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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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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听懂这层含义的人不止是我,归然也一样。他喃喃道:“所以,我一直都不够了解她的吗。”

阿垣接道:“亦然大人虽算得随性,但也生性冷淡,不与人交恶,却也从不与人深交。不了解亦是情理之内。”

“但我想,寻鹿山一战,神君大人至少应该了解了亦然的心意吧。”我如是说道。归然被困妖族数十年不得出,而寻鹿山一战之后,他又毫发无伤的出现了。其中肯定有亦然的手笔。

归然领会道:“寻鹿山一战时,并不是亦然放了我,而是我趁妖族倾巢出动对抗仙界时,自行挣脱妖族禁制逃脱的。险些……”

只是他并未说完,神色就有了些动摇之态。

我直截了当的替他说出了他心中猜疑:“哦?亦然的禁制,也是当时还并未完全恢复的你,可以自行打破的吗。还可以在妖族全员戒备的时候,轻松逃脱。”

恐怕当时的亦然已经知道此战已无退路,才撤了结界,有心放他离去的吧。

“怎么可能!”归然否认。

“神君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看着他。

他眼里迷茫了起来。

如果不知道,又如何要走进这百世轮回,再在这尘世自我拉扯。或者根本不想让自己承认。

此刻我真的有些好奇,那个脸上从来都没有第二个表情的亦然,到底在想什么。

“不可能。我与亦然从来都没有什么。她不可能想要放我走,放我离开为妖族再加一位强敌。她那么理性的人,不会这样做。”归然仍在否认。

我想了一下,稍加施法将此地圈成了一个共灵阵。冲归然道:“神君请吧。”

“既然神君不曾参透,那就让我们这局外人帮神君研究一下。”

共灵阵,只要被共灵的人交出意识,阵内的人就可以看到他的回忆,甚至他未曾发现的潜意识。

归然肯定也明白了我的用意,看了我一会,还是决定闭上了双眼。共灵阵开始启动。我转过头冲阿垣点了点头,又拉住他的手浅浅的渡过一层守护之力。阿垣也闭上了双眼。

闭眼。

并不繁忙的街道,归然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被人围绕着的,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他是妖怪,刚刚我亲眼看见了他有翅膀。”围站在一起的几个人,有一人率先发了声。

另一人附和道:“我也看到了!火红的翅膀!不能放过妖怪,打死他!”

于是几人持着棍棒向那瘦小的男孩逼近,男孩退了几步,跌坐在了地上。似乎灵力太过低微甚至不太懂人类的语言,只是不停的摇着头。

归然不忍,只一道剑气打了过去,那几人手中的棍棒便变成了两截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几人还以为是那男孩发出的妖力,吓得仓皇而逃。

街上一瞬间清静了不少。

归然走到男孩跟前把手伸过去,那男孩怯生生地看着他,却并不敢接受他的好意。

“害怕什么?”归然开口问。

男孩没有开口,但是头顶上传来一个温和而又干净的声音:“嘿。我们打个赌,赌你等一会就会后悔救了他。”

归然顺着声音抬头看去,说话的是一个蓝衣女子。那女子斜斜的倚在楼上的窗户旁,双手抱臂,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偏她面容生的高冷,眉眼飞扬,长发高高竖起,一身男装束进了黑色长靴里。又不像是一个爱看热闹的人。

归然回应她:“因他是妖?那应当你来救他才是,我是不是抢功了。”

很强的妖力。这女子是个大妖,只是自己刚刚居然都没察觉。

那女子勾了下嘴,算是个笑容:“不是每个妖族我都要救。”

归然这下是真的没明白她的意思。

突然,那瑟缩在角落的小男孩将手伸了过去,刚碰到的一瞬间归然就感觉到自己的灵力突然倾泻而出,像被那男孩的手抽走了一般。

归然立即将手收回,另只手祭出了随身佩剑。

那男孩似乎也感受到归然不是一般的上仙,褪去了表相化成了一团黑气将归然卷入其中。

归然眼前一团漆黑,但却迅速将剑注满灵力,几个动作间,就将黑雾击退。

黑雾与归然对峙着,似是长出了一双更为漆黑的眼睛,打量着归然。而后又向归然铺来。

归然此时已是父神座下的神将,招势之间也并不输他。但也与他愣是缠斗了好些个回合,才将其斩尽。

收剑时才想起那女子刚刚说的话。

回头看去,那女子仍是那个姿势,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他。

“确有一点后悔,你赌赢了,我自罚三杯。”说话间,归然已落坐在她对面。

“请便。”女子答。

归然自顾自的饮尽了酒,这才开口说道:“你这人不够意思,一身好功夫,刚刚也不下来帮忙。”

