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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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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姣好像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最近做梦的频次一直在增加。

梦里穿着天蓝色衬衫的中年男人端着玉米排骨汤,朝正在沙发上看《喜洋洋与灰太狼》的小女孩喊:“姣姣,快来吃饭,今天有你最爱喝的玉米排骨汤哦~”

小女孩扎着两只马尾辫,肉乎乎的小手指还不停地往嘴里塞着薯条,男人抢过那袋吃得只剩下一点点的零食,语气略显责备道:“周姣,你是不是又想挨打了?饭不好好吃,天天吃些零食?”

“妈妈~爸爸欺负我~”小女孩作势假哭起来,双手捂着眼睛崩溃大哭。

穿着蕾丝长裙的中年女人从卧室里出来,瞧了一眼装哭的小女孩,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小把戏,戳破她,“别装了,演戏也要演全套,眼泪都没有…也就你爸爸吃你这套…”

小女孩闻言也不敢再闹,对着男人做了个鬼脸,手脚并用爬上餐桌用手捡排骨吃,成功地又挨了女人的骂。

她看清那个男人的脸,那张她想念了2054天的脸。

周姣崩溃得大喊:

爸爸,你在哪儿,能不能带我走。这世界好像并没有那么美丽,我一个人看很是乏味。

你别跟姣姣玩捉迷藏了好吗?

可没人搭理她,空荡荡的空间里是一片虚无。

她的声音一句又一句回荡着,好像在和自己对话。

……

美好的梦境总是短暂至极。

夜色笼罩的阳台处,没有月光的照耀,客厅里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亮,小女孩穿着粉色的短袖睡衣,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阳台上的两人。

小女孩怀里抱着的娃娃掉在地上,打断了两人。

白天满脸慈祥之意的男人,现下却面容丑陋,猥琐至极。

那双丑陋的眼睛不停地在眼前放大再放大,令人毛骨悚然,她清晰地感觉到这是梦境,甚至有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下来,身上像是压了块石头,周姣意识到是“鬼压床”。

她不停地挣扎身体,周姣想睁开疲惫的眼睛,却听见有人在轻轻唤她的名字,“姣姣……”

姣姣,姣姣,唤地如此悦耳动听,带着些许疼惜。

*

少女昏昏沉沉地迷睡几天,终于摆脱梦魇。

她用力睁开双眼,苍茫的白涌入眼帘,一下子不适应这太亮的光线,周姣转过头想知道这是在何处,听到病房外有人在谈话。

四周是一片白色,床的两边是冰冷的仪器,周姣这才感觉到鼻子里插着软管,手上也打着点滴,富有规律的滴滴声伴随着她的呼吸声,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她想起身,全身却没有任何力气,只有耳朵还能东拼西凑一些门外的声音。

“贾医生,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是贺今疆的声音,周姣隔着门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听出他语气里的着急和关心。

“病人身体比较弱,需要多卧床休息,醒来也就在这几天了,她的内脏出血比较严重,不过目前来看,没有生命危险……”

迷迷糊糊听着,周姣残缺的意识又消失不见,再次陷入深深的沉睡。

*

她又梦到了初二那年,医院的长廊上,她手里捏着诊断单,中度抑郁症四个正楷大字在脑海里不断放映。

刺骨的风刮过长廊,走廊外的天空,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仿佛永远下不完,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棉衣,拨通了电话,冷淡的字音在寂静的走廊上回荡,“大伯,我想回宁都。”

尘封已久的门的被推开,当初她父母结婚时买的新房依旧如从前离开时那样,只是三个人的小家,如今只剩下她一人。

她走过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摸过每一个物件,似乎在透过着它们,去找寻过去的痕迹。

拉开背包拉链,她将那些各种颜色的瓶子倒在茶几上,开始一粒一粒遵循医嘱吃下去。

空间突然开始扭曲,一片白光闪过。

又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一声一声,满含深情。

醒过来,心里有个声音在喊。

周姣想睁开眼却毫无力气,她猛地抬起疲乏的眼皮。

四周好似一片寂静,仿佛至于一个虚无的空间里。

她努力适应了几秒,各种各样的声音开始涌入耳中。

点滴还在滴进血液里,周姣察觉到左手温热的触感,她转动眼珠用余光去看,病床前趴着贺今疆,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头顶上的旋。

