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洗脸（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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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又回到仲裁三庭，所有人跟迎着红太阳似的伸个懒腰回到座位上。走廊里散着烟的也都掐灭了或长或短的小白棍子屁颠屁颠地赶入。没人愿意为了根香烟错过最终裁决，哪怕是熊猫中华也不愿意。这笔账人人都会算。
台阶上国徽下的杨华朗声道：“下面宣布裁决结果。全体起立！”
金局巍峨的身躯站起来，带起一大片身躯呼啦啦起身。
杨华一字一句地宣读裁决书。满场人的身体成了最好的吸音装置。雷继志、鲁大为、牛奇、李茹君侧目定了格。全场只有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切身承受那一字一句的力量。杨华宣读了仲裁庭查明的事实和的质证结果，牛律师已在字里行间中嗅出了败诉味道，眉头渐渐打成一个死结。当他听到“根据工伤管理条例第十五条”的时候，眼神彻底黯淡下来。以他的专业和能力，当然知道“十五条”的内涵和外延。
“本庭裁决如下：一、被申请人支付申请人医药费两万一千九百六十元；第二，被申请人支付申请人工伤致残金五万四千元；第三，被申请人支付申请人二零一一年四至六月的病假工资三千三百六十元。……”
这就是完全支持了。雷继志和鲁大为的表情雀跃起来，恨不得当场击掌相庆。
裁决书到这里本该收尾了，可鉴于本案的特殊性，杨华又加上一段：“这是本市第一起由见义勇为引发的工伤赔偿案件。案发当时，社会治安和社会公共利益面临危险的严重性、紧迫性和突发性是显而易见的。申请人的行为目的来看，其挺身而出，并非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其行为效果一是直接保护其他公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二是对受侵扰和妨害的社会治安秩序予以维护。本庭认为申请人为排除公共利益所面临的紧迫危险而受伤，国家理应为其提供法律保护和救济。”
杨华高高地站在审判席上，轻柔却不失力度的声音探入仲裁三庭的每个缝隙。今晚，这番言论将透过记者们的长枪短炮探入千家万户。所有人都会懂得一个道理：在中国，在目前的江州，上班路上见义勇为而受伤的，就是工伤！
我想，这就是徐杰所说的“主宰的味道”吧。
宣读完毕，我将盖了公章的裁决书送达双方当事人。牛律师接过，看也不看一眼，提起包就走了。今日，或许是他职业生涯为数不多的铩羽，不是杨华使然，而是法律使然。李茹君签了字，例行公事地道声谢也走了。
雷继志和鲁大为围拢上来。雷继志情绪激动地握着杨华的手说：“真是太谢谢您了。我原想能把医药费还了就行，没想到这么多，这么多！”
杨华说：“不用感谢我，我们也是按照法律办事。”
“我就说了，法律不可能不管我兄弟。”鲁大为憨厚地笑。
“也不是这样说，还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不能一概而论。”
“是，是，是，分析得好，分析得好。”鲁大为忙不迭点头。
扑克脸大叔的工作效率一如既往的高。庭审过程很快就在海鸥电视台七点档的“法制天地”栏目播出。我在海鸥标志下见到另一个自己。庭审时，杨华坐得与国徽一上一下，渗进仲裁大厅的阳光稀薄地洒下来，五颗星的肃穆光辉糅合在活着的杨华脸上。相较之下，我的身形在屏幕里小了一圈。不知是不是弥补之前对我的伤害，在宣读裁决书时，却神奇地给了我一个大特写。这一次，那个“我”不再迷茫，不再无措。身后有了杨华，他背脊挺拔，巍然峨然，眼睛在动，像世博会门口的哨兵。
这回轮到我通知杨雪了，期冀着在她那里扳回一城。杨雪看了回播，连声道：“不错，不错。”
“什么不错？”
“裁决得不错，挺顺应民意的。你们领导看上去人很好，仲裁庭也漂亮，都不错。”
“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给了我大特写的。”
“你啊，呵呵，还可以吧。”
“什么叫还可以吧，帅不帅？”
“矮油……哪有这样臭美的？”
我有点小得意，笑得像小孩子那样明媚和快乐。杨华裁决的结果得到了业内业外的一致认可，公开透明的庭审程序也将之前的负面影响一扫而空。微博里不再有人公开叫骂。一场暴风雨般的公关危机终于在妥善处置之后，拨云见日了。
拨云见日的我拥有了新的生命周期。周末，我和杨雪相约去采风。逆着风，我便有了再次飞翔的理由。初夏的天空清朗而明媚，空气中拱动着春的繁盛和夏的躁动。暖洋洋的风正适合洗脸。这样的舒爽，唯有骑行才能领略。
我在前头踩踏板，杨雪在后座搂我腰。一低头，发现她的手腕上出现了世博会上戴过的白色陶瓷腕表。指尖的温度是热的，表带的质感是冷的。我在柔与刚、冰与火的体验中亢奋不已，打了鸡血似地将一辆又一辆小汽车甩在身后。
杨雪问，累不累啊？累了我们歇一会儿再走。我说不累，好久没跑一千米，就当锻炼了。杨雪也很兴奋，唱起歌来，唱的是“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我笑着说，这是学龄前儿童唱的。她轻轻地在我背上锤一把，弄得我更兴奋了。
我载着她穿越一幅又一幅明媚的画面。间或有鸟声响起，伴我回到了十六岁的花鸟长廊。鼻中闻着新鲜泥土的芬芳，身后有漂亮可心的女孩，爱情就是这般简单。我的双腿成了双涡轮增压发动机，穿过花丛，掠过小溪，越过田野，最后在一大片开阔水域前停下。
眼前的湿地围在一片茫茫的芦苇荡之中，池面清正圆润，波澜不兴，宛如一面铜镜。
“哇，太美了……”杨雪从后座上跳下，吁出长长一口气。
“要不我们钓鱼吧？”我提议。
“钓鱼？你有鱼竿吗？”
“看我的百宝箱。”
杨雪吃惊地看着我从旅行包里抽出伸缩式的钓鱼竿，一节一节抻紧。连上透明结实的钓线，接上红绿相间的浮子，再把预先准备的粉红色鱼饵捏下一小块缀上钩子，便是完整的捕猎武器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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