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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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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白应留在烛光下凝视自己的指尖,确如李尤所言,原先被木屑所扎之处的血点并未消退。此外,十指各出现一颗针尖大小的血点。

近日来风平浪静,险些令他忘记,他可是被风无暇刺杀过的人。这血点,恐怕也是风无暇的暗器被他握在手时,破肉入血。

白应留调息运气,虽未见异常,却仍旧心生不安,一时半会却不知该联络何人。

自打他调离警世司中心后,虽有太后、老高、萧别离等人挺他,但大多人还是怕他,恨他,阴阳怪气地说他或许一个神志不清,便将人杀了。他明白,亦理解,只是许多事情不再那么得心应手,就连那日驿丞下药,也是因此方奔波一宿,才找到可靠之人。

有时想着干脆抛下所有事,做一个只操持家业,静候上令的人。

他如今着实这么做了,全因驿站那夜使他晓得世事无常,原来白应留当真会应留。更因山上那夜,使他心中一些欲望疯狂生长。然而,他心中有难以放下之事,总是不安。

一声叹息,他坐至屋顶,趁着月光遥望山脉,盘算着接下来如何。

思量间,萧别离忽然而至。

“又悲春伤秋了?”

白应留不言,打量了他一番,看得他发毛时又抓起了他的手。

萧别离连忙甩开道:“你有病吧?”

白应留摊开手道:“或许。”

萧别离看了眼这双骨节分明的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我又不看手相,你这是作何?”

白应留将十指弯起道:“你再看,和你的有何不同?”

萧别离举出自己的双手做对比,眉头一皱道:“老白,平时未留意,原来你真的有点黑。”

白应留差点儿一巴掌拍上去,不过亦恐是自己小题大做。毕竟他也不记得有何毒物使十指生淤,而周身无恙,哪怕是李尤被毒王逼着写下的《蛊毒百谱》也未见这种毒。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这么魔怔呢?”

“无事,风无暇之后,周遭太过平静,难免疑神疑鬼。”

提起风无暇,萧别离可有的说了。

鬼节之夜,顶级剑客对决,半招之差,风无暇便死在了秦寒霜的剑下。

但一点点猫腻都逃不过他萧别离的双目,这猫腻就是,秦寒霜无意杀风无暇,风无暇却主动迎上那剑。人人都道事后秦寒霜叹息天地再无对手,依他之见,秦寒霜是觉得晦气。

“你那夜劈断风无暇抹额时,应看到他额上的天机阁印记,秦寒霜也看到了。”萧别离嗅着白应留皮囊中的酒味,抢来喝道:“秦寒霜多仙儿的人,对战风无暇这个贵公子,也算是一桩美谈,谁知风无暇是个拿钱办事的杀手,他这心里头呀,啧,恐怕如同被算计了一般。”

白应留夺回皮囊道:“事后风无暇的尸首可是被天机阁带走了?”

“自然,而且被化掉了。”

“化掉了?”

萧别离蹙眉道:“对,我亲眼所见,化尸水往身上一倒,连骨灰都没了。”

二人默契地沉默,轮流从对方手中接过皮囊灌酒。

此等事,既往只有耳闻。

萧别离冷不丁道:“风无暇说无人买你命,只是欲试探于你,以测自己与秦寒霜对战时的胜算,你信吗?”

“不信。”

“他还说,世上唯有一种人会死。”

“什么人?”

“弃子。”

话已至此,矛头直指逍遥王。

萧别离道:“风无暇可是贵公子,往来京城亦是常事……”

“不会,他若要我的命,不须大费周章,只须告知我一声即可。”

萧别离虽是同意,但他常伴太后与太上皇左右,自知人心易变,皇家尤甚。

“或许他认为,你如今有了惦念,便惜命了。”

此话一出,白应留心中一沉。他方才说不要自己的命时,确实没有想过他的惦念。

如此说来,他实非良配。只是与她在一起,他内心深处获得极大的满足,欲望生长,使他想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却怕反倒失去这般满足。她拥有自由意志,他得到的才是真的爱。