归然是不喜妖族的,甚至恨之入骨。但面前这女子妖力强大,却生的一副清冷果断的好皮囊好气质。与其他妖族甚是不同。

“荒妖。妖族中的怪物,上仙刚刚也看到了,以吸食别人的力量为生,我可不敢去。”她也举杯。

归然平息了一下灵力,确实交手间让这妖怪吸食了不少。嘴里又道:“你可别谦虚了。依我看,这什么荒妖,怕不就是让你一路撵过来的。”

不然吸食力量的荒妖来人间干嘛,吸空气吗。

“上仙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是个好妖,不会做这种咄咄逼人的事。”她这下是真的笑了,这样一副冷傲的脸笑起来居然也有几分艳丽之色。

一时叫归然晃了眼。

“此番劳上仙为妖族清理了门户,亦请了上仙吃酒,可见我知恩图报得很。”

归然无语,谦虚时也格外谦虚,给自己脸上贴金时倒也不客气。但无奈喝了人家的酒就是嘴软,半晌冒出一句:“不要一口一个上仙了,我叫归然。”

那女子道:“我亦然。”

“你亦然什么?难不成你也叫归然啊?”归然费解。

那女子又笑了:“我就叫亦然。”

这名字,这张脸,这个笑容,这副姿态,如果把这满身的妖气收一收,倒像比神仙更神仙的样子。

归然说话算话,饮尽了三杯,便拜别了。

此后便是无尽的征战。

直到有一战,归然为掩护其他仙僚,身负重伤,还被妖族擒了去。

他已经重伤难负,几人仍防备的拿捆仙锁牢牢捆住他。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这下抓了个神将回去,大人一会肯定会赏我们!”

“赏不赏的不重要!这段时间大人为对抗仙界费了不少气力,平时大人对我们宽厚有礼,这个上仙就给他吸点灵力补一补好了!”

归然心想妖族一向暴戾凶残,居然也会有口碑这么好的妖王?宽厚有礼?还把自己做补品送给人家?

又有一人反驳道:“你是不是傻?大人是妖力,她要这灵力有什么用?能吸得了?”

那些人把他拉到一处殿里,隔着烛光闪动的屏风,一通邀功。称自己如何如何重创了仙界,又如何生擒了十八神将之一。最后冲屏风后的那男子禀报道:“大人,等这一战稍平息,可将这劳什子神将拖到众妖前砍了,涨涨我们的士气。”

屏风后的人并未回应。甚至仍是那一副端坐的姿势一动也没动。

倒是归然自己先听不下去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砍我涨士气有什么用?”

屏风后的人这才抬手示意,几个妖族面面相觑了一会都退了出去。

那人转出屏风,站在了归然面前。归然这才发现这些人口中的大人不是男人,正是着一身男装的亦然。

此时她背手站在自己面前,身影高挑,配上她这妖王殿里昏沉的光亮,确实有些雌雄莫辨。

“又见面了,归然上仙。”亦然先开口。

归然失了不少血,伤的又重,此刻费力的笑了一下,“真不想当时请我吃酒,知恩图报的好妖,竟是个大妖王。”

“我是当今的妖界之主没错,不妨碍我也是个好妖。”亦然看着他。

他一身血污,气力虚弱。好看的脸上却还挂着一丝奇怪的笑意。

归然也回看过去,她背着光,脸藏在一片黑暗里,看不清表情。可是她的语气那么诚恳,她说她是妖界之主,她是她是好妖。

归然突然笑的更大声了,甚至抽动得浑身伤口都在疼。他说:“好妖?我全族皆被妖族所灭,同我一起征战的仙僚换了一波又一波。你今日站在这里,那些人一口一个大人,难道不也是踩着累累尸骨爬上来的吗?怎敢以好自居啊?”

“你说你全族被灭,人有好坏,仙族也会犯错杀人,这我不能同你解释。利益之战,同你一起的仙僚陨灭,我的族人们何尝不是?我爬上来,只为想这世间反抗,何错之有。”亦然答他。还是那般清冷有力的声音。

“利益之战?以万千性命来争寸土?”归然气急,抬手击落了一颗殿里的夜明珠。光亮一闪而过,在地上跌出闷闷的声响,又滚远了去。

门口的妖侍谨慎的推门而入。

亦然也不答他,只是淡淡的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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