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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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临近考试，洛飞羽便越是发觉自己复习得不够好，那么多课本，习题堆在面前，而他真正能领悟到的却只有皮毛。他变得焦躁起来，但越是焦躁便越做不好事情——努力背单词却背了新的忘了旧的；卖力做数学题却急得焦头烂额也找不到合适的公式；索性翻开语文习题去做阅读理解，却忽然想起自己不应该在足够好的语文复习上再投入过多时间了。于是他强行将自己复习的重点又转移到他并不擅长的科目上，这样坚持了一会便感觉头晕目眩，不得不抬头望望窗外来舒缓放松下自己。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洛飞羽看了看教室墙面上的名言，一时间又斗志昂扬起来。是的，勤能补拙，只要投入足够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不懈努力，他就一定可以将那些薄弱科目的成绩提上去。洛飞羽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如同扎进水中闭气般一头扎进了书本里。
今天是周末，按理说现在洛飞羽应该在家里，但由于临近考试，所以他选择了留在学校复习。其实别的同学早就不那么频繁往家跑了，他们两周或三周回家一次，王明钊甚至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平时的衣物用品都是家里直接给他寄来。不过洛飞羽一直以“劳逸结合”为借口，每逢周末还是必回家休息。在他看来，连续在学校待几周就像马不停蹄参加了几场长跑比赛，会把人折磨坏的。即使这周他做出了留校复习的决定，但依然认为这只是特殊时期的权宜之计，并不具有普遍意义。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洛飞羽实在复习不下去了，他头晕得厉害，于是便起身走出了教室。外面的阳光格外好，整个冬天都难得见到这么和暖的阳光。在这样阳光的照耀下，被严冬摧残得萎靡不振的花草都恢复了些许生气。空荡荡的校园让他颇感自在，自在得如同一只在平静湖面上荡漾的小船。他在阳光下的走了一会儿，居然感觉有点热，便把棉服的拉链拉开了点。再走了一会儿他有些累，刚好到了教务楼门口，于是便走了进去，想在大厅里面坐下歇会儿。
大厅的西边有一排大大的分格铁皮信箱，每个班级都有自己专属的一格。薛宁和张小小每个大课间便是来这里取全班的信的。看着信箱，洛飞羽想起了刚开学时天天收信的情景，既而想起了那十几封淡绿色的信。那些信件就像昨日天空中的浮云一般，早已化为记忆的尘埃，洛飞羽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感。迷迷糊糊间他低着头扭过身子往前走，再抬头时却发现对面有一个男孩正朝他走来，他暗叹这男孩生得好是清秀，随即醒觉前方不是一面大镜子吗？这面边框雕花的大落地镜是校友的赠品。洛飞羽为自己的糊涂傻笑了起来。他心想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该回教室了，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却被后面一个人给叫住了。
是肖勍。只见他上身穿了一件亮闪闪的银灰色棒球领皮夹克，夹克里面搭的是一件白色V领T，下穿黑色修身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黑色雕花尖头皮鞋。这身装扮虽然简单时尚，却让洛飞羽看着都替他冷，虽然今天阳光好，但毕竟是冬天呀。他正从办公楼里往外走，刚到了大厅便看到了洛飞羽，于是把他叫住了。
