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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在初次见面时还应当注意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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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贝拉没过多久就走神了,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火车正在减速靠近凯尔泰斯金矿场的火车站,汽笛声尖尖的。她侧头瞅了一眼窗外,正巧看到舒青书在跑着追火车。

“她那个样子是不可能赶得上的。”伊莎贝拉看着她说,“她背上背的是什么呀?天呐。这福建小妹力气真大。”

舒青书身上背着的当然是昨天晚上挖出来的矿,比尔逊元帅叫她赶紧去提纯了,然后好放进比尔逊元帅的保险箱里。这种事情当然不会被伊莎贝拉所察觉,毕竟一个24岁的姑娘怎么会想得到,比尔逊元帅会逼迫舒青书冒着生命危险,在已经溃裂的老旧矿坑里进一步挖掘。

这时火车已经停稳了,伊莎贝拉在车头门口找到了列车长。她手里捏着一把小伞,另一只手拿着手帕轻轻挡住鼻子,用伞柄敲了敲门,穿着制服的列车长就从车头走了出来,是白人,不胖,年纪不大,出来之后站在角落给伊莎贝拉让出足够的空间。

“有什么事吗?凯尔泰西亚女士。”列车长开口问到。

“我想让你的列车在这一站多停一会儿,尊敬的列车长先生。”伊莎贝拉说。

她有些尴尬,也有些担心,所以就不明智地想要解释。但列车长直接叫来了乘务员。

“安排一下,列车会晚一点再开。”列车长说。

伊莎贝拉才缓过神来,毕竟自己是场长,东北区的场长。

“路权木棒我们出发时已经拿了。请放心,女士,知道您在车上,我们特地拿的没有时间限制的那根路权木棒。所以停靠多长时间都可以,凯尔泰西亚女士。”列车长就这么提醒到,伊莎贝拉的确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很不专心。

“啊,不,不是。我就是办点事情。我……我找个人,她也要上车,马上回来。”伊莎贝拉微笑着下了车,换了只手拿伞,快步在月台上走着,准备去迎舒青书。

火车上除了阿尔顿,只有商务车厢里的两三个矿工。她完全不用这么心中有愧地跑的,列车长心里想着。

舒青书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背着那一袋子金矿慢慢走着。看到伊莎贝拉冲了过来,又听到了火车还没走的消息,她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伊莎贝拉拉着她的手,她也觉得不真实。因为不要说是读者了,从她们两个人那里,信息就是不对等的。金矿场的所有签长期合同的人,即使是雅各布,即使是蒂姆,即使是元帅,都不知道的事情。

连舒青书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

舒青书和伊莎贝拉是好朋友。

她们不常见面,一周只有一次。就是周日的上午。到那时舒青书会偷偷去找伊莎贝拉聊天。但是是不见面的聊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所以有些障碍,尤其对于长时间处在黑火药的爆炸声和矿道崩塌声中,耳膜早已受损的舒青书来说,有些障碍。她知道她是舒青书,但是她不知道她是凯尔泰西亚。这样的约会每周日进行一次,已经持续了快一年了。

所以现在舒青书很疑惑,为什么眼前这个伊莎贝拉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像1868年夏天她俩被比尔逊元帅强行调开之前那半年一样亲切。她不知道她是她,所以不明白。可能是旧感情还在。“我帮你拿这个袋子吗?”不,不行,凯尔泰西亚女士。“我帮你叫停了火车,快跑几步,能赶上的。”您太客气了凯尔泰西亚女士。舒青书现在的状况,让这些应付变得生硬冰冷。她一方面不敢让伊莎贝拉碰她的袋子,只要她拿着,就能够装出一副很轻盈的样子,伊莎贝拉应该就看不出来里面装着粗金矿,也就不知道她是要去提纯去的。可是与此同时伊莎贝拉又很热情,使她无法相信伊莎贝拉是真的来刺探凯尔泰斯金矿场的私掘私采情况的。两年前相处的那些过往历历在目,她应该值得信任,她不应当被怀疑。舒青书想着。

“我明白了!”伊莎贝拉看舒青书不说活了,就说,“你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咱俩在说话,对吧?”

“要不然呢?教训还不够惨吗?”

伊莎贝拉清楚地知道每周日和她聊天的那个声音就是舒青书,她看着山林里四处清楚明了的矿洞,看着舒青书手里的袋子,看着她的神情。她知道舒青书就是那个人,但是她目前还不知道舒青书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她。伊莎贝拉尤其在看到舒青书专心赶路的样子时,难以抑制心中的敬意;她又看了看火车冒出来的黑烟,还是很远的,所以她趁这个时候就又随心所欲地演讲了一番:

