配不上你。”

秋随感受到自己的肩膀逐渐有了温热的湿意,是秋随掉落下来的泪水。

慢慢的,打湿肩头,化了一片。

“可是沈烬,”秋随吸了吸鼻子,她哭腔越发明显,“我不想...我不想永远...永远都配不上你。”

“沈烬,我那时候真的想复读,想好好读书。”

“沈烬,如果我那时候不分手,没办法参加高考,我可能永远...永远,永远都没办法走出俞家。”

“对不起,沈烬,我当时...我当时真的很想很想离开俞家。”

“沈烬,我那时候,有无数次的冲动,想要告诉你。”

“可是我真的办不到。”

“沈烬,我当时就好像在地狱里挣扎一样,我特别,特别特别想,有个人伸手拉我一把,分担一点点我的压力和难过。”

“可是,如果那样,我也势必会把那个人一起拉下地狱的。”

“沈烬,我不要你跟着我一起下地狱。”

“我想...我毕竟也还活着,还没死...我可以自己努努力,爬出地狱的。”

“等我爬出地狱了,有勇气了,我就去找你。”

“可是,对不起,沈烬,我真的,我真的,爬出地狱,就已经用尽了我全部的勇气了。我真的,真的没有更多的勇气了。”

“我当时想着,”秋随忍着哽咽开口,“就算有一天我们再遇见,就算那个时候你身边有了其他女孩子,就算那时候我依然还是配不上你。”

“但我也希望,”秋随慢慢开口,“重逢的时候,我活的还可以,至少,看上去还可以。”

“我希望,你看到你曾经喜欢过的我,不会觉得后悔,不会觉得后悔你喜欢过我。”

“沈烬,”随着曾经漫无边际的黑暗重见光明,积压在她心头多年的石头也终于碎成一个一个的小石子。

她觉得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有些语无伦次,只能重复的说着三个字:“对不起。”

沈烬松开怀抱,低头看她。

“没有。”

沈烬抬手替她擦去眼泪,又有更多的泪水落下来,他又耐心的继续拭去。

“你没有对不起我。”

沈烬垂眸打量她,见秋随依然哭个不停,索性低头吻住她的眼睛。

温热的唇覆盖住她的眼睛。

她的泪水终于被堪堪止住。

“你没有对不起我,”沈烬耐心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随随,我很感谢你。”

“我的随随,”沈烬声音温柔的夸赞她,“她很坚强。”

“她没有从五楼跳下去,而是坚强的活下去了。”

“我的随随,”沈烬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她也很聪明。”

“她虽然被锁在了房间,但是她找到了另外一条逃生的道路。”

“我的随随,”沈烬低头安抚一般吻了吻她的耳朵,“她还很努力。”

“我再次遇见她的时候,她是最厉害的同声传译,是安季普都认证的一流俄语翻译。”

“我的随随,”沈烬的唇慢慢向下,极为珍重的吻了下她的唇,“她独一无二。”

“过了十年,沈烬身边从来没有别人,只有她,也只爱她。”

秋随怔怔地看着他,耳边只回荡着刚才沈烬的那一番话。

她从来不是个有自信的人,即便从小到大听过了无数遍来自不同人的表扬和夸赞,也无济于事,原生家庭留下的阴影从没消散。

这是第一次,秋随觉得,她好像是个还不错的人。

那些深不见底的在地狱里挣扎的难以言说的岁月,坦白撕碎在沈烬面前,得到的不是轻蔑,更不是瞧不起。

而是带着怜惜的夸奖。

半晌后。

她听见沈烬坚定清晰郑重的话在耳边响起。

“还有,十年前,秋随配得上沈烬。十年后,秋随也一样配得上沈烬。”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坚强,聪明,努力,又独一无二的秋随,可以配得上沈烬。”

“谢谢我的随随,她活下来了,我很开心,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至少看上去活的还不错,而且,她等到了我来找她。”

“我也很庆幸,我找到她了。”

“所以,秋随你记住了,既然被我找到了,以后,你就可以不用坚强了。”

“无论你变成怎样,秋随在沈烬心中,永远都独一无二,无人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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