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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互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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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尤与金木公主对视,蓦然两人一笑,她道:“我非君王,我不晓得。我只晓得,这世上有人靠钱,有人靠权,但芸芸众生,仍是唯靠君王。靠着君王,在毫无指望的时候,仍不失丧希望。但君王太孤独了,以至于时常令人忘记,他也依靠他的臣民。身为臣民,便也不多求,只求君王一视同仁。”

公主长叹道:“听着很是感动,可惜我不是你的君王。”

李尤失笑道:“若是有缘,您便是何首乌的君王。”

她说何首乌过得苦,被卖到京城仍会被爹爹寻见,却是艰苦未改心志。单纯天真,在将军府被宠,还是不忘初心,未生僭越地将李尤照顾地很好。她讲了二人相处的很多欢乐事,从最初何首乌把她的头发绑成辫子精,到日常相处互相教对方不会的东西,再到何首乌害怕像李尤一样为情所困,又陪她一起听戏看画本。

点点滴滴,好像何首乌是她的一体两面一般。所以,她希望何首乌过得好。

“她没有远大抱负,将来得了自由身不知去向何处,便想着一辈子伺候我。既然她如今心生去意,我乐得成全她,却也担心她在异国他乡过得不好。将来只有邓将军这么一个家人在,却是男女有别,无法诉苦。”

公主被点滴小事打动,看着床榻上安静躺着的姑娘,和床头瞪着通红双眼守候的男人,自然而然地向李尤保证,日后不会让何首乌受苦,还会时常让她写家书。

但公主问:“那你呢?”

“我?”

“这么贴心的侍女,这么真挚的朋友,从此以后只能信里见,挺难受的。”

“无碍,她过得开心就好,反正……”

反正她这辈子,也没有什么盼头了。与她这般了无生机的人相处,徒然消耗旁人的生命力。

这是她想说的话,又悲哀地发觉,这是白应留会说的话。

“反正,我还有很多事要做,顾不得多想她。”

“能有什么事?”公主掰着手指头问:“给逍遥王送泡脚粉?”

二人开怀大笑,好似朋友,公主便问她的手臂是如何弄成这般模样?

她心中一动,褪下公主送的臂钏,亮出伤疤问:“不知公主是否听过情蛊?”

“没有。”

她对公主讲,何为情蛊,讲她几年前被抓去炼蛊。后来江湖上流传着白应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传闻,只是无人知晓红颜是谁。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替她守着秘密,希望她过得轻松自在一些。但她偏偏飞蛾扑火,仍旧想与他在一起。

许多次,他们要在一起的时候,便会发生非人能胜天的事情。似乎冥冥之中,他们就是不能在一起。

“他又黑又笨,脾气还不好,和大哥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我只得想着,替他做个情蛊的仿药,让您对他死心塌地,至少莫让他下场凄凉。”

“仿药?这种东西还有仿药?”

是的,李尤告诉公主,这世间有个叫情王毒的东西,堪比情蛊。这种东西听来不能仿,实则是太难仿,最难便是味道。

她拿出一个香囊,道她从长生刀的血腥与金属味,至烈酒的辛辣间徘徊,调了许久,才调出白应留的味道。

公主细嗅后道:“像雨夜里烘干的被褥,雪夜里的篝火。”

没错,就是初见的雪夜山洞里,她裹着那件大氅烤火的味道。不论过去多久,不论失望多少次,每每想到那个时刻,她仍要承认,那是她人生中最值得铭记的一刻。倘若时光倒流,她想回到那个时刻。

“邓将军也是,铠甲是他的味道,刀枪剑戟是他的味道,但是对公主来说,却可能,完全不是这样。”

李尤不问味道后承载了哪一段故事,她只拿出香料,调出公主心头好,赠与香囊,又偷偷扣下来一些下药。

其实她不该对公主说那么多,一个合格的手下,应该是只办事,不多嘴。但她受不了总算计别人,便安慰自己,白应留教过她,单说谎话会被揭穿,真假话混着说才最安全。

自然,她真假混说,公主视之为掏心掏肺,遂发自内心地问:“你既然有这个本事,干嘛不给白二公子下毒呢?”

