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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无奸不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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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葳蕤无助地望向杜且,可杜且只是给了她一记安抚的笑容,并没有替她作决断的打算。

赵新严又问:“四娘没有看到行凶之人?”

章葳蕤抬眸,想点头又不敢,可她确实是见过的,她不能撒谎。受到损失的人是她和杜且,若是她包庇那人,等于是辜负杜且。她已经这么做过一次,可杜且依然护她保她。她又如何能辜负杜且。

“四娘不想说?”

章葳蕤说:“若是那人矢口否认,又该如何?”

“这……”赵新严笑了,“四娘是受害者,即便你指的人不是行凶之人,那也是行凶之人。当然,本官也不会胡乱抓人,也要有证据确凿,才能将人绳之以法。单凭四娘一面之辞,行凶者是行凶者,但并不能治他的罪。”

章葳蕤有些明白了,她若是指认无辜之人,没有证据指向此人,那也是白搭。

“那我说,那人就是章以行,我的兄长,沉水记的大当家。”章葳蕤没有再犹豫,“那夜,他说有话与我说,我便让他进去。他知道我鼻子灵,一般的迷香我能闻出来,他便在我的水里下了迷药,那个茶盏在我昏迷之前,被我藏了起来。”

她从袖中拿出用巾栉包好的茶盏,“赵提辖只要让人一验便知,这个巾栉也是兄长之物,上面的熏香是沉水记的名品沉然。若是没有记错,这款香只为他一人而调制,且出自张副使之手。”

赵新严惊讶于她的心思缜密,原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没想到她已经有了全盘的考虑。他不禁望向杜且,杜且似乎也有些诧异,但她更多的是欣慰。

“至于失窃的香料,若是兄长想要否认那些香料的来路的话,那赵提辖可以仔细看一下,每一块上色香料我都有放一块铁片,铁片上有注明来路与购入时间,用的是扬州的纸,墨用的是普通的无味松墨,来自京城的墨石居。每一片香,都是我亲自经手的,这个习惯由来已久,只是兄长从来不曾注意过。”

这确实是赵新严的隐忧,在人赃俱获时,章以行一口咬定马车失窃,而后又声称不知香料从何而来,口口声声都在喊冤。

“还有,章家的马车乃是先帝御赐,章家视若珍宝,一路南下,所有大型物件皆尽丢弃,唯有这辆华丽的马车被留下。这是彰显章家累世皇商身份的最后证明,兄长不可能任由马车被盗,也不可能被盗。”

赵新严倒吸一口气,果然是亲兄妹,最了解章以行的人是他的妹妹,可他却愚蠢到伤害她。

“可章以行说他昨夜没有出门,一直与母亲在一块饮茶闲聊。”

“饮茶?”章葳蕤笑了,“赵提辖可问问他们,煮的是何种茶,用的是何种盏,熏的又是何种香。”

赵新严不明所以,“这是为何?”

“我母亲不饮茶,也不熏香,她只熏衣裳,平日屋中不会熏香。亥时之前,她一定已经睡了,没有例外。我父亲在世时,她被照顾得极好,即便是家中变故,她的作息也不曾更改过。”

“只要分开问,便能露出破绽!”赵新严明白过来,“多谢四娘提点。”

“赵提辖客气。”章葳蕤施了一礼,“赵提辖奔波劳碌,若是妾还是不知深浅,只会纵容兄长的恶行,而令所有人蒙受损失。”

赵新严很快便禀明刘慎,将章以行捉拿归案。不出所料,章以行仍是咬死自己当夜并未出门,还有姚氏为他做不在场证明。赵新严依照章葳蕤所言,把姚氏和章以行分开询问。

果然,章以行和姚氏并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因为似乎没有想过赵新严会来这么一手,将他们逐一击破,从而证明那一夜章以行并未在家中。

章以行还要狡辩,可他的信用已经没有了,赵新严也不再听他胡言乱语。把他关进大牢,听候发落。

刘慎十分头疼,他委实不愿与章以行打交道,满口谎言,四处乱咬。幸好,这一次指证他的人是章葳蕤,他的亲妹妹。

刘慎连夜与东平王商议,是否要定章以行的罪,如何定案才是最合适的。若是定案之后,章以行惹出新的祸事,又该当如何?而实则刘慎是为了刺探东平王的口风。

东平王也是十分厌恶章以行,当机立断道:“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依法处置。首先,本王会取消沉水记的香会资格。剩下的事情,你尽管去做。本王与章子安虽有故交,但本王的表妹已经故去,与他没有太多的交情可言。”

有了这句话,刘慎的心总算是落地。

可刘慎还没离开东平王府,杜且与章葳蕤便来了。

杜且与东平王和刘慎见过礼,开门见山道:“妾是来求情的。”

东平王大为震惊,最想治章以行罪的人,非杜且莫属。

“阿且,你这是为何?”东平王望向章葳蕤,“为了四娘?”

