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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九华帐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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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拂晓,谢衡匆匆进了东院,一时灯烛辉煌,照亮了整片院子。

    玉梅和了身衣衫,擦着眼打开房门,见门前背着光影而立的高大的身影,唬得差点惊叫出声,再细细一看,不由得惊呼:“老爷!”

    “嗯。”谢衡一脚迈进屋子,一边问道:“夫人可起了不曾?”

    玉梅想到今日的事,忙道:“还未曾,婢子这就去唤夫人。”

    “不必,你退下吧。”

    谢衡再不多言,直接绕过屏风进了屋子里,见靠东侧的床榻,红色绡帐卸下,像是散了一地的落花,影影绰绰,透出里边贞静的身影。

    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走近,他越有些踌躇,每走一步,心就不由自主地提上来,直到一手掀开绡帐,透过屋外烛火,照下一片斑驳的剪影,反射到床榻上睡得一脸餮足的芙蓉玉面,黑缎似的青丝铺在枕边,散落了一床,娇嫩杏脸还微微透着粉红。

    谢衡视线一转,瞧见她露在薄被外的右手,雪白纤细的手上还握着一把纨扇,正是他昨日送的……

    他不由地牵动了唇角,柔化了一贯清冷的疏离。

    正在睡梦中的程娇胡乱地做了一夜的梦,一会儿是同谢衡千般旖旎,一会儿又梦到他书房的两个美貌的丫鬟同他颠鸾倒凤,她转眼就化身为母夜叉,提了菜刀就要上前。结果自己被梦里的自己给惊着了,没想到装了这么些日子的淑女,竟然就这么被激出了女汉子的内里!

    程娇蓦地从梦中惊醒,眼睛不过微张,还没完全醒神,就听到有人唤她“娘子”!

    她脑子混混沌沌,感觉到黑暗里,有人坐在了床沿,一只温润的大手抚上了她的手背。这样的陌生男子的气息,且面的的又不是熟悉的人,她顿时浑身一僵,还握着纨扇扇柄的手骤然一紧。

    “……郎君?”程娇喉间暗含沙哑,眸子微动,见那黑影点了点头,这才舒了一口气,浑身就开始松散了。

    “可是梦魇了?”谢衡扶着她坐起,那了枕芯靠在她后背上,不自觉地摸到了她汗湿的细劲上,又道:“夜里盗汗,是阴虚、血热之症,你近日少用些辛辣、甜腻的东西。”

    程娇意识已经渐渐回笼,背靠着枕垫,见谢衡一秒化身为中医,忍不住回道:“不过是做了个噩梦,再加上春末屋子里有些闷罢了。”

    不过到底知道他也是好意,她说得便也不那么强硬了,只是天生带有的娇娇软软的声音,此时带了一丝倦怠的散漫,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其中略带撒娇的口吻。

    这般芙蓉帐暖,揽衣推枕的模样,懒懒地一侧头,轻软的说话声,令黑暗中的谢衡为之一滞,继而收了还搭在她手背上的手。

    “我让人进来服侍你梳洗,今日三召回门,不可太晚。”

    程娇点头,见谢衡看似若荒而逃,徐徐地摇着纨扇,驱散心头的闷热。

    玉梅和玉枝两人进了屋,不多时,屋子里的灯台都摆上了烛火,再梳洗过后就为她上妆。今日要回娘家,当得比寻常要仔细许多,弄粉调朱、淡扫蛾眉,梳了个灵虚髻,簪了鎏金宝石发簪金步摇,插了枚贴翠华胜,累丝贴翠的耳坠子,又再颈间挂了条鎏金玛瑙项链。

    丫头展开彤色缠枝暗花的对襟衫、四合连云纹暗花缎裙给程娇换上后,对着镜子一照,倒是光可鉴人。

    “是否太过隆重了?”程娇对着铜镜迟疑道。

    往常她在家可不作这样的打扮,就是嫁到谢府,头几日也念着是新嫁娘,打选的都偏向鲜亮的颜色,可也从来没这般珠光宝气得将首饰往身上堆。

    “我瞧着挺好,是你往日太素净了些。”谢衡也不知何时绕过屏风瞧着,看这模样,像是瞧了许久。

    程娇倒是大方地任他看着,低头看玉梅束好了腰封系好了香囊,还动手抚平了袖口,这番打扮端得是粉光若腻、楚腰纤细。

    最后再照了回镜子,程娇脸就转向他:“今夜我娘怕是想让我们留宿,可是我家中屋子不大,恐是施展不开,我们不如用了晚膳就回?”

