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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戏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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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相时的旁边便空了下来。

帝后还未到,殿内的气氛相对比较活跃,皇室宗亲们互相谈笑,十分热闹,坐了片刻后,陆珩从大殿门口进来,径直走到陆相时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陆相时有点紧张地望着他,给他倒茶道:“十三叔,喝茶。”

陆珩淡淡抿了口,目光瞥着她,漫不经心地问:“你紧张什么?”

“我哪有紧张?”陆相时下意识地否认,“我只是觉得,您坐我旁边,会不会不合适啊?您一个二品大员和我一个小女子坐在一起,礼官若是看到,该头疼了。”

“没事,”陆珩将喝完的茶盅递给她,示意她添满,“因为我身份有变,今日礼官特意询问了皇上到底如何安排我的位置时,我就在旁边,说与你同桌便好,皇上无意见。”

“哦。”陆相时安下心来。

可这件事安心了,却又有另外的事情让她的心提了起来,她有些闷闷不乐。

不多时,帝后与贵妃驾临,所有人起身朝帝后行礼,当今永和皇四十有六,三年前,太子不幸暴毙,皇上伤心欲绝,这三年来,又因日夜劳心政务,两鬓早已斑白;皇后四十有三,相比皇上,倒是保养得好,但岁月不饶人,眼角周围,即便是浓妆,也掩不住那岁月的褶皱。

贵妃吕氏,乃是二皇子的生母,相比皇后的衰老,端得是艳丽明媚,她穿着绯红刻丝小袄,头上插着赤金镶红宝石发簪,发簪颜色艳丽,将她衬得肌肤莹白,貌若桃李。

陆相时悄悄朝陆珩瞥去,却见陆珩的目光就落在那吕贵妃的身上。

她心下狐疑。

“诸位平身吧,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皇上轻轻抬手。

众人重新落座,皇上命摆膳,宫女们齐齐端着精美的膳食沿着红毯进来,纷纷将膳食摆在各张小桌上,然后井然有序地相继退出。

有人带头举杯敬永和皇,所有人便跟着起身敬酒,躬身行礼,念新年祝辞。

而后敬皇后,行礼、念祝辞,再落座。

皇后宣歌舞助兴,场面又逐渐热闹起来,虽没有人起身走动,但彼此坐得近的,却开始交头接耳闲聊起来,一段歌舞后,有郡主上前献艺。

便是那陆相时最不想遇见的灵犀郡主了。

灵犀郡主乃是福成长公主的女儿,福成长公主乃是皇上的姐姐,先帝早逝,福成长公主疼爱弟弟,姐弟俩感情一直很好,后来福成公主出嫁,生下第一个女儿时,皇上为表恩德,特赐了她的女儿灵犀郡主的封号。

这位灵犀郡主乃是福成长公主老来得女,所有人都宝贝得很,就连皇上对她都十分疼宠,但也因此让这位郡主自小便养成了一副骄纵的性子。

陆相时很不喜欢灵犀郡主,因为灵犀郡主喜欢找她的茬。

第31章

上次进宫, 灵犀郡主故意将茶水泼在她的身上;上上次进宫, 灵犀郡主说她不过是个捡来的, 许若兰和陆荣心善, 才让她入了陆家族谱, 否则凭她的身份,就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上上上次进宫, 灵犀郡主威胁她以后不准和陆珩走在一起,否则她就要她好看。

陆相时知道灵犀郡主刁难她的原因, 横竖不过就是因为看见了陆珩对自己好, 所以她心生嫉妒了, 不过那副因为嫉妒而刻意刁难她的嘴脸着实难看。

宗室贵女在夜宴上上前献艺乃是常事,灵犀郡主弹得一手好琵琶, 性情又自信张扬,主动献艺以博众人喝彩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琵琶声声声入耳, 煞是好听, 就连陆相时都不得不承认,的确弹得不错。

“不高兴?”耳边传来陆珩低声的问语。

陆相时微微抬头:“没有。”

她在想,她有什么才艺呢?