只是那股熟悉的气味,让她根本不用分辨就确定是他。

一只手搭在周姣的手背上,在她醒过来几秒后,贺今疆抬起头,少年的面色憔悴,似是几天没合过眼,眼睑下乌青一片,平日里明艳的薄唇如今却变得苍白,和那嘴角明显的青须。

周姣看着他,心如抽丝剥茧般疼。

她想开口说话,却感觉嗓子像是堵着,全身也没什么力气,根本说不出来。

贺今疆先是呆住,似乎还没接受少女醒过来的事实。

理智回笼后才颤着手心在她眼前晃晃,声音沙哑无比,像是在沙漠里渴了几天的旅人,“姣姣。”

几乎就在开口的瞬间,少年黯淡的美目才变得有富有生气,随即两行清泪落了下来,挂在点点胡须的下巴上。

他哭了。

周姣想伸手替他拭泪,却一点力也使不上来。

贺今疆不太熟练地抹去脸上的泪水,按住她想动作的身体,起身去喊医生。

不过一会儿,病房里就站满了医生和护士,为首的是那天在病房外的贾医生,胸前的牌子上写着贾国立。

对女孩进行一系列检查,众人相继离去,贾医生舒了口气,语气变得轻松起来,“醒过来就没事了,暂时说不出话,可能是心理上的原因,如果三天后还说不出话,我会联系神经科的医生,不用担心。”

贺今疆点点头,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

送走贾医生后,他去卫生间打湿手帕,替女孩擦拭脸颊和手臂,鼻子里的软管已经去掉,轻柔地擦净女孩脸上每一寸肌肤。

周姣见过许多他许多认真的样子。

解不出题时会抓耳挠腮,有时候也会气呼呼地将笔甩在课桌上,等那股劲过去,又抓回笔聚精会神埋头苦干。

讲情话的他也是无比恳诚,满目深情地盯着自己的眼睛,唤着一句句“姣姣”“周姣姣”。

见得更多的便是他站在厨台前,一丝不苟地处理食材,动作熟练地炒菜,少年低着头,将年少的情意一点一点藏进每一道佳肴里。

可此刻,他不似从前那般潇洒肆意,眼底全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和愧意,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周姣感动地笑,眼泪就簌簌往下流,她嗓子有点刺痛,但还是用力拼凑出一句:“我没事。”

她一哭,贺今疆居然也觉得心里堵得慌,差点又流出了泪。

少年替她擦完,又将女孩的两只手臂放进被子里。

他不说话,周姣以为他生气了,但现下她又觉得四肢麻木沉重动不了,只好憋着泪委委屈屈叫他的名字:“贺今疆。”

贺今疆坐在沙发椅上,定定地看着她,说:“换个名字。”

换个名字?难不成嫌自己冷冰冰叫他全名,周姣没办法,只得又唤他:“小贺同学?贺贵妃?”

听到贺贵妃这个称号,贺今疆脸上微微动容,“我小时候有个小名,叫姜姜。”

姜姜这个小名的由来大概是贺母生完贺今朝后就想着要个女儿,她不是那种运用现代科技知道肚子里是男是女的老古板,便一直没查过。

加上那段时间她嗜辣,肚子圆圆的,按老一辈的话来说多半是个女儿,贺母不全信,却也期盼着是个乖巧的女孩。

于是便在肚子里就给宝贝女儿起了个名,叫贺姜姜。

谁知道第二胎女儿梦破灭了,她气得好几天都不想看小儿子,后来还是贺父选了个和姜同音的字疆。

因为第二胎生产留了病根,贺父也不愿意贺母再受孕育之苦,便只得两个儿子。

小时候亲戚朋友也常拿这个取笑他,叫他“姜姜”。

虽然没圆女儿梦,但贺母也就是月子里气了几天,对小儿子那是十足十的宠爱,不喜欢学习那她就养他一辈子,大不了买个学校读读或者送到国外混个证。

总之,他要星星,贺母绝对不给月亮。

不过贺今疆也争气,没走什么歪路,平时为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品质上算没什么缺处。

就是成绩年年倒数,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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