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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 在舷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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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七个多小时过去了。

谷杭还在计算。她因为某些个人原因,每个小时也就休息了不到一分钟。没有上厕所,没有喝水,没有停止用眼。终于,奥尔良回来了。

奥尔良一回来,谷杭就把铅笔拍在桌子上。吓了奥尔良一跳。然后谷杭开始尝试让自己休息一下。

没有回忆,没有任何回忆涌现出来。

太好了!

“太好了!”谷杭大叫一声,“我!解!放!了!太好了!”

“你刚才又想起那些事了?”奥尔良问她。

谷杭扑进奥尔良怀里:“对呀!还好你回来了!你看!我现在没事了。是不是很神奇!?是不是??你一回来,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话说回来现在几点了?啊!不是吧!?都过去七个小时了!!你!你去哪了?说实话!是不是碰见美女了!不说实话,我可是很凶残的哦。”

谷杭的确是累了,她和奥尔良开了会儿玩笑,就走到外面甲板上去了。谷杭只穿了薄薄的衬衫,她说太热了,所以奥尔良在后面帮她拿着她的皮夹克,紧紧跟随着。他俩其实并不是情侣。谷杭那种荒诞不羁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奥尔良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有五分钟的时间哦!五分钟!来吧,和我聊一聊。”谷杭说。

奥尔良走到舷墙边,靠着扶手。这个时候气氛有些沉重。12天前,在纽约时,奥尔良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他的生父在挖矿时被炸死了。奥尔良有两个父亲。奥尔良先生全名凯尔泰施·奥尔良,凯尔泰施在匈牙利语中是“鞋匠”的意思,后来演化成了姓氏。奥尔良的生父老凯尔泰施虽然是金矿场的场长,虽然坐拥整座金矿山,但是所有的盈利都要交到比尔逊元帅手上。所以老凯尔泰施没什么钱。6年前,奥尔良18岁,老凯尔泰施想让奥尔良去伦敦的皇家矿业学院读大学,但是没钱。比尔逊膝下无子,于是老凯尔泰施把奥尔良过继给了比尔逊。所以在法律上,现在比尔逊是奥尔良的父亲。信上说,老凯尔泰施在挖矿的时候被炸死了。

然后他就要求和谷杭一起去旧金山。当谷杭提出来要双人间的时候,幽默的范德比尔特先生老脸一红,主动要求要当谷杭格格的红娘。范德比尔特先生买下了纽约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印上了一道“通缉令”:“急寻一个名叫凯尔泰施·奥尔良的24岁青年男子。抓来死的赏50美元,抓来活的赏50万美元。”附录写到:“注意,该男子枪法极佳,在伦敦拿过冠军。而且该男子为皇家矿业学院博士毕业生,抓捕时一定万分小心。”

老先生是挺幽默的,但是的确,真的没人敢抓奥尔良。再说奥尔良他人就在范德比尔特铁路公司,就在老先生眼皮子底下,通缉个猴啊??范德比尔特就是想让全美国知道,有奥尔良这么个人,之后再把谷杭给捧红了的话,明星效应对于卡耐基钢铁厂是有极大的助益的。

话说回来,再看尼加拉瓜湖的这片甲板上。在圣卡洛斯的时候,奥尔良收到了两封电报。自从南北战争结束之后,电报生意就是非常火热的。这两封电报打到圣迭戈,然后坐船从圣迭戈到了圣卡洛斯。奥尔良拿到这两封电报,感觉很诧异。一封来自奥尔良的父亲比尔逊元帅,另一封信,来自奥尔良的双胞胎姐姐伊莎贝拉。奥尔良有一个姐姐,亲姐姐,双胞胎姐姐,叫伊莎贝拉·凯尔泰西亚。这个名字是老凯尔泰施改的,老凯尔泰施故意把伊莎贝拉的名字改成姓在后,抹去了名字中的匈牙利民族痕迹,老凯尔泰施觉得这样子的话,伊莎贝拉长大以后更容易嫁出去。这两封电报一封来自比尔逊,另一封来自伊莎贝拉。两封电报都很短,每一封就一句话,这是透过薄薄的透光的信封隐隐约约能看见的。这不应该呀。大家知道,自从南北战争结束之后,国家的电报系统成为了最发达的通信系统。只要你有钱,就算你发一篇几百字的电报,发报员也是愿意发的,挣钱呀。矿场所有利润都归比尔逊,比尔逊不缺钱,这个自然是不用说。凯尔泰西亚也不缺钱的,整个矿山的东北区被划归为凯尔泰西亚的私有领地,从东北区挖出来的矿,都必须先给凯尔泰西亚交税,交完税才准离开东北区,拉进比尔逊元帅的仓库里。两位都不缺钱,为什么就发了一句电报过来?

