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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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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且听说王妃把所有的高丽婢都送回顾家的消息,心中并没有释然,反倒多了一层隐忧。如此一来,顾衍算是彻底得罪泉州府各级官员的女眷。且不论顾氏是否具有最终夺得香会的能力,他眼下已经成为官员女眷的眼中钉、肉中刺。此计不成,顾衍必然还会有另外的手段收买人心。

离十五的斗香大会还有十日。

杜且虽说没有信心能赢顾衍,但也不想输得太惨。可章葳蕤却信心满满地说,一定要赢,不会让她失望。

而她这些时日,忙于重整沉水记的香工、香坊,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理会旁的事情。她也可以像顾衍一样,上下打点。以她在泉州城之名和家世背景,她要想走动,定然可以拉到不少的同盟。

可她没有这么做,也不屑于如此。

东平王妃把人送回的当夜,顾衍泉州城最大的酒肆设宴,听说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中秋月圆,毕竟那日是斗香大会。可这也间接在提醒这些人,他们应该做什么。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这些官员的女眷可没有那般好相与,人是没有不让去,但狠话却一个个撂下。喝酒可以,其他的自己看着办。

东平王没有去,他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而平常这种宴请,他也是不会出席的。顾衍不过是一介商贾,他没有必要迂尊降贵去应酬。

刘慎也没去,他的公务更为繁忙。做为泉州知府与市舶司提举,他理应避嫌,不与地方商贾往来过密。

至于主理香会事宜的香药局正使赵冬觉,更该避嫌。而他向来惧内,不出席也实属正常。

因此,剩下的赴宴之人,寥寥无几。

杜且再度来到东平王府,王妃和吕氏正在喝酒赏月。她似有预料,带了十坛的梨花白。

“阿且来了。”吕氏与杜且同岁,往来不多,但还算投缘,“你这是也打算设宴?”

杜且不禁揶揄道:“只可惜没有美人相陪,这宴不成宴,只有酒还算是不错,入得了两位贵人的口。”

王妃笑骂道:“这梨花白要是不能喝,这城中可就没有酒是能喝的。阿且,这是纯心气人不成?”

吕氏大笑,“以往在京城,没有喝过思凡楼的酒,没想到在泉州城,倒是时常都能喝到。这还要多亏阿且,总算是得偿所愿。”

“这有什么!明日我让人送几坛过去,只是怕你不敢收。”杜且这是明着送礼,顾衍可以大张旗鼓地送人,而她不过就是送几坛酒。用顾衍的话来说,中秋佳节临近,理应普天同庆。既然是庆,无酒不欢。在这个城中,最好的酒只有杜且能如此阔绰地说送便送。

吕氏也不与她客套,“家中正缺酒,我却之不恭了。”

“王妃素喜朝露,前几日外翁差人送了一些过来,不方便直接送到王府,明日我便让人送过来。”

王妃也没有推辞,“我听闻,你那些千日春开过封了?”

杜且不慌不忙地回道:“王妃倒是消息灵通,千日春是启封了,但这酒也不好到处拿着送人,始终是送嫁酒。妾要是送到王府来,王爷还以为妾居心不良。”

送嫁送到成过亲的夫妻处,那岂不是盼着二嫁,不太吉利。

“等改日,妾让章四找一坛,寻个由头给喝了。”

吕氏也凑上来,“听闻你都跟你家中那个牙人一起喝的?你跟人家喝送嫁酒,到底是何意?”

杜且依然是神情淡然,“妾是个酒鬼,一般人都喝不过妾,陈年的千日春又常常能把人灌醉,妾一个人喝也无趣,正好棋逢对手,酒逢知己。”

“为何你不找我与王妃一同喝?”吕氏存心逗她,杜且这些年总是不闲不淡的表情,很难在她脸上看到多余的表情,可这并不代表杜且事事都能应付自如。嫁入沈家,一个人独自过活,吕氏不相信杜且像表面看上去的平静如水。

杜且睨了她一眼,“你喝得过我吗?”

吕氏耸了耸肩,“喝不过,也是能喝的,非得喝得过你,才能和你一起喝酒吗?若是如此,还有何乐趣可言?”

“可你都喝不过我了,最后我还是要自己一个人喝。一个人喝,又有何乐趣?”

吕氏被噎了一下,仍是乐此不疲地追问:“听闻那牙人面若好女,俊秀不凡,你可是动了凡心?”