章葳蕤噘了嘴,“王爷你这句就不对了。妾要是想保兄长,便不会指认他是行凶之人,你们也没有机会抓他归案。妾又何必多此一举!”

东平王有些不解,“那究竟是为何?”

杜且坦然道:“妾只想见章子安一面,只要达成一致,还请王爷和刘知府从轻发落。”

“你总该给本王一个理由。”

“等妾见过章子安之后,再禀明王爷。”

东平王挥了挥手,示意刘慎带杜且去大牢见章以行。

去往大牢的路上,杜且向刘慎询问章以行所犯罪名及刑罚,只要不徇私枉法,可否有从轻发落的可能。刘慎把最终可能的刑罚跟她做了一番解释,只是章以行所犯之事并不算大,罪责也不会太大,只是小惩大诫。可章以行触犯律法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是身为苦主的杜且与章葳蕤不追究,知府也不会撤案。

杜且与章葳蕤进入大牢,来到章以行的牢前。

章以行立刻破口大骂,“章葳蕤,你竟然出卖我!我可是你兄长,亲生的兄长,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沉水记危亡之际,你身为章家子孙,不尽绵薄之力,也就罢了,你怎么能断了沉水记的生路!”

“兄长,你依然是我兄长,但不表示你做的事情,我都要听从跟随。”章葳蕤走向他,没有怯弱与迟疑,“重振沉水记,自然是四娘的责任,四娘也责无旁贷,只要沉水记需要我,我一定倾尽全力。但不是以这种鸡鸣狗盗的方式,也不是利用不法手段窃取他们香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今日,你可以盗我的香方,明日呢?泉州城的香坊何其多,你能一个个都偷一遍吗?爹爹在世时,难道是这么教你的吗?”

章葳蕤痛心疾首,“我都替你感到羞愧,爹爹在九泉之下,怎能安息?”

章以行脸色煞白,“那你要我如何?这是沉水记最后的机会,若是这次的香会没能拿到监造司的头衔,身为累世皇商的沉水记,还如何在泉州城立足?这一役拿不下,还如何重返京城!你以为我愿意如何行事,还不是逼不得己!”

“都是你!”章以行把矛头指向杜且,“若非是你烧了我的乳香,我何至于没有现钱买入沉香。我以会子交易沉香,又何错之有?朝廷广发会子,我也是在京城与人做了买卖得来的,用会子买沉香,此乃天经地义。可是你为何要咄咄相逼,让我把会子收回去,把铜钱拿出来。眼下,眼下我已经是身无分文,香坊的工匠的月例都发不出去,连母亲的日常开销都要缩减。若非是你,我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杜且睨他,“这事也能怪我?章子安,你应该先问问你自己。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还敢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有错。你踩着别人往上爬的时候,是否想过这些人不会默默承受。他们与你一样,也有一大家子人要养,也有他们所谓的家门要振兴。就你们沉水记章家高贵,别人就活该倒霉一无所有,只为成就你章子安的振兴之路?你是谁,你何德何能?”

“你……”章以行气得说不出话来,“无奸不商,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既是这个道理,我又何错之有呢?”若不是为了章葳蕤,杜且委实不想跟他多废话一句,全世界都是错的,只有他章子安一人是对的。只能他负尽天下人,天下人不能负他。

他以为他是谁!

章葳蕤拉了拉杜且的袍袖,杜且这才退了一步,不再与章以行纠缠。

“不瞒兄长,方才我与杜三同刘知府确认过,你所盗之物数额巨大,罪责会很重。香料都是舶货,且是珍稀之物,在香坊的都是上色香料,里面还有龙涎香。想必兄长是认得此物的吧!八钱龙涎香三十万贯,兄长应该知道自己的罪责有多重了吧!”

章以行愣了一下,努力回想他拿走的香料中是否有龙涎,可龙涎份量太小,第一时间没能察觉也是可能的。可杜且若是有龙涎香,她早便卖了还债,又何必苦苦支撑一个沈家。

“兄长若是去了流放之地,沉水记还是要有人来主事,母亲也要有人照看。”

章以行可没有那般容易上当,“你在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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