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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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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掐丝珐琅三足双莲耳香炉点了苏合香,落地的彤色蝉翼纱陇到一旁,露出什锦窗格,透过窗棂,外边列热炎炎,屋子还凉快些,又有表嫂着人抬来的冰盆。

    钟妙彤弹琴的手一顿,发散了心思就收不回来了,索性就起身,坐到梳妆台前的杌子上,瞧着屋子里的摆件出神。

    太阳透过窗格映到她脸上,原本就秀美的杏脸都变得模糊了。

    当日从润州赶来,娘同她把话给挑明了,似她这样的身子有残缺的,哪怕空有张花容月貌,也难觅良缘,但要是低嫁,做娘的绝不能放心由着唯一的闺女受苦,这不就想起嫁到会稽郡里的小姑子了?

    冯舅娘有个庶子在衙门领了份差事,做着典使,本事一件没有,倒是有个广交好友的爱好,逢人还吹嘘从前的家世,如今虽然落魄起来,但还有在会稽郡中了探花郎的表兄弟。

    这当中,还有个京里的末流小官,是翰林院的侍诏,专门行那杂事做,爱好包打听。忽然这一日,听说了那个钟典使口中的探花郎,竟做了当朝三品的中书令!那可是天子的近臣,前途不可限量啊!于是修书一封,恭贺了钟典使一番。

    这庶子不仅爱在外人前吹嘘,就更往家里跟前摆弄,见了这嫡母,自然将这些打听来的说了一嘴,倒叫这冯舅娘上了心!她没想到,嫁到会稽郡生了两儿子,如今守了寡的小姑子,竟还有这些福气!

    在行往会稽郡途中,钟妙彤不免听着母亲无头无尾的话,什么大表哥的前程不得了,二表哥年纪更轻。当然,若非不得已,她娘也必不会提她那两个表哥,最好还是寻好人家,嫁作正头娘子。

    一路浑浑噩噩,总算三两天就到了会稽郡。

    钟妙彤也不敢说累,到了谢府,还得挤着笑脸迎凑,在钟老夫人跟前亲近。直到现下独处了,才有空喘上一口气。

    “姑娘,谢二夫人遣人送了血燕来,这可是好东西!”陈妈妈端了黄花梨的托盘进了屋,托盘里的瓷盅还瓮着盖子,转眼看到她一副愣着神、想着事的模样。

    将手上的托盘搁在八仙桌上,细细地搯了一小碗出来,递给钟妙彤,顺带低声道:“屋外的丫头被我打发去收拾夫人的屋子了。”

    “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即便叫她待在这儿也无妨。”钟妙彤怠倦地道了句。

    冯舅娘和陈婆子防莺歌儿防得厉害,盖应这丫头是谢二夫人指派来的,哪怕从没见她回那东院报信什么的,她们也不敢松懈半分。

    冯舅娘心里藏着事,自然是有些心虚的。

    陈妈妈不好多说什么,只呐呐的回了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昨儿我就瞧出来,这个谢二夫人哪里是个简单的人……”

    能把郎君看得这样牢,连大门都不迈出去一步,看旁的女子就跟看到木头似的,便可见一斑了。

    陈妈妈是不想自家姑娘陷在谢二郎身上的,毕竟论前程,显而易见谢大郎更好些。她也看到谢二郎这般俊秀的人才,凭哪家姑娘不动心?便瞧着钟妙彤的神色,就不由地往上头联想了。

    “我瞧表嫂人挺好,又长得好,性子也好。”钟妙彤盛赞了几句,到底想到她们二人的差距来,心下有些微妙的失落,就住了口不再多说。

    陈妈妈动了动嘴,却没敢说其他,转头去了冯舅娘跟前,提了几句姑娘恹恹的情绪来。

    冯舅娘一听闺女疑似对这才一面之缘的外甥上了心,心头一惊,忙不迭地撇开陈妈妈,去女儿的闺房了。

    她到的时候,却正好见到程娇来看她们,她就坐那钟妙彤常坐的那张椅子,一瞬间,冯舅娘还嘀咕自家闺女怎么气度都不一样了,再到她一张脸扭过来,露出姣好的容貌,轻抬下颔,露了个笑模样。

    程娇听到动静,侧头对着冯舅娘笑了笑:“原来是冯舅娘来了,快些坐下吧。”

    她也不是懒得起身去迎,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来谢府做客,该有的礼数她也都敬了,要次次都跟对方福身施礼的,那就不是冯舅娘她们来做客,而是上门来当老子娘来了。

    冯舅娘刚回过神,依言走进屋子,坐了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听从眼前这小媳妇的话了,心下有几分不喜,何况一想到闺女有可能看上了谢二郎,叫她怎么能看程娇顺眼?

