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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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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帝京的秋天,街道旁的银杏开始泛出金黄,偶有几片飘落下来,亦被行人的衣袂带向远方。

一双皂靴踏过清晨的街市,紫金锦缎的衣角带起落叶纷纷。

旧曹门街的白堕酒坊里,一名女子正高挽着袖口拿一把竹制的酒提打酒,酒坊门口依旧是排着长队等着买酒的人。

白堕酒坊一日只卖三坛酒,一是为了噱头和造势,二是因为存货不多,但两个月前白卿安寄来的书信里还夹了两张果酒的方子,用时短且制作起来极为简单,于是秦艽便酿了几大罐,每日来买酒的客人一人一壶,壶也是白堕酒坊特意定制的,壶底都印有白堕酒坊的印记,打酒前一人限买一个壶,以确保相对而言的公平公正,避免了一些排在靠后的客人们买不到的情况……当然每天也都还有人买不到。

“今天的生意也不错嘛。”姜骜离挤过人群进到店内,看了一眼认真打酒的秦艽,对着身后的小厮道:“快去帮忙。”

小厮应声是,连忙卷起袖子然后轻车熟路的去后院洗手搬酒。他一加入,门前的长队瞬间有序的排成了两列。

至于为什么能有序,那是第一次小厮来帮忙打酒时大家伙为了谁前谁后争得面红耳赤,搞得秦艽干脆直接关了店门打烊,以至于从那以后,所有来买酒的客人都知道,宁愿买完酒后再发生争执,也绝对不能惹火酒坊掌柜白姑娘。

姜骜离坐在一旁的软塌上悠闲的翻着一卷医书,他得空时都喜欢在这消磨时光,看着医书听着秦艽打酒卖酒的声音,偶尔抬头看一眼她认真的侧脸,仿佛这一生便该如此岁月静好般度过。

秦艽和小厮清理着柜台,现在依旧是每天三坛,只不过从小坛换成了大坛,将整坛卖换成了一壶卖罢了,况且白堕酒坊名声在外,三坛酒卖完时也不过刚刚过午。

收拾完这些后,秦艽干脆又将坛子洗净,重新放入果蔬酿制新酒,最近来买酒的人大多偏爱蜂蜜酒,所以她连蜂蜜都屯了两大罐,每天的三个空坛里总有一个会用来酿制蜂蜜酒,至于另外两坛,则选取当季的蔬果酿制,步骤简单且周期也短,至于之前搬来的那些美酒,秦艽都在后院挖坑埋了,若是估算不错,一两个月开上一坛吊一吊帝京人们的胃口,那后院的那些酒应是等得到白卿安的到来的。

她做完这一切再去看姜骜离时,才发现原本看书的人早已经陷入了睡梦中。

“秦姑娘,要不要……”小厮小心翼翼的问道,姜骜离可是属于睡觉时绝不能被打扰的那种人,他可不敢轻易去触霉头。

“让他睡会儿吧,听说陛下最近身体不好,太医院和姜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也难得这一下午丁零当啷的他还能睡着。”秦艽也放柔了声音和他解释着,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你也辛苦了,去休息会儿吧,晚饭后再来接他就行。”说完便从荷包里摸了一钱银子递过去。

小厮惶恐的接了过来,他虽是姜骜离贴身随侍的人,但自从白堕酒坊开起来后,他在这里帮忙的时间甚至可能超过了在姜骜离身边服待的时间,不过好在这两位主子都是好说话又体贴下人的人,时不时给他的一份赏钱都能够他胡吃海喝的一顿饭钱了。

他看了看去厨房忙活的秦艽和睡得吵都吵不醒的姜骜离,掂了掂手中的碎银便往外溜出去了,只是走到门边时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夕阳染红天边的云霞,街角巷口传来各式各样的呼唤声,孩童们的嘻嘻哈哈的声音回荡在街道里,伴着饭菜的香味传遍大街小巷。

姜骜离揉着眼睛醒来时,面前的桌上也已摆好了精致的饭食。

秦艽的厨艺是在青城山练就的,她做的菜向来都完美的具备色香味这三大特征。

此刻桌上不过三菜一汤,却把好些日子都没胃口吃饭的某人的馋虫勾醒,肚子也应景的咕噜了一声。

“吃饭吧。”秦艽穿过珠帘而来,将碗筷摆放好便招呼道。

姜骜离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闭上眼感受着肥瘦肉交织在一起的细腻丰富的口感,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堪称人间美味。除此以外,秦艽还配了一碟清爽可口的小凉菜用以解腻。

