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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洗脸(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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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会钓鱼啊?”杨雪好奇的大眼睛把我罩住。

“我小时候住在东海之滨的一个小镇上。我爸一直带我去海边。那里有很多滩涂和湖浜,比这里还漂亮。我小时候在那里钓鱼、钓小龙虾,抓螃蜞。就像你背***诗词,我这也是童子功。”

杨雪笑着问:“螃蜞是什么?”

我比划着说:“螃蜞就是很小的那种螃蟹。很厚重的壳,没什么肉,很呆,一踩一个准儿。我爸用盐、糖、姜丝腌制,做成下酒菜。你这城里娃连这个都没见过?”

杨雪摇摇头,眼睛无奈地朝上翻了翻,要是多两颗雀斑,就成了蒙奇奇。

“可惜,现在改造成港口了,全成了集装箱的天下。滩涂和湖浜都填成了钢筋水泥。”

浮子如响尾蛇尾巴露出水面,油油地招摇。我又往河里撒了把米,把水下世界变成诱人渔场。杨雪自告奋勇擎着钓竿。钩子下水没一分钟,浮子一直动,杨雪被勾引地不行,频频抽竿,可一无所获。终于竿头一沉,她紧张地呼吸都急促起来,使劲往上一提,好大一团漆黑划破水面凌空跃起。

看清了,是一只破雨鞋。我笑出声来。

“呀呀,不许笑,不许笑!”杨雪憋红脸。我的后背挨上几记舒服的小拳头。

我忍住笑:“钓鱼不能心急。浮子一直动不一定就是鱼在咬。”

“那是什么?”

“是小鱼在亲吻浮子。”

“那你怎么不早说?”

“看你玩得起劲不好意思打扰。”

杨雪努着嘴:“那你教我吧。”

就等着这句话,我也握上鱼竿。我的手挨着她的手,四条手臂盘根错节,不是个挥洒舒服的姿势。我将右手绕过杨雪的身体,坏笑下:“好,我们一起钓。”

她没有拒绝,脸上飞起一片红云,与天空倒映在水面上的白云成了一对儿。我的鼻中持续灌入她发丝的清香,阵阵**叩击脑门,还是要假模假式传授观察浮子的方法:如果浮子上下左右动个不停就是小鱼在啄,如果浮子一下子沉下去或者浮起来就是有大鱼上钩!杨雪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我们不知道站了多久,依然没有动静,杨雪说这里可能真的没有大鱼,换一块地方吧。我正意醉情迷怎忍破坏这份温存?骗她说有小鱼的地方就有大鱼。小鱼是孩子,大鱼是妈妈。妈妈要看护孩子。要耐心、再耐心。

“呀,你看,浮子没有了!”杨雪叫道。

我晃过神来,河面上响尾蛇一般的浮子完全消失了。

“可以提了吗?”杨雪问我。

“当然!”

竿头一沉,钓线绷成了一条直线,一头连缀在钓竿上,一头在水底下打着圈地游移。钓竿被压成一条抛物线,水底下是一条粗心大意的大家伙,水面上是一对痴心妄想的小情侣,两端共同发力测试玻璃钢的硬度和强度。我们一齐用力,咬定青山不放松,不明生物不服不忿地同我们搏斗。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终于在几个徘徊之后那家伙没劲了,一大片金鳞脱水而出,蹦蹦哒哒上了岸。

杨雪发出一声孩子般的欢叫,向草丛奔去。是一条二十公分长的鲫鱼,瞪着大眼看我们,嘴巴一张一翕挣扎翻腾。我拿个塑料袋装了点水,算是鱼儿临时的家。

杨雪蹲在地上好奇地观察人生中第一个猎物:“黑色的背脊,白色的肚子,和菜场买的不太一样诶。”

“这是乌鲫鱼,野生鲫鱼的一种。”我装生物学教授。

“哇,野生的呀。怪不得这么好看。”杨雪的大眼睛含着深深的怜惜,“要不然我们把它放生吧,看着挺可怜的。她的孩子还在下面等她。”

我笑着说:“放生?这种鱼不但长相优美,味道还很鲜美。拿回去炖汤根本不用放味精,鲜得来……眉毛褪掉。而且营养丰富,富含多种蛋白质、矿物质和氨基酸。”

杨雪被逗得呵呵乐起来。我继续拿出东方购物的激情和语速将那条鱼夸成了具有各种养生和药用价值的龙肉。杨雪估计是饿了,爱意化为食欲,才打消了放生的念头。

收获的喜悦打破了百无聊赖,却也打破了甜蜜温存。杨雪又兴致勃勃地提起钓竿。我说,不用老端着,放在地上,等浮子动了再轻轻拿起来也不迟。杨雪问鱼不会跑了吧?我笑着说,该跑的总会跑,不该跑的想跑也跑不掉。这就是缘分。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悉悉索索下起小雨,细如牛毛的雨丝在湖面上装点出星星涟漪。水面上的白云和芦苇不再清透澄澈,在波光的艳影中浪漫而又迷幻,成了莫奈的油画,成了梦的色彩。我撑起一把伞,两根枝丫般的伞骨越过头顶,盖过我,也盖过她。雨点嗒嗒地砸在红色的伞面上,有轻,有重,有急,有缓。在跳跃和变奏中,将我砸回十六岁的那顶小伞下,砸回她的身边。