    她到底也不是多有心机的妇人,不然也不会蹦出这么多庶出的儿子,只得一个亲生的闺女了,所以不免脸上带了几分不悦出来。

    程娇看她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古怪,但她藏得好,掩下心思,亲手为她斟了杯茶,笑道:“刚才我给表妹送了几件应季的衣裳来,还没过过身,都是比着她身材改的,现在正在屋里头更换呢。”

    “怎么敢劳烦二夫人呢,妙彤自己还有好几身呢,再有,我们扯了料子来裁,也不费什么事。”冯舅娘虚虚地应承道。

    “冯舅娘,您太客气了,来谢府的都是客,一季两裳还是有的,这个我另寻个时候,遣丫头来给你们挑料子。也不独表妹,冯舅娘的也有份。”程娇说完,就看见钟妙彤一身桃红色的夏裳出来了,应景地赞道:“表妹穿这一身真好看,也不枉费我特意挑了这几件来。”

    “明明是表嫂眼光好。”钟妙彤娇羞地笑了声,转头觑了一眼娘亲,岂料瞥见冯舅娘沉了沉脸,虽转瞬就又勉强地笑起来,但是自己的亲娘,如何瞧不出来?

    这对母女神色有异,程娇看到了只当没看到,又说了会儿就出去了。

    一出杏园,程娇就低声同玉梅道:“往日不叫莺歌儿来东院回话,你今日就挑她去厨房拿菜的时候同她问两句,特别是冯舅娘和表妹的事。”

    她虽没叫莺歌儿特意盯着这对母女,还是存了份心,让玉梅挑了伶俐的丫头去。两厢各安还好,要真有事,她也不至于被蒙在鼓里。

    细细一交代,看了这日头,不由地拿帕子擦拭了额角,忽然想起有阵子没去昭文居,抬脚就直接过去瞧瞧。

    见程娇一走,冯舅娘脸上一时没了表情:“你瞧瞧你,一件衣裳就把你收买了!”

    钟妙彤被说得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表嫂也是一番好意……”

    “先不说她了,”冯舅娘显然没心情说这个,反而一脸郑重地问她:“我问你,你是不是看上你表哥了?”

    钟妙彤目前也就见了谢衡这一个表哥,冯舅娘口中说的是谁,一听即明,随即红霞爬上玉颜,染的耳朵都跟着一并红了起来。

    “娘!你说什么呢!”钟妙彤跺了跺脚,羞得立时就绕到了内室,换下了程娇送来的衣裳。

    冯舅娘也就跟着走了半路,见她换衣裳,就不急着进去了,转而站在软帘外边道:“妙彤,你还年轻、不晓事,统共也只见了谢二郎一个,待你到时再瞧瞧你大表哥。”

    在冯舅娘眼里,高中探花郎,如今又身居高位,成婚十载都没有妾室的谢徵,要比这个有克妻的名头,又科考不顺的谢衡好太多了。何况谢衡成婚不过几月,正统他娘子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她闺女就是横插一杠子,也必不能讨个好。

    钟妙彤边换衣裳边红了眼圈,再出来的时候,已是平复了许多,攒着眉头道:“这个事儿娘也尽拿来说了,我同阿衡表哥不过只见了那一面,哪里有什么心思!”

    话虽如此,但再想想气度卓然地谢衡,那一双疏离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心里到底是不由自主地多了些涟漪……

    冯舅娘只当自己说动了她,开开心心地搂过闺女一并坐下说话。

    这官司,莺歌儿去厨房取晚膳的时候,同玉梅碰巧遇上了,回程的路上边走边闲聊了几句,留了一肚子话的玉梅自当回去和盘而出。

    程娇撂开了手,直接去了昭文居。

    正逢今宵捧了个托盘,一个尤动往西行,一个由西往东来,两厢直接就面对面地碰上了。

    “夫人。”今宵慌忙一施礼,程娇便乘这个时候走上前,看托盘里的物什,是个汝窑白瓷盅,伸手就揭凯盖子瞧,里边是一盅清炖牛尾汤。今宵见了,就是想阻拦也来不及。

    程娇见她面上发急,不由地将视线调到她身上,眸子一转,伸手就将瓷盅连带着托盘一并拿了来,轻笑道:“正巧,我还有事同郎君说,这个还是我端进去罢。”

    她这强盗行径,叫今宵看傻了眼,心虽急,可却又不好拒绝,那眉头微微蹙着,眼中蓄起了水雾。

    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程娇看了就不喜……索性一扭头,直接推了门进去,扭身再阖门,还对着门外的今宵轻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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