一顿饭吃得姜骜离心情舒畅眉开眼笑。

这些日子天气变化太大,宁帝又上了岁数,不过一场秋雨便感了风寒,来势凶猛得让太医院的众位太医们都慌了神,生怕有点什么闪失。

姜骜离的祖父和父亲也都被留在了宫中,除了每天为宁帝把脉开方子以外还要防着哪位贵人突然间也身体不适,为了这些,几乎每天天亮到天黑都要走一遍各宫去请平安脉,几天下来御医们也都熬得心力交瘁,就连他也被抓进宫中做了两天苦力,好不容易等到宁帝痊愈了才得出来,又恰好收到了白卿安的来信,便直接过来了。

“给,小师妹的信。”姜骜离从怀里拿出信封递过去,秦艽对外担着白姑娘的名头,因此白卿安的信都是先寄到姜府,再由姜骜离带来给她,而出于尊重,每一封信都是秦艽看过后他才看的。

“谢谢。”秦艽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来后顺口道了谢,对遇她过分客气显得生疏这一点,姜骜离已经懒得再去提醒了。

信上的内容不长,大概就是白卿安说已经平安到幽州,不必挂心,问候安好之类,与以往的来信没有太大区别。

除了……

“万、俟、钧,有点耳熟?”秦艽看着最后一行提到的人名,总觉得最近在哪听过似的。

“万俟钧?”姜骜离本来在悠然自得的煮着茶,听到名字后诧异的看了过来。

秦艽连忙把信递给他,又不解的问道:“安安要查这个万俟钧,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骜离摇了摇头,白卿安和万俟钧之间有什么他不清楚,不过万俟钧这个人嘛……

“鲜卑送来大宁的人质。”姜骜离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啊,我想起来了,刚开张不久他好像还来买过酒呢。”秦艽想了想,突然就反应过来了,世人极少服白,唯有那个少年终日白衣,温和俊朗,每次来得晚了也不和她纠缠,旋身一转便又散着步回去了。

他好像有自己的一方世界。

“可他最近好像不在帝京了。”姜骜离看着那两页蝇头小楷,努力的想要从中获得关于万俟钧如何引起白卿安兴趣的关键信息。

“安安要查他什么呢?”秦艽托着腮思考着。

“只有个名字,那自然我们给她的能越详细越好。”姜骜离将信收了起来,以他对白卿安的一点点了解分析道。

“可是听说万俟钧十五岁被送到大宁为质,给太子做伴读做了六年,期间不吵不闹,安静的几乎被人忽视遗忘。”秦艽叙述着平日里来买酒的客人们偶然提及的闲言碎语,万俟钧作为外族人在帝京本是很惹眼的存在,但偏偏他又只活在自己的那一方世界里,以至于世人大多数时候都将他遗忘了,只有偶尔提及鲜卑之事,才会突然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少年在大宁为质。

“恩,表象的东西嘛全帝京的人都知道,那些隐藏在表象下的才是小师妹需要的,放心吧我会查的。”

“对了,关于沈璎……大师兄能不能也多查一些?”

秦艽看着他有些小心的提出这个问题,白卿安去幽州的目的早已与他们说明,既然如此沈璎的身上便有着如万俟钧一样的秘密,一样藏于表象之下的秘密。

“恩,放心吧,关好门窗。”姜骜离点了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道。

“大师兄慢走。”秦艽目送他离开后便锁了门关了窗,她在帝京是替白卿安铺路来的,她的一举一动可以说都影响着日后白卿安所走的每一步,所以半点马虎不得。

而被他们担心挂念着的白卿安,此刻正站在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前,她的身侧还站着一个对这个洞充满了好奇的王朗。

“走……吧?”王朗怯怯的开口问了一声,要不是这处地方到处透着诡异奇怪,他也不至于非得拉上白卿安来查探,那么黑的洞原本又藏在沙堆下,若非被白卿安阴差阳错撞开,恐怕他们再过几年都发现不了,而这么一处地方,上报或是告诉其他人都不妥当,所以他只能拽着白卿安来了。