“你周末没回去？”肖勍来到了洛飞羽身边。
“没。这不快考试了吗？想着留在学校多复习点。”洛飞羽把双手插到棉服口袋里。
“这凡事都讲究劳逸结合，别累着了。”
“那倒不会。”洛飞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来学校是……？”
“我来找沈姐。邀请她去车展，但不凑巧，她今天下午有研讨会，去不了。你们学校也真是的，研讨会居然选择周日。”
“车展？”洛飞羽仿佛听到了一个新造的词一般。
“对，新区展览馆的车展。”肖勍忽然想到了什么，接着问，“你想不想去？我带你去吧？”
“这……”洛飞羽虽然对车展挺好奇，因为他之前从未见识过，但想着还要复习功课，便为难道，“我还是不去了吧，还要接着复习……”
“刚才我说什么来着，劳逸结合。你权当出去放松下心情。我的车在校门外，走吧？”
不知为何，洛飞羽对肖勍的邀请没有丝毫抵触情绪，换作是另一个不太熟悉的人，洛飞羽势必会想方设法拒绝的。
走向校门的途中，洛飞羽侧眼看见肖勍走姿潇洒自如，风度翩翩，也不由随之挺身收腹，步履轻快起来。他怕肖勍暗笑他这无意中的模仿，想找话引开他的注意力，于是故作随意地问道：“你和沈老师很熟吗？”
“岂止很熟，沈姐和我老板一样，对我来说，都是亲人般的存在。”肖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哦，这样啊。”洛飞羽本想继续问下去，但又感觉问得太多不礼貌，于是移开了话题，“车展的门票很贵吧？”
“不贵。”肖勍笑道，“而且，我们不需要门票。”
“不需要？”洛飞羽迷惑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展会的模特。”
洛飞羽恍然大悟——怪不得肖勍大冬天穿成这样。
无比宽敞的展厅让洛飞羽感觉身处航空母舰的内部，各类华美精致的展台和各种时尚光鲜的名车让他应接不暇，激动不已。那些青春靓丽的男女模特在站台上的香车旁不停地变化着姿势，迎接着众人的目光和咔咔作响的照相机。因为他们的存在，展台才显得光彩熠熠，活力四射。肖勍的展台无疑是整个展厅中最热闹的展台，只见他侧靠着一辆银白色的跑车，用一种迷幻的微笑望着围在展台周围的人群。他随便一个姿势都是那样从容优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独特而迷人的魅力。他不需要像别的模特那样靠奇装异服和新潮的发型来博人眼球，也不需要摆出夸张露骨的动作来引发尖叫。他只是站在那里，无比随意地轻摆一下手或者微甩一下头发，便能让台下一层又一层看得几乎要流口水的女性观众们欢呼乱跳。有胆大的女人会跑上前去，无比娇羞地请求他能不能合个照，他会配合地弯下腰同那粉丝一起笑对闪光灯定格一两秒。达到了目的的女人还没下台便朝下面的朋友们大叫起来，仿佛刚得了奥斯卡影后奖杯一般，估计晚上她也会心潮难平激动得无法入眠。
洛飞羽饶有兴致地观看者眼前的一切，对肖勍又是羡慕又是佩服。他羡慕肖勍拥有着如此得天独厚的外表，佩服他处于万众瞩目的焦点依旧能够淡定自如。车展结束后有几个男女模特非得拉肖勍一起去酒吧玩，肖勍指了指旁边的洛飞羽对他们说：“我还得送我朋友回学校，改天吧。”
“你还有学生朋友啊。”一个染着金黄色头发，侧梳着背头，左耳戴着一颗闪亮的钻石耳钉的男模看了下洛飞羽对肖勍笑道，“刚我看见这小孩跟在你旁边，还以为是你们公司新招的实习模特呢。”
洛飞羽红着脸低下了头。
耳钉男模问了肖勍洛飞羽的名字后，便笑着对洛飞羽说（语气跟对小孩儿说话似的）：“我叫游夏，幸会！跟我们一起去玩会吧？好好玩玩彻底放松下自己，耽误不了多长时间。”洛飞羽看了下游夏脸上那同肖勍类似的极具说服力的笑容，答了一声：“好的。”
