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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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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未见王留行身影,李尤自觉理亏,遂是惴惴不安地要去送些吃食。

然而,行至院门,看着王留行拉着驴子,满目愤懑地瞪着她时,她忽生闷气,咕嘟嘟地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

可惜这股子气,在她转身,看到白应留时一扫而尽,反而愈发不安。

“我并非假惺惺做戏的。”她手慌脚乱地将碗藏到身后,又拿出空碗解释道:“我只是看到他那不领情的模样,便觉得心中受气,方赌气都喝了。”

白应留自是晓得,毕竟汤一滴不撒,也是保护得好。

“你们二人在气头上,纵有善意,出口也难免夹杂恶言,先回去吧,我同他讲。”

“我同他才没有善意呢……”

她垂首踢脚下的石子,听着清脆的声音,想到王留行是块顽固的石头,她和石头较劲,令白应留与萧木秀左右为难,图什么呢?得过且过吧。

“反正我同他也不是朋友,讲不讲得好都无所谓,你可莫受他的气。”她将饼小心翼翼地递在他掌中道:“但这饼里夹了腌菜,若他乱扔可会撒一地的,你小心一些,别污了衣裳。”

“知道了。”

他轻轻拍拍她的背,接过她手中的饼,令她回院里备上斧子与麻绳,待会儿上山砍柴。

山中方下过大雨,本是危险,不宜上山,但本就是做一天工赚一日钱,即便是恰逢雨落,也有人结伴上山采药。故而今日,大家伙亦结伴上山做事。

白应留见李尤闷闷不乐,遂与阿庆家结伴去砍柴,以备家用。阿庆家的姑娘生得喜人,亦与李尤交好。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摘了一捧野花,插在对方头上,霎时笑得比花灿烂。

此情此景,见者无不展颜开怀,唯有阿庆擦着头上的汗道:“黑娃,你别让她跟我家姑娘一块儿玩了。”

“怎么了?”

难不成,她教了人家小姑娘什么……令父母大惊失色的东西不成?譬如圆房、压箱底,和墙角的两只小狗……

不料,阿庆一本正经道:“你看你俩站一块儿吧,其实看不出来差太多年龄,看起来也相称,但是你让她俩一块儿玩,咱俩搁这干活,总让人觉得吧,她是你闺女。”

“……”

飞速如何应对的白应留霎时无言以对,两双目光聚在活蹦乱跳的两个丫头身上时,她们还不知情地笑问:“好不好看?”

“爹,好不好看?”

阿庆笑应道:“好看。”

“……”

白应留笑得比哭难看。

阿庆从他的表情看出,他能将话听进心里,便又道:“咱俩在海边的时候,你弄那个耳坠,找大珍珠,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就知道,你肯定想娶人家。就是回来怎么没动静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提亲啊?你要是不想让你那个爹来,就让谷里长辈替你提呗。”

白应留看着花丛中的身影道:“她还有三年孝期在身,不宜谈婚论嫁。”

“三年她就十八了,你这不是耽误人家吗?”阿庆难以置信道:“你那个在京城当官的爹不是改了丧期事宜吗?改成素衣百日,那皇上都同意了,还不是让大家该娶媳妇娶媳妇,该生孩子生孩子,该赚钱种地赚钱种地,不是紧着要钱要人吗?咋的,这么快又改回去了?”

白应留收起柴刀道:“尚未更改。”

“那你不会是怕背负抛妻弃子的骂名,所以干脆就不成亲吧?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但你可不敢步你爹的后尘啊。”

白应留忍住再将刀拔出的冲动,蹲下身以麻绳捆柴道:“《黄帝内经》有言,女子三七方肾气平均,真牙生而长极,等她二十成婚不仅不算耽误,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阿庆愣了片刻后道:“你说是就是,你读书多,听你的。不过,你离二十都过去好久了,再过三年,不算年富了,还能力强不?不过你是习武之人的话,看样子也不像乱搞的人,三十岁应该正顶,再过三年应该也没问题,正壮,不过……”