奥尔良心中有一丝丝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吓到了他。他不敢打开这两封电报。他一看到这两封电报,就焦虑难堪,根本不敢打开。本来就是,6年前,本来伊莎贝拉和奥尔良俩人是可以竞争一下的。但是老凯尔泰施拦住了他们俩,仅仅一句:“伊莎贝拉没必要读那么多书啦。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让给弟弟吧,是不是,伊莎贝拉?”就改变了伊莎贝拉的命运。伊莎贝拉一直对此愤愤怒怒意难平。奥尔良也知道。送别奥尔良那天,伊莎贝拉甚至都没去港口。至于比尔逊父亲,压力更是巨大。6年以来,奥尔良一直努力学习,努力不辜负比尔逊父亲对他的期望。比尔逊父亲每次寄钱给奥尔良的同时,也寄去一封信。在伦敦的皇家矿业学院读书,这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比尔逊父亲每次寄钱,奥尔良也更加觉得重担在肩。既然已经成为了比尔逊的儿子,那就不能给“阿拉罕布拉”这个光荣的姓氏抹黑。荣耀与责任也必然是一份压力,压得奥尔良脱不开身,宛如窒息。这个时候,父亲又来信了,而且还是和姐姐的信一起来的。两封电报都是只有一句话。父亲的威严既令奥尔良仰慕不已,又让他惊恐万分。想当年,比尔逊保护了老凯尔泰施,这份永远还不完的施舍也已经变成了血脉之中一生的债务。他对于比尔逊父亲,自然是完全相信。但是相信之中,却又布满了疑云。每一次寄来钱时,就让奥尔良起疑。最近钱这么不好赚,父亲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盈利?每一次,他给伊莎贝拉写家书的时候,也往往透露出对于姐姐的关心与忧虑。他本来是想拥有一个圆满的家庭的,但是必然地,这成为了奢望。

最后攻读博士学位的一年多时间,奥尔良越发觉得事态不妙。先是资金的短缺,市场的迷雾,让他在本来就有的惊恐之中彷徨不已,却又平添了对于金矿厂目前到底怎么样了的忧虑。一切还好不好?没有明确的回应。一切,就是这样的颓废,仿佛连时间都变得缓慢。但是奥尔良并不甘心,当他仔细分析那些家书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不平常的事实。在伊莎贝拉与比尔逊之间,存在着一道明显的裂痕。老凯尔泰施还在的时候,这条裂痕只不过是生意上的。不过是比尔逊常常抱怨,说伊莎贝拉的东北区收关税收得太高了。而伊莎贝拉则是常常忿忿不平,说比尔逊元帅有大量保值资产来路不明。而且伊莎贝拉在描述到老凯尔泰施的时候,也是一点都不尊老。老凯尔泰施也常常给奥尔良写家书,里面都是对于奥尔良的谆谆告诫,对他说:不要总是像你姐姐那样,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而伊莎贝拉姐姐则是在家书中屡次三番地向奥尔良控告老凯尔泰施,说他包庇比尔逊元帅。这一切都使得奥尔良同学感到不安。他以最快的速度和最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学业。随后就回了纽约,准备前往旧金山的行程。

旧金山也好,圣弗朗西斯科也罢,已经在奥尔良心中变得越来越难以驾驭。他本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聪慧过人的天赋与积极向上的情操被生父老凯尔泰施所赏识,来到伦敦,这座全世界都仰慕的不列颠首都,英格兰的荣光照耀之地。但是现在呢?老凯尔泰施死了。而且在那封信中还写道,他是在东北区被炸死的。伊莎贝拉的东北区!啊……

