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殿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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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青辞道：“方才讲述殿试规则时已然言明，我只需在这紫檀香燃尽之前交卷即可，在此之前，我一无舞弊，二不扰乱考场，那么我何时答题、又以何种姿势沉思……关尔何事？”
这时，赵青辞才不徐不疾地起身对皇帝拱了拱手，道：
“回陛下的话，不是。”
众人一怔，半晌才有人回过神来，他回答的是陛下最早问的那句：
“可是朕的题目在你眼中尤显愚不可及？”
赵青辞道：“陛下此题颇为考验人，故而臣下沉思入迷，未能第一时间回应陛下，却让某些坏了规则之人中途打断，还望陛下见谅。”
此言一出，孔怀仁顿时脸色铁青。
仪官也回过神来，自考试开始至今，除了陛下问话的赵青辞，就只有这孔怀仁坏了规矩无端发言了。
他有些犹豫地望向赵升宣，不知道是否该按规则将他试卷没收。
上首的皇帝自然是将仪官的神色尽收眼底，方要摆手示意算了，却听得一人幽幽道：
“臣下常听闻：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殿试选材，乃大周头等之大事，大事犹无规矩，何况小事乎？上行下效，我大周危矣！”
皇帝脸色一滞，眯眼望向说话者。
却见赵青辞正不卑不亢地保持着拱手姿势。
皇帝余光瞥见妖庭的大合萨等人脸上洋溢着笑意，而一众仙宗子弟亦是饶有兴致，双目有了焦距。
赵升宣察言观色，遂上前道：
“依殿试之则，河东孔氏怀仁，无故出言，影响考场秩序，故，其答卷作废。”
当即便有仪官上前，走到面如死灰的孔怀仁案边，将那张只来得及滴落几点墨梅的答卷收缴了起来。
孔怀仁双眼空洞，好看的面庞变得煞白，一时腿软无力，径直跌坐在殿中。
赵青辞面无表情地拱拱手，坐回蒲团上，继续拢袖闭目起来。
赵升宣示意貂寺将孔怀仁拉走，扬声道：
“香已过半，请诸位考生抓紧时间！”
众人如梦初醒，慌忙作答。
只是他们中的不少人，在低头的间隙，双眼就像不受控制地总往左侧端坐的年轻人望去，心情无比复杂。
“你们说那小子是沽名钓誉，还是却如他所说的在沉思？”
“我看是在故作姿态居多。”
“我也这么觉得。”
“可是听他们话语间的意思，关于‘国运’之说，那小子早有气运税之法传出……”
“听说还有什么推恩、计划生育之类节源开流的法子。”
“区区王朝气运，小道耳。”
“人和气运虽然不如我们汲取天地之利，但他看起来不过是一介凡生，能有如此见地，已是不凡。”
“……”
一众仙宗子弟以秘法传音相互交谈，大多围绕着赵青辞展开了讨论。
说到最后，高高在上的他们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如他们踏入仙道那日所接受的理论，天地气运，天、地、人三者，强弱之分依次递减。
就好比不同的肥料对庄稼的肥力不同一样。
天时大于地利，地利大于人和。
这不仅是表现在修行速度上，更是道果茁壮与否、同一道术法强弱与否、体质的滋养快慢与否。
这是他们宗门先辈经过无数实况总结出来的经验。
所以，占据着天地最顶尖的地利，他们又有什么理由重视一个小小王朝内稀薄不均的气运呢？
至于天时——可遇而不可求之物啊。
久旱逢甘露是天时。
阴月忽晴是天时。
雷破邪祟也是天时。
但是，谁能骤然承得住呢？
··
紫檀香袅袅腾烟。
就在仅剩四分之一柱香的时候。
赵青辞了睁开眼。
他在上好的砚台上徐徐倒入清水，又拿过以金箔绘满珍奇花草异兽的墨锭，在砚台上有条不紊地研磨起来。
“哦？”
看到这一幕的皇帝微微正身。
几名貂寺也情不自禁地投去了视线。
赵青辞捻了捻毛笔，好整以暇地蘸墨，落笔。
劲瘦有力的字体好似被笔端倾吐而出，仅仅须臾功夫，小半篇的论述便跃然于纸上。
皇帝默不作声地走了下来，看似观摩诸生作答，却独独然驻足在了赵青辞的侧后方。
赵青辞晃似未觉，一枚又一枚赏心悦目的小楷在纸上接连呈现。
他没有打草稿。
也没有停顿。
胸有成足。
腹有良谋。
皇帝看了一会，渐渐有些入迷。
“国运是资本，论国运则是论资本……”
“凡俗的生产在于土地，仙朝的诞生则是……冥冥大潮中的灵气、国运、人，三者相互影响……”
“生产力？生产资料？生产关系？”
“……”
许多措词与表达有些怪异，乍然一看有些违和，有些生涩，也有些不明觉厉。
皇帝沉默好半晌，嘴角不自觉泛起几分苦涩。
他发现自己并未能完全理解这上面讲的东西。
还是年纪太小。
还是阅历有限。
还是……比不上他。
又想起那一袭镇守了大周八百年的红衣，皇帝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妒忌。
倘若他并没有和她有那种关系，想必他定能辅佐自己成就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仙朝吧……
“香尽，顿笔——”
赵升宣的喊声惊醒了皇帝。
赵青辞放下笔，缓缓抬头，又一次撞上了皇帝的目光。
这一次，皇帝的眼神复杂无比。
赵青辞点点头，没有说话。
皇帝深吸一口气，默默坚定了心中的念头。
——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这时，一众考生终于注意到了皇帝的位置。
“这……”
他们的视线落到赵青辞案上布满墨迹的答卷，心头翻起一阵惊涛骇浪。
他们生出来一阵无力感。
此子竟真有如此能耐，令陛下偏爱至厮？
仪官们收走了所有人的答卷，皇帝也回到了龙椅上。
“赐宴于偏殿，诸卿静待阅卷。”
“喏。”
貂寺将众人引至偏殿，皇帝翻开收上来的试卷。
他第一时间找到了赵青辞的答卷，仔仔细细地阅读了起来。
时而皱眉。
时而恍然。
时而抚掌。
时而遗憾。
良久，皇帝一声长叹。
唤来赵升宣，将这份试卷传阅给在场的诸位大学士、宰辅。
此后再看其余答卷，皇帝便只剩下皱眉这一个表情了。
诸位殿中重臣接过答卷，先是皱眉，继而瞪大双眼，再看却已惊为天人。
“这……”
他们面面相觑。
此时，妖庭大合萨起身道：
“大周陛下，不知我等能否一观此卷？”
皇帝一愣，旋即皱眉又舒。
“允。”
考生的殿试试卷从来便不是什么绝密资料，此间这么多人，瞒也是瞒不住的了。
皇帝蔚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