“你知道吗?舒,你真的很令人尊敬。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聊天了。我学挖矿的速度也慢下来了。我至今一回想起来,还会四肢隐隐作痛:那时候爸爸让你带着我下矿,你恨不得一天之内把所有技术交给我。我那时每天累到走不了路,我爸不仅不心疼我,还骂我懒。我那时候真的是生不如死,天天跟着你学这学那。可是虽然现在想起还有所惊悸,但是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舒,你圆了我的矿井梦。你真的太牛了。这个世界上,有高等种族和劣等种族之分吗?我想了又想,后来我觉得,还是有。还是有的。为什么英国的殖民地总是比法国的繁华?为什么中美洲合众国的众参两院没办法像美国那样行之有效?为什么非洲人被贩卖?那些非洲人,生活在领导人的寿命是国民平均寿命的3倍甚至4倍的国家,与法国人做了30年的生意却仍依靠排外来刺激国力发展,经济转型连起步都还没起步就已经出现了萧条,在敌人面前不堪一击,一群没有机会接受教育的国民养活着一群不用交税的特权者,明明自己也是外来户还敢在法军面前义正严辞。除非他们的国民能够离开非洲这片土地,他们永远无法真正地激发自己的创造力和热情奔放的体力与智力。换句话说,他们只能看着其他人,甚至是其他国家走向成功,而自己却只能在世界的角落里孤零零地舔着伤口,因为他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家之内,这样一个总统年龄是国民平均寿命4倍的国家之内。而当他们被贩卖到美国,事情又展现出了它的另一面。你知道的,无论是清国人还是非洲人,他们完全可以不在17岁时就结婚,他们完全可以不生5个孩子,他们完全可以不去听那卖艺之人勾人魂魄的风骚舞蹈,而是回家坐在桌前读一读我国的独立宣件、每年签署的法案以及慈善家免费资助的各种科普小手册。只要他们能够清楚认识到艰苦奋斗的生活给他们带来的意义,能够坚持到30岁,甚至是40岁再结婚;只要他们能努力完成自己的工作,学会作为一个学徒应该学会的,而不是总是用停工来抱怨;只要他们不要拿慈善人士给他们的钱去买酒喝,灌醉自己,赌博,拿个小左轮欺凌弱小:他们就有可能摆脱贫困与痛苦。至少不会被连开十枪打死。但是他们做不到,他们忍不住,所以现在他们被人按住脖子,丢了性命。如果说真的有种族差异,这就是种族差异。它广泛存在于每个民族,区分出了优秀与不及格,勤劳与放纵,踏实与浮夸,勇敢与狂妄,智者与井底之蛙,天才与娇纵败儿。如果有差异,这就是种族地大数量级的界面上运算出的不同种族内部群落模态的差异性。”

舒青书不是特别想在这个时候讨论关于象牙海岸与法国之间谁更加厉害的事情,也更不是特别想在这个时候讨论在遥远的2020年到底会有多少把AK47被售卖给南撒哈拉乍得湖畔的居民,而不是为他们提供米、面、甚至是糖果。她现在只想着怎么做才能让矿道老手伊莎贝拉不至于发现她背着的袋子里面有黄金。至少舒青书是做了一些伪装的,从表面上看这个袋子很干净、整洁,不至于能猜得出里面放的是矿土。伊莎贝拉依然在那里一句句说着。她怎么那么能说会道?问题在于,为什么她要对我舒青书说这些?舒青书一边想着,这位熟悉的陌生人一边说着,就到了车站的月台上了。

加利福尼亚人随性大方,没有任何的种族隔离政策。但是这也意味着金钱是构成这里等级、种族和阶级的关键。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发生的事情:舒青书拿出一张10美元给售票员,登上了首节车厢的头等舱;伊莎贝拉紧随其后,也上了车。她特意去找列车长握手致谢,还客套了几句。而阿尔顿则是坐在后面单价5美元的二等车箱,经济舱,脑袋伸出窗外,好奇地打量着上了车的两人。至于后面更便宜的车箱,很抱歉,如之前所说,几乎没有人。就算是最便宜的车票,一张也售价3美元。想想吧,在这种15美分就能买12个鸡蛋的穷乡僻壤,哪怕你并不是去圣弗朗西斯科,而是仅仅坐一两站,仅仅是为了出山,去滨海的地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你也要花费这么多钱!所以后面几个车箱几乎是空的。没人愿意坐火车离开金矿场,也没人愿意住。大多数工人只是在离金矿场较远的林子里打保龄球、喝啤酒,度过从周一到周五的休息时光。

“反正路权是在我们手上的。这样吧,”列车长说,“让三等车箱的所有乘客都做到一个车箱里,反正也就那么两三个人,您也看见了,不会很拥挤。这样就只拉着头等、二等和三等的头一节车厢。其它车厢脱了钩,扔在这个车站就行了。等到了圣弗朗西斯科,我写电报给金矿场总站的司机,让他们把那几节车厢拉回总站不就得了。这样子,车厢少了,咱们能开快些,就能按时到达圣弗朗西斯科了,帮您省时间。”

伊莎贝拉同意并谢谢了列车长。列车长去执行时,伊莎贝拉偷偷地向舒青书淡淡一笑,说:“看见了没,垄断者还没出村子,就开始限产了。”

舒青书送了耸肩。她的包间和伊莎贝拉的包间是对门,中间只隔着一条走廊。

“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两道蹙眉痕出现在伊莎贝拉雪白的眉间,她问舒青书,“你为什么老回避我,除非两人独处的时候。”

“不然呢?聊什么?聊3年前你是怎么念错我名字的,还是2年前我们的友情差点让我们多么地命悬一线的?”舒青书忍不住多看几眼美丽的伊莎贝拉,但是依然摆着一副不好惹的架子。

“或者聊聊,是谁上周日说,‘帮我偷一捆炸药,到时候再买新的就行了’。”伊莎贝拉笑了笑,问。

舒青书非常惊讶而生气:“据我所知,我值得尊敬的伊莎贝拉·凯尔泰西亚女士。我们矿场和你们矿场的炸药,自古以来就是由您来负责购买和账目登记的!谁会去偷呢?”

说完,舒青书就猛地关上了门。

“女士、女士……我有那么老吗?”伊莎贝拉问了一句,就关上了自己的门。

“明明是你让我买炸药去的。是你,我才非得花30美元去圣弗朗西斯科。明明是你!我真是奇了怪了。”伊莎贝拉关上门后自言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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