自从离开了纽约之后,奥尔良就在船舱里坐立不安。我们知道,奥尔良是在纽约收到老凯尔泰施死了的消息的,当时他是立刻打开信封了,立刻知道了;后来,在范德比尔特的蒸汽轮船停靠在尼加拉瓜湖的著名入湖口圣卡洛斯的时候,奥尔良收到了两封电报,一封来自他法律上的父亲比尔逊元帅,另一封来自她忿忿不平的暴躁老姐伊莎贝拉。两封电报都只有一句话,导致奥尔良根本不敢打开,而且一天到晚坐如针毡。连完颜谷杭都看出来了。谷杭和奥尔良的感情就像天空一样永恒不变,这个我们以后再讲,所以奥尔良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谷杭——当然了,每个小时都最多能“告诉”个五分钟,真叫人憋屈——谷杭虽然总是忙着计算天气预报的事情,但是多多少少还是在思忖着关于伊莎贝拉、比尔逊的一切的。她亦曾宽慰过奥尔良,说只是电报而已,大胆打开读吧!但是这种说一句话就带一个感叹号的家伙,你能信她?!于是奥尔良就一直没有打开。

今天下午,他鼓起勇气去甲板上找谷杭。他想和谷杭一起拆开电报一起看,这样一来,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宽慰。

“没时间的,你影响我工作效率了。”

啊……被谷杭拒绝了……

奥尔良就在甲板上站了七个多小时。他想拆开看,但是又害怕。不过七个小时还不敢打开看着实有一些过分。最后,随着天色变暗。他回到了客舱的走廊,借着灯光,他打开了两封信。

于是他立刻走进房间想和谷杭说这事。

“太好了!我解放了!太好了!”谷杭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摆脱了回忆带给她的阴影,奥尔良的存在让她变得平静、温顺。

现在两人回到了甲板上面,奥尔良给谷杭看那两封信。

一封来自父亲比尔逊元帅,信上只有一句话:

“当时老凯尔泰施和伊莎贝拉两人一起点火出洞,只有伊莎贝拉一个人出来,她身上全是血,但是没有伤,而且在她脸上的血呈喷溅状——她出洞进了掩体之后,炸药才爆炸。”

“这不是废话吗?”谷杭很诧异,“《导火索工程》这门课上讲得明明白白呀,无论矿道多长,必须保证点火者进入掩体后再爆炸,严禁为了省导火索,让点火者仅仅是逃到矿道内炸药冲击波达不到的地方,炸药就爆炸,这是不允许的呀。而且还要求了,点火时只准点火者一个人在矿道里,其他所有人必须出洞,点火时矿道里只有点火者一个人,必须这样才行啊。你们矿上也太不专业了吧。”

“不是不专业,”奥尔良跟她解释,“2年前开始,我的生父老凯尔泰施,就一直是手把手教伊莎贝拉采矿的所有工序。从前,一直是东北区那些印第安人负责挖矿,伊莎贝拉只负责收钱。6年前我离开矿厂的时候,生父就为了补偿伊莎贝拉,把整个东北区划为她的私有财产。毕竟我们那时候18岁,虽然差几个月,但是那些政府文员也挺好骗的。随便编一编,差几个月未满18岁的我们俩就编成了已满18岁。但是不知为何,2年前,我的生父突然决定把自己的挖矿手艺全都传给伊莎贝拉。我姐就开始经常下矿。但是并不是很频繁,不知道为什么,老凯尔泰施一面努力教导我姐姐,一面又尽量控制我姐姐她下矿道的次数。”

谷杭看了一眼手表,赶紧快速打断他的话:“总之!没有爆炸但是身上有血。就是说,你的双胞胎姐妹伊莎贝拉,极有可能用刀子之类的东西,杀了老凯尔泰施。”

“是双胞胎姐姐。”奥尔良补充道。

谷杭抓紧时间说:“嗯嗯,我只有五分钟,看第二封信。第一封信比尔逊元帅控告你姐姐杀父亲。我明白了。”

奥尔良打开第二封信,那是他姐姐伊莎贝拉的信,也是只有一句话:

“无论比尔逊那个老不死的说什么你都别信,回来我再跟你详谈。”

“好……好简洁。”谷杭吓得瞳孔缩小,“‘详谈’二字,尤其让人,后背发麻。”

奥尔良看了一眼谷杭:“我还没告诉我姐我在伦敦有女朋友了。”

“没有的事!”谷杭继续,“我可不是你女朋友!我们还没有确立关系呢!你可能会觉得我送你的那几个吻是在暗示什么,可是那都完全是礼节性的呀!不是吗?!”