她什么才艺都没有,小时候许若兰请了许多名师教她琴棋书画, 她唯有对棋稍微感兴趣一点, 学得快些,其他的只能勉强看得过眼,若要在这等场合拿出来表演,那当真是献丑的, 而棋艺,却是不能在这等时候拿出来表演的。

除了棋,她擅长的便也只有唱戏了,可唱戏是上不得台面的。

早知道当初就该在书画上多费些心思了,陆珩的书画是极好的,她的书画若也极好,也能,也能与他多些闲话可说。

灵犀郡主一曲终了,皇上满意地捋了捋胡须,笑道:“你今年也已满十五岁了,你娘说你还未议亲,可是有钟意之人?”

灵犀郡主羞怯地笑:“娘的确已有心为侄女择婿了,只是侄女眼高于顶,非才高八斗者不喜,非温雅俊美者不喜,遂而还未有所决断。”

皇上笑道:“朕大燕国才貌双全者数之不尽,想要择得贤婿又有何难,像户部尚书陆珩便是不可多得的才貌双全之人,你以为如何?”

陆相时听闻此处,眼皮猛地一跳。

灵犀郡主闻言,眸光蓦地放亮,她怔了怔,而后起身,朝皇上跪拜道:“侄女……”

“皇上,”陆珩从座位上站起来,打断了灵犀郡主的话,他几步走上前,朝皇上跪拜道:“皇上,臣无心情爱,更无心娶妻纳妾,臣多谢皇上美意。”

说罢,俯首叩拜。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灵犀郡主不可置信地望着陆珩,她泪盈于睫,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上叹口气道:“你乃青年才俊,虽整日为公务操劳烦心,但又如何能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真打算这辈子都孤身一人吗?”

陆相时坐在座位上,死死地握紧了双拳。

皇上继续道:“你为朕日夜奔波劳累,朕知你忠心不渝,朕的大燕还需要更多你这样的人为朕效力分忧,你且告诉朕,你心仪谁,这汴京的贵女,朕可任由你挑。”

陆珩叩首道:“皇上厚爱,臣感激不尽,但臣无情无爱,早已决定此生不娶妻不纳妾,妻妾儿女只能分散臣的精力,只能绊住臣的脚步,臣不愿被束缚。臣这一生都只为皇上分忧,为大燕效力,为大燕百姓谋福,臣只想当臣,不想当夫和父,还望皇上成全。”

他跪在地上,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字字句句,砸在陆相时的心尖上。

以往陆珩说不会娶妻,她并不相信,因为时间在往后走,时间会悄无声息地改变一切,他今年不会娶妻,明年不会娶妻,却不代表他五年、十年后还是不会娶妻。

可是现在,当他在这个除夕夜当着所有的人对皇上说出这番话后,她终于相信了,她也不得不相信,因为他若将来反悔,便是欺君。

欺君之罪,乃是杀头之罪。

她忽然觉得很是难过。

为何当初她在知道许若兰在与叶雅萱商量她和许嘉致的婚事的时候,她没有拼死反抗呢?如若她拼死反抗,她或许就不用嫁给许嘉致了。

她不用嫁给许嘉致,她就能默默地守着陆十三,默默地过完她这一生。

满场死寂,皇上亦有些不可置信:“你当真要如此?”

“回皇上,臣如此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早在臣入仕的时候,臣便已经决定了,臣绝不会后悔,臣愿以项上人头承诺,此生不娶妻、不纳妾。”陆珩郑重道。

旁边的灵犀公主落下泪来。

皇上叹息道:“罢了,婚姻大事本就勉强不得,朕总不能逼着你娶妻,你既然不愿意娶妻,朕也不勉强你,你且回去坐着吧。”

陆珩叩首道谢,而后坐回座位上。

陆相时眼睛通红,陆珩苦笑了下,问她:“你哭什么?”

“我只是觉得,您太辛苦了,也太伟大了,您为了大燕的百姓,可以这般牺牲自己,实在令人佩服,可十三叔,一辈子那么长,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啊。”她压着哭声说。

陆珩淡淡地笑:“胸有沟壑,谈何孤独?”