杜且似乎早就做好应对这些问题的准备,但吕氏问起来时,她的眼前还是划过弃之那张深邃而精致的俊颜,浓烈却又清冷,疏离却又热情,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对于弃之那份有些特殊的依赖。因此,她对章葳蕤说,那是家人之情,在沈家之人都能称之为家人。她会为了护他与章葳蕤起争执,而事实上章葳蕤并非都是错的,但她不想让弃之因此而受到伤害。可能是因为他的过往,让她心生怜悯,可能是因为他曾那般毫无顾忌地帮助过她,让她不再孤独。

“妾与弃之是家人!”杜且把准备好的答案说出来时,有了片刻的迟疑,“虽然他可能不这么认为,但他在沈家偏院,又是我的牙人,自然也如同家人一般。”

这回,王妃也不得不对杜且多看了一眼,“阿且,你平时不是话多之人,今日为了同一个人,竟然解释了这么多。这是早已想好的说辞吗?由此可见,此人在你心中,份量颇重。”

被东平王妃一语道破,杜且愣了许久,但还是一如往常地淡淡回道:“王妃多虑了,妾是沈家的人,妾心里清楚,绝不敢心生妄念。之所以解释这么多,是不想坏了弃之的风评。近日来,流言蜚语颇多,妾倒是不打紧,但弃之不应该受到牵连。”

“可他的名声一向不好。”吕氏说。

“那是世人对他有所误解,也有可能是有人有意为之。”杜且还是为弃之辩白,虽然弃之从未在意过。

王妃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阿且,我知道这些年难为你了,可你出身士宦,不该与这些三教九流之人交往过密,更不该以家人相称。士庶终有别,而他又是半南蕃,出身不详。”

杜且只能勉力一笑,“妾当然明白有些人不能依靠,比如章子安。章家累世皇商,可他还是做出如此不耻之事。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弃之的身世并不能说明妾不能与之结交。妾需要他,眼下不能没有他,妾要撑起整个沈家,一个人是不行的。王妃,你能明白一个人的无助吗?没有可以帮你,没人可以依靠,万事都要靠自己。”

王妃和吕氏同时沉默了。

来到这泉州城,她们何尝不是如此走来。远离家人,远离亲朋,孤军奋战。不是无人可依,是不敢依,因为每个人都想从你身上拿到他们想要的。

“只有弃之告诉妾,他想要什么,而妾正好有。如此一来,两不相欠,岂不快哉。”

走出东平王府,已是亥时。月亮躲进云层,一路昏暗。

杜且轻轻一声叹息,还未钻进马车,眼角余光忽现一道光亮,隐隐绰绰,由远而近。路人不多,本来不会过于在意,但似有若无的木樨香钻进鼻尖,清浅而又熟悉。

她探出头来。

一道颀长的身影施施然地出去,宽袍曳地,一如月光般清冷,却又无法让人移开目光。他似乎总是这副样子,对谁都是七分热络,三分淡然,可一旦只剩他一个人,所有的热络消失不见,脸上只剩淡漠。

杜且始终不愿承认,她与弃之是同一种人。同样的伪装,只是因为不想被看轻。是以,她听不得别人说他半句是非,尽力维护。

“你怎么来了?”

弃之递给她一件外袍,“春桃说,出门时冬青忘了,入秋风大,我正好无事,便送来了。”

“多谢!”杜且接过,“正好,同我一起走走。”

弃之提着灯笼,“大娘子请。”

杜且打发冬青在后面跟着,让马车先回去,“方才与王妃喝了些酒,想散散酒气。”

弃之莫敢不从,灯笼在前,照亮她脚下的路。

“顾衍干的那些事情,你可知晓?”杜且轻声问他。

弃之没有否认,“我能不知道吗?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二十名高丽婢,还有昆仑奴,都不是登记在册的。可眼下却没有人查他!”

杜且当然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刘知府对此最为清楚,可他却没有彻查的打算,已经足够说明问题。”高丽婢和昆仑奴,都是私舶之物,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而奴隶的买卖是黑市交易,但官府并没有查办的意思,如同度牒一般,价钱炒到天高,依然没人过问,只因官府也是有利可图。而奴隶的买卖,与官府全无干系,买卖的是高丽人,而非宋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不能便宜顾衍,不是吗?”

“有些便宜还是要便宜他。”弃之看了她一眼,眸光略暗,“其实本地的海商大部分都与私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有些人甚至与海盗都有勾联,为他们提供劫掠之物的倾销。”

“你是说顾衍?”

“其中之一吧!”弃之语气轻松,“许多大海商都是从私舶走过来的,在泉州未设立市舶司时,大部分都是私舶,走私极是严重。因此,朝廷才会在此新立市舶司,统管海上贸易。但朝廷只要香料和珍宝,还有丰厚的赋税,其他的一律不管。”

杜且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沈家以前也是私舶起家?”

弃之没有回答,只说了一句:“过往之事,我只是听说,彼时我还小,并未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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