白应留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又倔强地打断他道:“男子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满壮。”

“听不懂。”

“……”

“哈哈,逗你的,我听懂了,就是替你着急。”

“……”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李尤者贫嘴。

李尤自是未听到他们二人说什么,她扭头时,见白应留再次默默捆柴,便兴致勃勃地将手中花塞进白应留手中,夺过他手中的麻绳便练起那猪蹄扣。

一顿帮忙反倒更忙,好不容易才将柴捆好,但阿庆看出来其中情意绵绵的模样,尤其是李尤总扒拉白应留的手,遂转过女儿的头道:“你还小,不能看。”

然而李尤只是蹙眉问:“你又扎到手了吗?怎么指头上的血点不减反增呢?”

白应留不在意道:“许是看错了。”

毕竟一个小血点,在他这个肤色上,总算不得显眼。

他既这样说,她便不多想,转而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还问他幼时是否帮娘亲煮饭。

白应留幼时未有煮饭,多是杀鸡宰鸭,生火切菜挑鱼刺,一如今时今日。

但再多问些往日旧事,便皆是记不得了。

“并非搪塞,而是当真记不清了,一如你也忘记许多前尘往事一般。”

李尤忘记的事情可多了,故此怪不了白应留忘记往事,尽管她怀疑他就是在搪塞,尽管阿庆帮腔,道日日相似,确实会忘记许多事。

她不信白应留的日日相似,但信阿庆的日日如此,毕竟他们是和睦邻里。

今日结伴同行后,她见家中尚有近日猎来的肉,还有她闷的皮蛋,便切了姜丝做了皮蛋瘦肉粥。正是出门给阿庆家送一份时,迎面见王留行走来。

他怀中抱着厚厚的纸,腰间挎着皮囊,细嗅尽是酒味。不过,李尤还是盯着他手中的糖葫芦,咽了下口水。

王留行白她一眼道:“出息。”

“你有出息。”她不服道:“长了张嘴不会好好说话。”

“你会说话,长了张嘴总偷吃东西。”

她红着脸嘟囔道:“也没有总吧,偶尔一两次,也没吃几个山楂大枣……”

王留行仍旧没有好脸色,却行至她面前,伸手道:“喏。”

她自知是白应留从中斡旋,方让这块顽石有好心,那当然要卖一个面子了。

“我空不出手,你先拿过去吧。”

“爱吃不吃。”

王留行虽是语气不好,但李尤不生恼意。若非手中端着粥,她已经一蹦三跳地去阿庆家了。

不过,她确实是一蹦三跳地回了院门,远远望一眼,便觉生意盎然。

“你们都在等我吗?”

王留行指着粥道:“你煮的这东西,谁晓得能不能吃。”

“怎么不能?”她一屁股坐在放着糖葫芦的位置道:“还想着为何中午你不在,觉得怎么这般空落落的。眼下我知道了,是你话太多了,还不中听。猛的拔掉一根刺,是会让人不安的哈。”

见二人又拌起嘴,反倒令另二人放下心。

吵吵闹闹的一顿饭用罢,李尤探头探脑地看着洗碗刷锅的王留行,问他有何打算。

他没有什么打算,这么多年这般过,已经习惯了。

“缘分不由人,强求不得。”

“这一点,你和木秀谷主倒是相似得很。”

“你不必安慰我,我本就不对你抱有什么期望。”

她闻言,又与其吵闹起来。白应留循声而来时,她又对着自己强求来的缘分嘱咐半天注意身体后,思量着如何对萧木秀赔罪。

入夜后,萧木秀在烛光下,以浆糊粘连画册,看起来辛苦异常。

与萧木秀相处有一段日子,李尤认为她是温柔之人,可难以忘记初见时,她笑着说要用火炮对付来人。

细细思量,太后娘娘、太上皇、白应留瞧着皆为平易近人之人,然而,亦为大开杀戒之人。

李尤探着脑袋,眨巴眼睛,越想越腿软。

以至于萧木秀发现她时,仅是轻声问她有何事,她便惊得跪在了地上。

萧木秀搁笔起身,诧异地扶起她道:“女儿膝下亦有黄金,我既非天地君亲师,你怎跪我?”