几个人在展厅旁边的一家快餐店吃了炸鸡和可乐，之后各自开着车奔向了新区中心的一家酒吧。在吃饭的过程中肖勍问洛飞羽若是不想去就不要勉强，不需要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而做违心的事情。洛飞羽告诉他没事，他刚好也想见识下酒吧的样子。这倒是实话。以前寝室晚上卧谈，商一铎经常向大家吹嘘酒吧的富丽华美，好玩至极，仿佛那里是人间天堂一般。他说他和朋友们偶尔会去酒吧聚会，尽情玩乐，不醉不归。他所谓的朋友当然不包括乔杉和高磊。从乔杉和高磊无比向往的反应来看，他俩也没去过酒吧。听着商一铎的描述，洛飞羽并不像乔杉和高磊那样死乞白赖地求着商一铎能不能找机会带他俩进去玩玩，他的内心颇为不屑，确信以后根本不需要商一铎帮忙，也能堂堂皇皇地去酒吧玩。
酒吧楼面上“流光世纪”四个大字仿佛漂浮在夜空中一般恣意闪烁，门前的广场仿佛也在开着车展，排排豪车傲然停驻。肖勍一帮人的车被保安安排到后方停放。洛飞羽跟着肖勍来到了正门前，门前那个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男经理好像跟他们很熟，一边热情地同他们寒暄，一边引领他们走入了酒吧内厅。
好吵！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刚走到门口的洛飞羽给推飞了出去。各色灯光仿佛飞舞的彩蛇般在黑暗中穿梭，在兴奋异常的人们的脸上游弋。全世界所有的重金属乐器仿佛都在这里敲击，乐声震得洛飞羽耳膜嗡嗡作响。他叫了一声“肖勍”，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刚出口就被啥东西吞掉了，连自己都听不到。他们刚在沙发上坐定，马上便有人过来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上了一个果盘，果盘中间是一个用西瓜皮和水果叶子拼扎成的大鸟。那人紧接着在果盘周围摆上了一瓶瓶啤酒。一瓶，两瓶，三瓶……数目多得让洛飞羽心惊。
他们中有几个人刚坐下便又站起来跳到下面人头攒动的舞池中随着激乐放肆摇摆去了。剩下的几个人，包括肖勍和洛飞羽，自发地玩起了色子游戏。两颗色子被玩的人拿着塑料杯盖着在玻璃桌面上快速晃几下，之后比试的两人便开始猜点子论输赢。洛飞羽看肖勍和游夏快速玩了好几局，却仍没看懂规则。输了好几次的游夏甩开肖勍非要跟洛飞羽玩，肖勍虽极力阻拦但无济于事，所以洛飞羽只能硬着头皮迎战游夏。
洛飞羽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输了几场，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输掉的。不过他虽然输了，但却输得挺豪气，拿起面前往外流着白色泡沫的啤酒杯子仰脖就喝。他不明白这又苦又麻还带着一股怪味的液体为啥让大家喝得如此尽兴。几杯下去后，洛飞羽晕乎乎得仿佛在原地飞旋了几圈一般。肖勍看出了他不胜酒力，因此游夏再次将一杯啤酒大笑着递到洛飞羽面前时，肖勍一下子给抢下了：“我替他喝。”说完一饮而尽。
“你这不合规矩啊，肖哥。”游夏不愿意了。
“规矩是人定的。他喝的够多了，你跟别人玩去吧。”肖勍不由分说把游夏推倒了别人那边，回过头问洛飞羽：“没事吧？”
“没事。”洛飞羽感激地笑了一下。他感觉小腹憋胀得难受，于是凑到肖勍耳边问：“卫生间在哪里？”
肖勍指给了他，还问需不需要陪他去，他笑着说自己一个人可以，于是便摇晃着站了起来朝酒吧里唯一不闪烁的那个亮光走去。到了卫生间口，洛飞羽先在洗手台前洗了洗手，照镜子时从镜子里看见身后角落里有一对男女正在忘情拥吻。因为那个男的面朝镜子，所以他可以清楚看清他的长相。这一看不要紧，他竟失口叫道：“商一铎！”那对男女惊得一起看向洛飞羽——那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孩，根本不是蓝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