奥尔良动了动眉头:“纽约的报纸会随着我们的船一同到达加利福尼亚。再说,嘴对嘴接吻……算礼节?清国的吗?”

“当然不是,哈哈。”谷杭笑得声音都变了。

“那英国也没这个礼节呀。”

“说不定……米兰、热那亚之类的地方有呢??你可以去……旅旅游?”

奥尔良哼哼笑了两声。

“完啦!!!!”完颜谷杭蹲下来抱着头大叫,“完了完了完了!伊莎贝拉一定会跟我决斗的!我死啦!!怎么办呀!我不会玩枪啊!!!”

“肯定不会告诉她你吻过我啦。”奥尔良把谷杭搀起来。本来是一件让奥尔良忧心忡忡,心情糟透,仿佛一团乱麻的糟心事情,被谷杭如此这般地瞎胡闹了一通,那些阴暗的东西就全都忘干净了。奥尔良有时候真的想真心地问一问,谷杭这么耍宝,其实是故意逗他开心,以防他心生抑郁的吧。谷杭真的,是个超级体贴的女孩。

“啊!”谷杭看了一眼手表又大叫了一声,“5分钟到了!!”

这时突然一声惊雷,天降暴雨。

谷杭深吸一口气:“不是吧!!!!!!!!”

“快回去!会感冒的!”奥尔良把谷杭拉回了船舱里。

谷杭刚回房间,就跃过两张床,一头撞在舷窗上,顾不得疼,盯着外面。

“怎么样了?”奥尔良问。

“赌局呀!完了。我彻底输了。这怎么跟卡耐基先生交差呀。”谷杭哭了。

“我是说你的头,然我看看,没流血吧。”奥尔良扶着谷杭的头,仔细看着头发里面,看来只是轻轻撞了一下。因为头撞舷窗的同时,谷杭两只手撑了一下,所以冲击力不大。

“一加一等于三。”谷杭小声说。

“别闹情绪啦。”奥尔良说着,把谷杭扶到床上,“你都两天没合眼了。快点睡觉。”

刚才因为天气冷,奥尔良顺手把皮夹克给谷杭穿上了。谷杭现在躺在床上,脱了鞋,脱了皮夹克,摘了手表:“这手表就送你吧。”

“为什么?”奥尔良有点惊讶。

“就我这个智商,连天气预报都算不准,下半辈子几乎也就用不上手表了。”谷杭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

“行啦。你智商要是低,我的智商就可以掏出来扔湖里喂鲨鱼了。”奥尔良把椅子搬到床边坐下。

“鲨鱼?湖里有鲨鱼?”谷杭说。

“你一直不知道吗?啊,毕竟你一直在计算暴雨什么时候来,根本没有在乎我跟你说的。”奥尔良话没说完。

“有鲨鱼……”谷杭小脸惨白。

“没那么可……”还是没说完。

“船沉了怎么办……”谷杭缩进被子里。

“那也总比趴在桌子上24小时工作要强吧。”奥尔良试着宽慰她,虽然有些牵强。

“也对!”完颜谷杭则是对这种穷途之哭一般的宽慰竟然很买账,“就是的。我睡觉了!不算了!爱谁谁!谁爱算谁算去!晚安!”

“晚安。”奥尔良站起来,躺到他自己的床上。

窗外雨声躁动着。雨水打在轮船的钢板上,声音更是好听。在暴雨中,木板和钢板上的雨滴响成一片,落成一滩。在如此彻底的音乐中,奥尔良则更关注谷杭的呼吸声。他仔细地听着,不敢丝毫,错过一秒。他担心谷杭会因为工作过度而感冒,所以一直没睡。

暴雨如注,伴随着的则是大风。轮船微微地摇摆着,幅度不大。奥尔良把煤油灯熄了,看着舷窗外的雨,听着谷杭的呼吸和梦呓。雨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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