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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明月丹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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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扬正迟疑间,只听得陈五斥责道:“嘿,小豆子,不认识你家五爷了吗?”那孩子手腕被抓得生疼,急忙道:“五爷,快放开我呀。”

陈五放下另外两个孩子,摆手说道:“姑姑,这几个都是文家庄的孩子。”李清扬放开小豆子,心想陈五到处动辄以爷自居,与三哥性格大不相同,也不知怎么收了一个这样的徒弟。这时周遭的草丛中钻出来**个孩子,个个蓬头垢面,好令人可怜。

李清扬心生怜惜,抚着小豆子的头问道:“庄主和大人们都去哪儿了?”这时孩子们再也忍不住,哇哇哭了起来。原来那日夏华等人出洞后,孩子们等了一夜,又饿又渴,实在捱不住,便爬出来找些吃的。当时龙庭三大护法已引赵军下山,孩子们战战兢兢寻到山顶,见文龙文虎都被杀害了,文家庄好汉们尸体遍地。这十二个孩子大的十岁,小的六、七岁,无依无靠,只好在众人遗体身上寻些干粮,就和着山泉野果度日。他们从小习武,警惕性甚高,故发现有人上山,便提前埋伏起来。李清扬问起夏华下落,孩子们却摇头不知。又随孩子们来到山坡一处平地,见几十具文家庄壮士遗体摆放于此,她心情极其紧张,一一查看,没有发现夏华,这才松了口气,大伙又到山顶寻找一阵,也是全无踪迹。李清扬心中苦恼,师兄既然没死,又能去什么地方,为何不回去找我们呢?

那边陈五哈哈宽慰道:“姑姑,我就说凭师父这身武功,百十个人不在话下。师父独来独往惯了,一定是有要事要办,你就不必担心啦。”李清扬稍稍平复,又觉得这些孩子可怜,问道:“阿五,文家这次劫难,说起来也因我们而起,他们对咱们有恩,如今这些孩子无依无靠,不如带他们一起下山吧?”

“就算姑姑不说,我也想将这些孩子带走,要让这山里野狼叼去,那可对不住老庄主!”

两人带领孩子们回到三无堂安顿下来。自从孩子们下山,三无堂热闹起来,只是每天十几张嘴等着吃饭,可难住了陈五。他平日里虽玩世不恭,但大节不亏。倘在从前,去城里偷上几票了事,但自从入了三无派,偷盗成了门规大忌。上次去杜家堡拿了几锭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如此坐吃山空,怕也挺不了几日。

看着米缸逐渐见底,这日李清扬和陈五商议道:“咱们等了二十几天了,为何仍不见三哥回来呢?”

“这次龙庭教大老远跑来偷袭,八成是有不可告人的鸟事。师父一向以国事为重,他不回来找咱们,恐怕是遇到急事,没准去祖将军那里帮忙,也说不定。”陈五只好一通胡猜。

李清扬踌躇道:“我看米面所剩不多,这些孩子总不能跟着咱俩饿死呀,不如……我们回去投奔祖将军吧,到钜子师叔那里,也好有个照应。”

“俺当然是乐不得去杀敌,但师父自立门户,不愿攀附他人,俺既然是大弟子,如今危难之际,哪能违了师父心思呢?”

李清扬见陈五看似顽劣,实则深明大义,道:“我如今虽不是墨门中人,但这些天想想,爹爹是墨门钜子,三哥和我都出自墨门,也许是我以前太任性了,不该和师叔不辞而别。以三哥的秉性,始终以国家为重,他总该回到军中的,到时又能相见……”

陈五见风使舵道:“还是姑姑想的远哪,那咱们众儿郎就跟着您老人家上阵杀敌去!”

“你才老呢!”惹得李清扬几分嗔怒。

众人打点行装,

十几个娃娃兵便向豫州进发。孩子们走路本来就慢,路上又缺吃少穿,约一个月才到了谯城附近。李清扬依记号找到墨者分会,见其中一人浓眉龅牙,喜道:“桃木哥哥!”

“小妹子,你几时回来的?”冯桃木也是一般惊喜。

李清扬将这些天辗转杜家堡、银瓶山的经历诉说一遍,冯桃木听罢忧道:“这就怪了,三哥并未到豫州来过。”

李清扬心中一沉,不再言语。冯桃木宽慰道:“妹子不必着急,你们在此好好休养,三哥吉人天相,等他回来就是。”原来祖逖收复豫州后,坐镇雍丘①前线,后赵不敢侵犯中原。冯桃木虽精于机关器械,但武功平平,便与葛洪等人驻守谯城,担负军需保障之责。此时孩童们个个面黄肌瘦,早已饥肠辘辘,葛洪弄了些补气培元的食材,大伙儿饱餐一顿,这才恢复些精神。

冯桃木道:“妹子既然来了,就在谯城住下,也好打听三哥下落。”

“师兄好意心领了,可我和阿五总不能白吃白喝,还是去军中出力,也了却三哥的心愿。”又回头看看孩子们,深鞠一躬道:“我三无派弟子和文家庄的孩儿们,就劳烦师兄照顾了。”冯桃木见她去意已决,点头应允,遣墨者送二人赶赴雍丘。

自祖逖驻扎修缮之后,雍丘城防牢固,军民渐渐增加,早不是过去破败的模样。李清扬在城外看到胡汉互市,赵民带来牲畜、毛皮、山参等物,心生几分疑惑。那带路的墨者道:“祖将军收复中原,赵国不敢南侵,主动要求互市,如今边境尚好,百姓也乐得安居。”不多时几人来到城中墨者分会,见金彪正在等候。

李清扬高兴跑了过去。金彪只当她还是小姑娘,笑着摸摸她的头道:“小师妹,你可回来了,这些日子跑哪去了,也不和哥哥说一声?”