其实,他只能给她自由。除此之外,他不晓得还能给她什么,甚至连他的爱,都不值一提。以至于,他时常惶恐,配不配得这她的爱。这爱,是否永恒。

萧别离见他神情凝重,虽不知他所想,却安慰他道:“事已至此,多猜无益,这些话,许是挑拨离间也未可知。”

萧别离的话使他回神,便摊开手道:“我的手指起了淤血点,一日更甚一日,我怀疑,与风无暇的暗器相关,只是我并未觉得有恙在身。”

他也怀疑,这当真是毒?是不小心扎到了手?或是被异物硌久了?

萧别离回忆道:“我将那暗器交予案库二掌柜前,皆以布包着,故未破肉,我必然不会有事。二掌柜是个仔细的人,亦不会被这东西伤了。但它若是有毒,怎会毒发如此缓慢?”

白应留摇头道:“或许着实是多心了,我记得那东西当时有两个,另一个阿庆曾碰过,不过,他未见此状。”

“小心为上,放心,我就算它碾成末也定弄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萧别离拍着他的肩膀道:“不过你当真不回京城了?若是出事,还是在京城中好照应。”

白应留倒尽最后的酒道:“你今日回来,恐怕就是要说这个。”

“你盯张祯年把,他待你离开了方有动作,又报复性地从你身边掳走水墨。你又闲逛了年把,仍未见有何收获,不如回去接手案库?托小骗子的福,我这次回京城,将鬼窟的事同大家说清了,王爷顺势将其后肃清内部的蛛丝马迹抛出,大家察觉后,对你敌意少了许多。但你若仍不想回去,不如去酒楼案库。酒楼生意红火,嘉乐与二掌柜既要费心打理,又做假账给警世司开月钱,可谓是分身乏术,难顾案库。那里面都是宝贝和秘密,交给旁人,王爷不放心。”

见白应留面露犹豫,他继续道:“我知道你四处奔波惯了,不适应整日困在一处的日子。但木秀不需要你,王爷需要你。何况,带小骗子在京城定居,好吃好喝好伺候,不比在这劈柴烧水做饭上工来得自在?”

被需要这事,于白应留而言,有极大的魔力。但这一刻让他在王爷与李尤之间抉择,他选后者。

“她在这里过得很自在,不见得愿意随我走。”

话音方落,便见一个人影带走带跑地向这方走来。

萧别离拍白应留的肩膀道:“可你不见得懂女人,也不见得懂上者。”

跃身离开声响起,白应留在房顶思绪纷繁,目光注视着单薄的身影鬼头鬼脑地掀开他的窗子。

猝不及防间,身影感到有人捂住她的嘴,她浑身一激灵,左手覆上身后人的手背,正欲扣他甲床的同时,右手拔下头上银钗,向左手下的指甲缝插去。

一套动作毫无犹豫,可既是身后人所教,在她拔钗而时便令她扑了个空。

正是惊诧间,只见他双手忽各抓她一只手腕,一个拉扯,她转身面向身后人,双臂于身后交叉,反倒捆住了自己。画地为牢,她害怕地紧闭双目,下意识地挣扎时,又被一双大掌用力捆住,难以自抑地贴向他的身躯。

“我什么都没看到,您将我打晕,然后自己走吧,我不会报官的,我没看到您长什么模样。”

她的五官都要皱在一起,像受惊的小动物,让他觉得,将她放进豺狼虎豹的京城中,确实不见得是好事。

他放开双手道:“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地在这做什么?”

闻声,她的面庞惊喜地舒展开,遂是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人。看清面庞后,她双臂挂向他的脖颈,使得方分开的二人又贴在一起。

她小声道:“吓死我了。”

他拉下她的手臂问:“你怎么跑出来了?”

她又箍住他的腰道:“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来充电。”

“充电?”