李尤被扶起时,仍有些腿软,但既往经历使她明白,小聪明耍不得,遂道:“我犯错了,犯了大错。”

萧木秀扶她坐下道:“算不得错,若是急用,我不会给你。”

她抓着萧木秀的手臂道:“可是王大哥非常生气,我未见他生过这么大的气。”

萧木秀拍拍她的手道:“他并非怒你,而是怒我没个谷主的样子。”

“怎么没有?你可好了。”她将脸贴在萧木秀的手臂上道:“我可喜欢你了,一开始,你说要用火炮的时候,虽是有谷主的威风,可将我吓坏了,我想着,你定是个顶狠心的人。未成想,你人这么好,也对我好极了。”

看着她蹭来蹭来的脑袋,萧木秀无奈笑道:“做谷主不能单是个好人,有时也要做坏人。”

她又抱着萧木秀的肩膀问:“那你为何对我如此之好?”

“我对你很好吗?”

她坚定地点头道:“很好,从前一同吃住,没有摩擦,便不觉得你对我好,如今有了摩擦,你仍如此待我,可谓是待我极好了。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你就不怕我抱着那堆纸撕着玩儿吗?”

萧木秀失笑道:“你非三岁儿童,行事自有打算,怎会拿纸撕着玩儿?若真撕着玩,从你月钱里扣就是。”

她愣了,眨巴几下眼睛道:“你还说自己没有个谷主的模样?”

萧木秀失笑,用空出来的一只手臂剪了烛芯,使屋内光亮更甚道:“你本于此住不了多少时日,待你好些,或许将来也似老白一般,出谷后将药谷的好名声带出去,令谷中更富足一些。”

原来也是因为她是个有用的人。

李尤逐渐接受,因为她能被旁人利用,所以才有人对她好这件事,便拉过桌上的浆糊道:“你果然有谷主的模样,算盘打得这般响,我偏不如你意,我就要在这里留着。”

“世事无常,半点由不得人。想来,你是住不久的。”

萧木秀见她不应,又看她将画册仔细地粘起来,便含笑取出棉线,将燃落的蜡烤化,包裹棉线,成为新的蜡烛。

烛光之下,二人静静做手头之事,抚平李尤躁动不安的心,也使她思量是否真的在留在这里。

“木秀谷主,为何我在这住不了许久?”

“你们初至此地时,便有刺客出没。即便眼下时日平静,难保不是危机四伏。尽管刺客是冲老白而来,但你不会随他而去吗?而药谷不会为他牺牲,药谷只求平安、平静。”

此话有理,李尤一直以为白应留自鬼窟事件之后便被迫退出警世司,从此当真成为浪子。听萧木秀一言,她恍然大悟,鬼窟之时,外人并不多,在那之后,关于他的流言四起,久久不息,将他折腾得不轻,或许正是有人不许他归隐山林。

可他好似有留在药谷的意思,平日里已然尽是认怂,大有不入江湖之象。难道他要隐退,还能逼他出山不成?既是有太后保他,警世司怎会对他赶尽杀绝?既是认怂了,那于武林人士来说,也是穷寇莫追方对。

“江湖更迭不休,白应留总有被忘记的一天。而他喜欢这个,所以我必然要留在这里。”李尤下定决心,指着萧木秀身后的药架道:“木秀谷主送给大家的驱蚊囊、消肿油什么的,好多我都没有见过,我至少要学会了,你才能赶我走。”

萧木秀含笑摇头道:“药谷不行医,不卖成药,只卖药材,以免惹是生非,你可忘了?”

“那我学会了,出去后,能不能说是我自己个儿的独家秘方?”

“可以。”萧木秀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但你若拜我为师,岂非与老白差了辈分?”

“我就说拜了你的师父为师嘛,反正他老人家退隐了,发生什么都不会知道。”

“不可妄言,他老人家正在东边的迎日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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