“金大哥,以后不能再叫我小师妹,我现在跟三哥入了三无派啦。”

金彪疑虑道:“你找到拯民了?你跟了拯民师弟当然好,可门规第十一条,离门重罚,师父那里该如何交代呢?”他性情宽仁,还当夏华为师弟。未待几人思索,听到后门有人问道:“可是清扬回来了?”这声音中气十足,金彪、李清扬均是一惊,忙转身行礼。只见赵天青从门外进入,冷目逼人,踱到北首端坐。

李清扬抬头见他面如秋霜,举止气度较过去又厚重几分。赵天青道:“前阵子诸位掌门回来,拯民救人之事我已知晓。可你是墨门弟子,不辞而别,这是什么缘故?”

“钜子,当初我不辞而别,只是为了调查墨乡劫难真相,如今已水落石出,夏华并不是叛徒呀。”李清扬这几句话不卑不亢,一旁的金彪颇觉意外。

赵天青点头叹道:“我确实错怪了拯民,自毁贤徒呀。但你们总归是墨门弟子,难道非要自立门户吗?”

李清扬柔声道:“钜子,我自幼长在墨乡,就算不在墨门,也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你们。”她眼圈一红,一时哽咽,接着说道:“如今爹爹不在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三哥,自然是随了他去。您若觉得哪里不对,责罚侄女便是了。”

赵天青面色回暖,又道:“师叔岂不知你对他有情,可墨门门规,言出必行。你不听命钜子,又擅自离去,依门规当斩一臂!”

金彪忙拦道:“师父,小师妹是师伯独女,念在她是无心之失,望您从轻发落。”

赵天青怒道:“枉你自幼跟我学艺,钜子之女就可能免罪吗?我墨门门规一视同仁,否则何以服众?”

金彪还想求情,一旁的李清扬却淡淡说道:“金大哥何须多言,我认罚就是了。”言罢撸起袖筒,露出左臂。她自幼在墨乡锻炼,男女皆务农做工,露出肌肤亦是常事。如今屡经变故,虽是少女,性格也渐如男儿般刚强。

赵天青爽声道:“好!不愧是师兄的好女儿。金彪,吩咐人准备包扎!”

金彪正在为难,却听见堂内一人说道:“赵钜子处事不公,怎么服众呀?”

赵天青见说话的是个十二三岁孩子,皮肤略黑,身材结实,似是农家子弟。问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为什么说我处事不公?”

“晚辈只不过是三无派大弟子,哪敢与钜子平辈相称?不过凡事都讲个理字,您这处罚可是不明不白。”陈五话里有话。

赵天青冷笑道:“想不到拯民都收了徒弟,你且说说看。”

“这墨门门规管的是墨门弟子吧?”

“那是自然。”

“李姑娘现在是俺们三无派大姑姑,又不是墨门弟子,受的哪门子门规呢?”陈五直接发问。

赵天青怒道:“一派胡言!她自幼在墨乡长大,怎能不算是墨门弟子?”

陈五眉毛一扬道:“生在墨乡就算是墨门弟子,那要是生在皇宫,岂不是当上太子了?她要是墨门弟子,师父是谁?辈分咋论?”

赵天青眉头一锁,心想这小子伶牙俐齿,说的却不无道理。因李清扬是钜子之女,本应由钜子亲自传授武艺,但李凤翔早些年就相助祖逖义军,并没有正式收徒。严格论起师承辈分,反倒难了。沉吟片刻说道:“李清扬确未行拜师之礼,虽有墨者之实,却无墨者之名。”

陈五挥手打圆场道:“什么名不名的,-这事儿算了吧。你错罚我师父,不也那么着了,这回大家扯平了。”陈五这话本是无心,但赵天青重信守义,素来言出必行,哪能容人落下话柄?只见他缓缓起身,来到李清扬面前,说道:“乖侄女,师叔错怪你们了。拯民于墨门有功,我身为钜子,处置失当,说起来也应该接受惩罚。”随即右手伸出三指,忽地拗断自己左手小指,竟连皮肉也扯了下来。

陈五也不由得一惊,想不到赵天青指力雄强,性情也如此刚烈。

金彪忙拿出金疮药止血,李清扬泣道:“叔叔何苦如此呢?”忙拿出手帕包扎。

赵天青抚着她头,淡淡笑道:“你肯叫我叔叔啦?”

“侄女虽不在墨门,但心中惦记大家,哪能忘了情分?如今三哥生死未卜,我们自然来投奔叔叔,共赴战场杀敌,也不枉同门一场。”她本还是一个小姑娘,这番话说的倒有三分侠气。

赵天青点头道:“果然是墨乡的好儿女!你父亲、兄长忠肝义胆,若是知道这份心思,虽死何撼!”他认真端详李清扬、陈五,道:“三无派乃是夏华心血所系,你二人可要匡扶正义、壮大本门,不枉他一世英名。”又回头向金彪说道:“传令下去,今后墨门弟子,见三无派者如见同门,一律不分派别,一体抗敌。”

一个柔弱的姑娘,带领十几个孩子走出山野,避免了被饿死的命运。她不仅救了这些孩子的命,更重要的是,在那个至暗的时刻,她保留了中华民族的未来。

注:①雍丘:今HEN省杞县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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