“你怕吗?”白卿安突然问了一句。

“不,不怕啊。”王朗挺了挺胸,站直了身子回答道。

“那你别抖呀。”白卿安往他腿上撇了一眼,那腿颤抖的都快和那天射在面前的羽箭一样了。

“我,我哪抖了,是,是风吹的,嘶——怪冷的。”王朗甩了甩腿,配合着自己的话搓了搓胳膊。

“嘴硬。”

白卿安说完便往洞内走去,她并不怕黑,只是担心情况不明又深陷黑暗难以应对,可王朗对这山洞的好奇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缠了她好几天,还威胁她,若是她再不答应就把这些日子她爬墙头守沈璎的事捅出去。

“等等!”王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白卿安无语的转头看去,却见他从身后的包袱里掏出了一根火把,点燃后朝她跑来。

“走吧。”这次是真的可以走了,王朗表示。

“准备的还挺齐全。”白卿安瘪瘪嘴,说起来这些事都是她要学习的地方,毕竟探秘探险的事只带一柄剑来确实不太合适。

“那当然,当初我们和鲜卑大战时,那家伙……”

“停!”白卿安抬手喊住,他们不过才认识十来日,这些“当初”却已经听了上百遍,只要是王朗觉得可以用来说的时候他一次都不放过,以至于白卿安现在连开头都听不下去了。

王朗吐了吐舌头,将火把往前伸了伸,除了身后的亮光外,洞内视线可及之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就连火把映照之处也不过身前方寸之地。

他们没再过多交流,因为要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并且还要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白卿安的手自进洞起便紧紧的按在醍醐剑上,而王朗也是左手举着火把右手紧握刀柄。

两人就在黑暗里这么走啊走啊,直到身后的光亮也消失了,直到真正陷入整片漆黑中。

“王朗。”白卿安轻轻喊了一声,并顺势往火把那边靠了过去,她抬手扯住王朗的衣服,尽可能的在两人都能把握的范围内。

“什、什么。”王朗的声音颤抖着传来,他的好奇心在此时此地已经化成了无边的恐惧,他开始后悔进来了。

“没事,就是确定一下。”

山洞的深处传来他们的回音,回荡在他们耳边,透出难以言说的阴森恐怖来。

王朗听着这声音,只觉得心慌的厉害,于是开口提议道:“要不,我们撤吧?”

白卿安停下脚步,转头认真的看着面前五大三粗的男人,然后缓了缓声音问道:“确定吗?不后悔?”

火光映出王朗那张憨厚朴实的面庞,他频频点着头,这里面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受,进来了才是真正的后悔。

只是他回身看了一眼来处,举目皆黑,令人心生恐惧,像是被关进一个上了锁的盒子中,对着四野无边的黑色,连逃跑和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白卿安扫了一眼他好像又开始发抖的双腿,干脆拽着衣服就将人往来时的方向拉着走去。

只是,不知是黑暗影响了他们的视线,以至于分不清方向,还是这个山洞本身便是有来无回的禁地。

白卿安感觉已经走了好久好久,可那早就应该出出现的亮光却丝毫没有踪迹,他们就像两个被人狠狠抽过一鞭的陀螺一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寻找出口,但却又无力的在原地打圈一般。

“怎么办?”王朗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焦急,他现在大概只在想这是他这一辈子干的最疯狂也最后悔的事了吧。

白卿安的手指依旧拽着他的衣服,这里的情况诡异的让人发疯,但是又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把火把灭了。”她淡淡的开口吩咐道。

“啊?你疯了?把火把灭了我们连唯一的光源都没了,怎么找路?”

“你要想出去就听我的。”

“我……真要灭啊?”

“快点儿。”

她的话坚定得有种不可反驳的感觉,王朗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瞬间站在旁边的人是沈璎似的。

现况已经够遭了,与其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里面打转,不如听从白卿安的话,至少她也不想死在这。

火把被熄灭后,四周的黑暗瞬间便将他们包围,白卿安刚想松手活动一下紧张的手指,却突然感觉胳膊被人抓住。

“王朗?”因为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只能开口喊一声以作确认。

“是,是我,你,你让我拉着点。”王朗因紧张而颤抖的声音在黑暗中更为明显,白卿安甚至清晰的感受到抓在她胳膊上的手又攥紧了些。

白卿安深吸了一口气后便往前走去,她不知道这个方向是否正确,但她现在至少可以在第一时间内感受到洞外亮光的存在。

脚步一前一后,后面的人抓着前面人的胳膊,不知道走了多久,当那一线微光出现在眼前时,王朗差点以为自己升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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