“我没有十三叔您的胸襟,我也理解不了您的大志,我只知道,一个人他生于世间,长于世间,他是需要人陪的,而您身边,无人作伴。”

“若作伴之人并非我想要之人,那这作伴,又有何意义?”陆珩问她。

陆相时一噎,她恍然间想到自己,只觉满心苦涩。

“您说得对,若作伴之人并非想要之人,那和草木又有什么区别。”就像她自己,不能嫁给自己想嫁的人,嫁给谁都是嫁,过得顺遂是一生,过得坎坷也是一生。

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她自己已这般境地,她不希望陆十三也和她一样,她总希望,他能幸福。

桌上摆着的各种精美膳食陆相时没有半点胃口去尝,直到夜宴结束她也一筷子未动,待帝后离开,众人纷纷退场,灵犀郡主快步绕过众人追上陆珩,拦在陆珩面前。

陆家的几个小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说话。

灵犀郡主仰头望着陆珩:“表哥,你那般拒绝皇上赐婚,可是因为根本不愿意娶我?”

“不是。”陆珩淡声道。

“那是因为什么?”

“与你何干?”陆珩毫无耐心,“你挡路了,让开。”

“是不是因为你已经有意中人了?”灵犀郡主不依不饶地问道,她今日在殿上丢了大脸面,旁人会说什么?会说陆珩宁愿终身不娶,也不愿意娶她,她成了笑话!

“我有与没有,都与你无关,你给我让开。”

他声音极为低沉,已很是生气了,陆相时生怕陆珩当场发飙,赶忙拉着他绕道走:“十三叔,夜里凉,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陆相时!”灵犀厉声尖叫,“你个贱人,我与表哥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陆珩的眉宇赫然皱起,他一转身,在所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忽地扬手,一巴掌扇在灵犀郡主的脸上,这一巴掌的力道不可谓不重,打得灵犀郡主的脑袋狠狠地朝一边偏去,娇嫩的脸当即就肿了起来。

她满目不可置信,双目圆瞪,回头愤恨地瞪着陆珩:“你打我?”

陆临川从陆临修的身后跳出来:“打你怎么了?打的就是你!你一个大家闺秀,嘴巴怎么那么脏呢?张口就贱人贱人的,我姐招你惹你了,你竟然骂我姐?!”

这方的动静着实大,本是从重华殿出来朝外走的所有人都纷纷顿住了脚步,一个个的伸长了脑袋朝他们望过来。

灵犀郡主被打,福成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陆珩道:“陆珩,我女儿再如何说话,也轮不到你来教训吧,你凭什么打她?”

许若兰接话道:“长公主,你女儿张口骂了我的女儿,你不教训,自然只能由我们定王府的自己教训了,不过,灵犀郡主这性子,也的确欠教训,我们家十三爷打得没毛病。”

许若兰平时其实是个挺温和的人,在定王府那么多年,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她,也信服她,而她既能让府里上下的人都信服,自然是有她自己的本事的。

像这等人,怎可任别人任意欺辱。

福成长公主颤声道:“你们,你们定王府简直欺人太甚!”

许若兰回应道:“长公主这话说的,是我女儿受你女儿侮辱在先,你却说是我们定王府欺负人,难道你们长公主府的仗着有皇上撑腰就能这般欺负人吗?我们定王府的受了你们长公主府的欺负就只能忍气吞声,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是在说她们长公主府的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了。

福成长公主气得胸闷,好半天没喘上气来,而一边被陆珩打了一巴掌的灵犀郡主却已经哭上了,她嚷嚷道:“我又没有说错,陆相时不过是个捡来的野种,是最低等的贱民,就她也配进重华殿与我们一道参加皇家的除夕夜宴?她算什么东西?”

陆珩眉目冷然。

陆临修道:“灵犀郡主,您本是长辈,你们长辈说话,我们小辈本不该插嘴,可是您也太没有规矩了。我姐是我们定王府的嫡女,早已入了我们定王府族谱,您这般辱骂她,是将我们整个定王府的都骂了,您好歹也是贵女,说话怎能如此难听?”

第32章

旁边的看客们议论纷纷, 都是皇室中人, 寻常都多有接触, 长公主府和定王府的又都不好得罪, 便不好独独帮着哪一方。

有人劝道:“都少说一句,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 都散了吧。”

“对啊,都是自家人, 互相让一步, 算了吧, ”有人开口,便立刻有其他人出声劝诫道, “算了吧,传了出去多不好听啊, 哎。”

陆相时从陆珩的身后探出一个头来, 她本想对灵犀郡主说“你说得没错,我不算东西,算东西的是你。”可是,想到在这样的场合, 她这般说皇室之人, 只怕只会引起更大的争执,便只好将这等话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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