是的,她离我这么近,这么近。伞下半开放半封闭的空间是一床新婚的被褥,暖暖的红光将我们牢牢裹住。我能听见她如兰的呼吸,如歌的心跳。手指的接触在此时是决定性的。常春藤一样跃跃欲试的肌肤,神经全招展在外。一个部位的裸露,同她身体一个裸露的局部相碰。繁密的神经连接起来,成了闸口,所有爱的感知从那里泄洪出去,交换、疏通、融合……

是的,我得到了,我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当年的。

不知多久,我缓过来,对着雾气蒙蒙的湖面说:“我觉得人生很多事情就像钓鱼。一开始会迷茫,会彷徨,会怀疑,会痛苦,但只要坚持,只要不放弃,就会有收获。”

“你是说雷继志的案子吗?”她牵着我的手问。

我点点头,说:“不只是案子,还有你。”

杨雪不响了。半晌,她回避了我话里的重点,无不憧憬地说:“我想想就觉得你们那里有意思。有那么多新鲜的事儿,新鲜的人。每天就跟发生故事似的。有首歌不是唱吗,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故事里的事,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我被杨雪的绕口令逗乐了,笑着问:“杨华就是那个不是也是?我就是那个是也不是?”

杨雪也笑了,说:“我没这样讲。”

我说:“我有时会想平凡与伟大的问题。在故事里,伟大的人永远会被渲染成神一样的人物。其实在他身边的人可能没有那么强烈的感受。在日复一日的生活和工作中,他一定是平凡的。就像杨华,像她这样行政级别和工作性质的人有很多,她很平凡。但从另一个层面上讲,她又是伟大的。她将自己的青春挥洒在仲裁员一线岗位上,用一个又一个令人信服的判例树立政府的公信力。中国司法进步必然要依靠这些平凡和伟大驱动者。”

“你想成为那样的人吗?”杨雪睁着大眼睛问。

我笑笑说:“平凡是做到了,伟大没做到。”

“一天一天扎扎实实的平凡,就成了伟大不是吗?”杨雪弯起大眼睛反问。

我没答,说:“这次我要感谢两个人。”

“哦,这么正式啊。好像颁奖典礼。应该先感谢党和人民的哦!”杨雪捂嘴偷笑。

我不理他,继续发表获奖感言:“我要感谢的一个是杨华,是她在我最失意的时候给了我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哦,哦,还有一个是谁呢?”

我一手打伞,另一手把住她的肩膀,慢慢地扳转过来,认真地说:“另外一个是你,在我最落魄的时候陪伴我,给我力量!”

我的太阳穴突突的,突然将伞一把扔了,侵略性地把身子向前一步。她被我突至的暴力动作吓了一跳,弄不清我要干什么。直到眼神交汇的那一霎那,她才恍然,所谓“感谢两个人”是虚晃一枪,意在索取一个拥抱。她下意识低了头,脸上绯红一片,本能地抗拒。无处不在的牛毛细雨星星点点地在她的睫毛上落了脚,令她的眼神愈发凄迷和慌张。我血脉喷张,更进一步。小小的抗拒瞬间起义般活泛起来。

我住了手,从趁热打铁和趁火打劫的边缘处划了过去。或许是趁人之危,荒山野岭,四下无人,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毕竟我没有余占鳌身兼土匪头子和抗日英雄两重身份的粗犷,把高粱地踩实就能办事儿。内心深处我就是个秀才,就是个gentlemen(绅士),和杨雪的每一个阶段都要细细品味,甜的,苦的,都是享受。要的是品咖啡的细腻绵长,不要嚼大蒜的简单刺激。在她没做好准备之前,干一些让她不舒服的事非我所愿。今日的收获已经太多。再要,就贪了。

钓竿上的收获也到此为止,大自然的馈赠是有限的,我们没再能钓起什么营养丰富的生物。天一放晴,青草气蒸腾出来。回家路上,杨雪一手搂着我腰,另一手将猎物高高举起汇入天光。隔着阳光的袋子明晃晃的,猎物在小空间里左冲右突,寻找最后出路。我吩咐杨雪把鱼给她爸爸炖汤喝,算是我这个准女婿的一点孝敬。她笑着掐我一把,说好,嘴里哼着小调。这回成熟多了,是梁静茹的。

“爱你不是两三天,

每天却想你很多遍。

还不习惯孤独街道,

没你拥抱。”

“爱你不是两三天,

一眨眼心就能沉淀,

你是否想起我,

还是像我只和寂寞做朋友。”

杨雪是那种自带阳光,做梦都叫人念叨的清纯美女,浅唱几句便将这曲子唱出了韵味,唱出了身段。我忍不住与这前世的美好大声相和,将调子带得阳刚十足。

你知道,我不再孤单,不再和寂寞做朋友。

你不知道,我爱你不是两三天,而是**年。

你要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拥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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