    这些话也只有她能讲,不过这般如实相告,倒也没有觉得娘家小而羞愧,坦然地都显得太纯良了些。她也并未把话说死,只留给谢衡选择,不过她都这样说了,寻常也不会为了些许小事驳了她。

    谢衡点头应了声,一手执起她的:“昨日礼就已经备下了,一应物事你不必担忧。”

    程娇听后,嫣然巧笑,娇艳欲滴地,如绣幕芙蓉。虽然两人交往不深,又了解得不多,但对于谢衡,程娇还是本能得选择相信。

    既然都决定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了,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她也不大可能离婚什么的,何不将目光朝前看呢?

    两人携手出了东院的时候,天才刚亮而已,被玉梅扶着上了马车,谢衡已经在里面端坐,身前放着一张小几,一壶茶两个茶盏,并着两碟子酥饼和秫粉包糖。

    程娇歪着脑袋一笑:“我还以为郎君会在外头骑马呢。”

    “为何?这一路少说也得两个多时辰,骑马颠簸不说,身上还会起尘,到底是不雅观。”谢衡提起茶壶,为两人各自斟茶。

    她算看出来了,谢衡除了心细如尘,还有不小的洁癖……但到底不算什么缺点,陈娇也不再言语,接了茶盏,低头轻轻呷了一口,就直接伸手抓了酥饼就着吃,这算是当早点用了。

    谢衡倒没吃多少,就看着她吃了,直看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低声问他:“郎君不用些?距离午时还早,路上怕是会饿的。”

    “无妨。”谢衡见两碟子点心就剩了空碟了,就将小几一收,搁到角落了,又拿了靠垫出来递给她:“你难得起了大早,一路乏累,先靠着休息,到了我再喊你。”

    这马车极为宽敞,底下又铺了厚厚的一层垫子,坐在上头也不觉得颠簸。程娇接过软垫,靠在了谢衡的身旁,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打着瞌睡小憩起来。

    谢衡瞧了她一眼,也索性闭目养神。

    车厢外,车马辚辚,直到临近午时,马车一放缓,谢衡立时惊醒,睁开双目,恢复一片清明。

    他侧身举起车帘,就听外头小厮道:“老爷,苎萝村到了。”

    再转头看向酣睡得人事不知的程娇,阖着水潋的眸,嘟着粉嫩嫩的唇,忽然就有些不舍得将人唤醒,待到马车驻足,才轻轻将人推醒。

    “这么快?”程娇靠着谢衡起身,也探头往帘子外瞧,最后还是被谢衡扶着下车的。

    此时的程家大院外,已经聚集了许多村人,就是自家亲戚也来了不少,程会行携妻站在人群当中,嘴角的笑怎么都止不住。

    除却围在大门口的人群,还有地里做活的村人站在不远处张望,许是村里这般热闹不多,好容易遇上一回,且还是本村秀才家的喜事,都来凑凑热闹,沾些喜气。

    眼见一众马车极为气派,顶头那辆偌大的车厢外,后头零零总总还有三辆马车,奴仆环绕,车马一驻足,后头就有一辆马车下了两个美貌的丫鬟,一时大伙儿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

    那两个俏婢下了马车,就往最前头去,到了车厢边上,掀开帘子勾起来,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头戴卷梁冠、一身绀青色大袖衫的青年郎君,一时引了更多的目光。

    在旁人眼里,这程会行程秀才已是不可多得的人物了,就没再见过附近村里还能寻个更好模样的出来,万没想到,今日还叫人开了眼界了,这般丰姿韵秀、一表人才,实平生未见。

    这郎君下得车来,转身便搀着程娇一同下了马车,程会行和刘氏这才忍不得,红着眼眶就上前了。

    “爹爹,娘。”程娇不由地眼眶一热,上前扶住二老。

    好歹也相处了好些日子,又因着二老的照顾,回想起原身一世悲苦,此刻程娇不免带了十分真心来。

    “可真是回来了,我们一早上就等着了。”刘氏见程会行不语,自己就上前搂了闺女噙着泪。

    这场景也是感人,瞧得人都喜极而泣。

    谢衡不过驻足片刻,这才上前,深深一拜服:“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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