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殿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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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皮肤较之上次所见显得更为苍白。
脸上的青筋隐隐可见。
最关键的是，赵青辞在那毫无躲闪的目光注视之下，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不适。
他收回目光。
发现殿中并不只有庙堂公卿。
妖族逗留至今的使臣老神在在地在一旁端坐，察觉到赵青辞的目光，那位大合萨还轻笑着点头示意。
另一侧则是一群年龄相差悬殊的男女。
长者苍颜皓首，少者肌若稚婴。
长袍坠地，一副出尘的装扮。
但他们都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
那便是视线扫过一众新科进士时，不着于一物，好似走路的人不会仔细留心脚下的蚂蚁有何异同。
既是“目空一切”，也叫“万物不萦于心”。
他们与这大殿上的人好似隔了一层厚厚的壁垒，看不见摸不着，却令周遭之人望而生却。
在赵青辞的视线扫过去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赵青辞。
那日在皇城外想要带走青棠的青岚宗女修也在此列。
她神色恭谨地对前面的一名皓首老道言语了几句。
赵青辞察觉到，老道似闭不闭的双目微微颤了一下，一道不知名的视线射出，在他身上微微停留了一瞬。
他知道，这些人恐怕就是为了挑选那所谓的“大周游仙官”了。
金銮殿是平日皇帝早朝的地方。
此刻已被摆放了适数的条案。
案上笔墨纸砚俱在。
众人依照仪官的引导有序落座。
一个红衣貂寺见众人坐定，宣布规则，而后点燃一炷长长的紫檀香，回头请示了一下皇帝。
年轻皇帝微微一笑，提笔在御案上的白纸写了两个字：
“国运。”
一旁的赵升宣默默上前，拿起试题出示在众考生之前。
众人一怔。
他们乍然一看到这两个字，无疑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早先在上京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人。
——赵青辞。
士绅一体，气运纳税。
就好像一座大山压在众人心头，一众进士悬腕良久，墨点在纸上晕成了梅花，竟无一人落笔。
金銮殿中的景象一时间沉默得有些诡异。
皇帝抬眸望向左侧中间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一袭青衫，落座在低矮的蒲团上，衣摆好似青莲一般散落一地。
他头戴一顶暗色的木冠，一根同色的木簪子插在其中，将初长的短发堪堪束缚。
皇帝认出来了，那顶木冠和木簪是国师前不久在内帑中支取的物件。
它置身于一众华丽的宝物中灰扑扑的，显得平平无奇。
他听到掌管内帑的貂寺给他汇报时，还有些不解。
如今却已了然。
不知道，那个年轻人今早的发冠会不会还是那袭红衣为他束起的？
想到这，皇帝情不自禁咬了咬牙，笑了出声：
“怎么？诸卿为何踌躇不落笔啊？可是朕的出题太难了？”
本就初次面圣的士子们闻言脸色一阵难看。
皇帝见无人回答，便随手一指：
“我观众人皆似有所困，为何你独独拢袖闭目？
“可是朕的题目在你眼中尤显愚不可及？
“……赵青辞。”
闻言，众人纷纷一怔，拧头朝那被随意指中的书生望去。
他便是这些日子上京城鼎鼎有名的赵青辞？
还道他近日低调，怕是落了榜呢……岂料他竟然就在身侧。
果如陛下所言，那个清姿出尘得好像谪仙的年轻人既不磨墨，也不拿笔。
跪坐在蒲团上的身子腰肢挺直，正双手拢在袖间，宛似酣眠。
看见众人齐刷刷的动作，仪官刚要出声呵斥。
赵升宣在一侧摆了摆手，仪官只得把涌上了喉头的话咽了下去。
赵青辞缓缓睁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进殿前被赵青辞折辱过的世家子见仪官没有呵斥，便急不可耐地跪直身子拱手道：
“陛下，臣下认为此乃藐视殿试之举，恳请陛下驱逐之！”
闻言，赵青辞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皇帝用余光看了青衫的年轻人一下，笑问开口的进士：
“卿胆识不凡，不知是何人氏？”
世家子心头一跳，按耐住涌上眉间的喜色，答道：
“回禀陛下，臣下出自河东孔氏，是上京孔氏的旁支，怀仁，字守礼。”
皇帝道：“哦？你何以为赵青辞藐视殿试？”
孔怀仁拱手作答：
“陛下，臣下素知，君上有召，当以趋行之礼而觐。
“方才在殿外的路上，诸同年皆趋行，唯独此人，神色倨傲，步姿散漫，可见他早已存了不敬之心。
“这一点，相信诸位同年皆有目睹。”
殿中几位今科进士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旁边一个小貂寺上前与赵升宣耳语了几句，赵升宣遂将进士入宫这一路发生的事简短诉与皇帝。
孔怀仁见状，又道：
“陛下出题为‘国运’，我等皆认真苦思破题，唯独此人惺惺作态，不研墨，不持笔，甚至都不曾睁眼正视殿试之题……
“狂放如斯，不是藐视又是如何？
“想必诸位同年也或多或少听过赵青辞‘欺世盗名’之事……
“抛开真假不论，臣下相信一切事情的传扬皆非无由，由此也可大致看出此人是个喜借特立独行姿态博取名声的宵小之辈！
“想必，此间正因为殿试题目凑巧与他早先提出的‘气运税’一说沾了些关系，该生故态复萌，又欲以此扬名罢了！
“……恳请陛下明鉴！”
皇帝沉吟片刻，看向事主，道：
“赵青辞，对于孔卿的指控，你有何辩解？”
赵青辞轻笑一声，倒显出了几分不逊于一侧仙宗修士的风采来。
甚至有几位难辨岁数的仙宗仙子的眸色微微一亮，情不自禁地被他所吸引。
只听见这位新晋为进士的年轻人朗声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乎？”
他似笑非笑地望向孔怀仁：
“与诸位身体康健的同年不同，我腿有顽疾，每逢风雨天气便会无力酸痛，故而再怎么趋行，也难掩步调迟缓……如此，为何就成了散漫和藐视之举呢？”
孔怀仁眉头一皱。
赵青辞继续道：
“至于在下为何仍未研墨持笔……阁下是否管的有些宽了？”
“你！”
孔怀仁忍不住站起身来遥指这个狂生。
皇帝亦是面色不渝。
这人明面上指责孔怀仁，暗地里在说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