白应留不晓得这话是何意思,但腰间的手令他回忆起山间的拥抱,便不敢妄动,单单环顾四周,见家家户户俱已就寝,方心中安定几分。

“是啊,充电,吃饭是充电,睡觉是充电,看闲书是充电,发呆是充电,与人攀谈是充电,和你在一起也是充电。”

她的语气略带慵懒,令他明白了几分充电的意思。

“遇见什么难事了?”

“也不是难事。”

只是想到萧木秀不太希望他们定居于此,心中便有个结。但是开口说吧,又好像在挑拨旧友关系一般。

回头想想,从前在三河湾的时候,虽然日子过得不好不坏,时常有苦恼,但有爹娘,还有李韵婷一家做伙伴,不必想自己是不是一个祸害,也算是挺开心的。

她叹息道:“我说要拜医圣大人为师,但木秀谷主说医圣脾气不好,约摸不会收我。脾气不好,我倒不怕,可他竟然是毒王的死对头,若是让他知晓,我被毒王按头当了徒弟,莫不是要手撕了我?”

她的语气充满了委屈,却让人忍不住想逗一逗她。

“嗯……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她踮着脚,将下颌戳进他的锁骨道:“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这里是待不下去了。京城也不能去,太后被盯着,水墨被逮走,她这个异世人若得了权势,还不即刻被暗杀?可做生意吧,她不是爱操心的人。她去做丫鬟,他难不成去做护院?传到京城里,他爹定然被嗤笑,憎恨于他。开医馆吧,她的水平确实有限,她亦怕病者出事。做出事便跑的游医吧,又是颠沛流离的生活,不想过。

“怎么办呢?你想去三河湾,或者其他不认识我们的小村庄种地吗?”

“嗯?”

他怎么听着,这丫头要带他私奔一般。

“罢了罢了。”她松开怀抱,对着白应留的手看来看去道:“就当为了你的手拜师吧,我总觉得你这手看起来有些蹊跷,求个名医,心中便安宁了。反正死无对证,除你之外,没人知道我是他徒弟。”

他收回手道:“你怎知他们是死对头?”

“因为毒王告诉过我这人的名字呀。”

当时毒王按李尤头写百毒谱时便说,老幺这人是他这辈子的死对头,不论他鼓捣出什么毒物,老幺总能解开,就连仿着无药可解的情蛊造出的情王毒也被他弄出了解药,委实可气。

最可气的是,这养成了毒王只管造毒,不管解毒的恶习,以至于最后他被恶人关在牢中,喂了自己最新毒药时,死活搞不出解药,一命呜呼,哀哉。

“所以,他让我见到老幺的时候,一定要把绝命之毒给下了。若是对方解了,那他输得心服口服,若是无药可解,那两个冤家再聚头,黄泉路上做个伴。我没想过,这辈子真的会碰到老幺医圣。”

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白应留扶着她的肩往来路上走,问:“你要下毒吗?”

她泄气地推一步走一步道:“无冤无仇,我毒杀别人做什么?何况有你在,我若下毒,你不得把我投在牢里?但我又想想吧,若是不下毒,死后被毒王抓去算账怎么办?人死以后,不知会怎样,倒真令人忐忑不安。可为了你,我又十分想去求医,不得不见医圣。唉,我如今可是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了。”

“有办法。”

“有办法?”她直起身子,亮起双眼问:“什么办法?”

他在黑夜中与之对视道:“我。”

她再次泄气,“我知道是你,就是为了救你,所以才去见她嘛。”

“并非此意,而是我独自去求医便可,你兹当未见过她,未听过她。”

“不可。”她旋即抓住他的手问:“你可是想就此甩掉我?”

白应留错愕的眼神一闪而过,随即换成了不知所措。

“不是。”

“怎么不是?你若是令托木秀谷主对我说,你与世长辞了,我是信还是不信呢?若是不信,我该去何处寻你?去京城,去找王爷,去找白太傅?我怕是连他们的门沿都摸不到吧。”

她怒目圆睁,越想越气,又甩掉他的手道:“去见医圣就去见,别忘了你的承诺,只能我甩掉你,你莫想甩掉我!”

他快步抓住她的手道:“还有一法,便是将毒种在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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