她坦白道:“我不知道有无这个必要。”

公主掏心掏肺道:“必要就是,想在一起。”

为了在一起,为了日后将邓李扶正,公主心甘情愿地跳进这无形的陷阱中。

在何首乌痊愈归府,在公主带着古德拜上门提亲的日子,她多方打听,确认传闻中的情王毒有情蛊之效,情蛊又是一奇物后,遂来向李尤讨要。只是见李尤像送糖豆一样送她许多,不由得心生疑窦。

“不会是假的吧?”

“是真的,当然是真的,不过我是第一次做,不晓得哪种更好,便多做了些。”

“哪种……更好?”

李尤说是味道的多少无法把握,还有些秘方不便说,遂糊弄了过去。其实她不晓得养的那两对动物,哪一对更忠贞。但是宰杀这忠贞之鸟时,看着另一只鸟当真泣血而亡,她还是大为触动。

于是,在何首乌定亲的大日子,她含泪做了道香煎鹅肝。

何首乌见李尤杀了心爱的忠贞宝贝,又亲自下厨,心中百感交集,无以复加。总想着为李尤做些什么,便小声道,逍遥王大婚在即,白应留身为新郎从者忙前忙后,定然在王府能遇见他。

李尤明白,她也是出入王府的人。她从王府领命,又领了长思公主自赠的香料,还通过王府向长思公主保证情王毒可在金木公主身上看到奇效。

王府,不再是她单纯寻爱的地方。

正如她出入太傅府,也不再是单纯从白太傅身上找寻白应留的身影。她只是慢慢变成京城的一份子,而后在同类身上学习生存之道,或是停下喘半口气。

“我已经变成他了,他怎么还会喜欢我呢?他不喜欢我,刻意躲着我,我怎么会寻见他呢?”

“可是阿尤,你有些话想对他说,我一定要帮你,你一定要对他说。”

李尤温柔地捋起何首乌的碎发问:“你如何帮我?”

“王爷大婚。”

逍遥王的大婚之喜,阖城欢庆,夜无宵禁。

白应留坐在高头大马上,三心二意地看沿途的人。坦言之,花灯那日,李尤的眼神和幻境中一模一样。

他知道,假如那日他不说些什么,假如他当真动了去金木的心思,便会永远失去她。

曾几何时,他确实认为,离开他,她会过得更快乐。可她一次又一次的原谅,像一根逐渐收紧的绳索,牢牢将他困在她的身边,直至想到她会属于某个人后,再也无法忍受。

然而,她不信。

唯一的理由便是,他给的伤害太多,以至于她再也不信,他不会离开。

她教过他,坦诚地表达自己的内心,可他表达后,达不到她的内心。

褚道说,她病了。

他想,病因是他,便该离得远一点。因为他晓得,她已经很久没有问过,他在哪里。哪怕张游主动提及,她亦未接话。

他时常盼望她突然出现,问他近来如何。他便能告诉她,近来更努力地改变自己,如果她愿意再试一次,或许他们有不同结局。可马车前松开的手,令他害怕与她再次相遇。

此时她若在人群中,他避无可避。

可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却不见她的身影,这使他心中更慌了。

她一向爱热闹,即便是初至京城,心中大有哀恸时,却无碍在瓦舍听戏,路见旁人吵架,亦会围上去听一耳朵。甚至小猫小狗打架,也要看上一会儿。

但,这都是从前了。

他心里明白,她默默承担起许多他所做之事,好像在慢慢变成他,慢慢失去她自己。于是越发地不开心,越发地失去乐趣,也越发地不再需要他。

他应该为她做点什么,正如许多人找到他,同他讲,命运捉弄到此结束,他应该与她在一起。可她还想与他在一起吗?

他无从得知,只是在人群中看到何首乌举起李尤的手帕,看到何首乌焦急的面庞,他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不安。

但转念他便晓得,李尤当真出事,轮不到何首乌在这里守株待兔。这不过是一个去见她的借口,就像邓李找到他,告诉他,李尤那里有一封家书一般。

他拥有许多去见她的理由,但他害怕相顾无言,害怕不如不见,害怕她会厌恶他,更怕她厌恶她自己。

因为,这就是从前的白应留。

所以,他熟车熟路地来到她的屋中时,只得骗自己,只是来将大哥的家书偷出来,不是因着思念难耐。尽管他单单蹲在床头,看夜明珠照亮她的脸庞。

聪慧如她,难道不知夜明珠是他所赠?她留来照明,是否她并非不要他了?是否他们之间,还有一丝转机?

月光宁静,整个京城却陷入烟花声,一如他心中九曲十八弯的念头,扰得人心不宁静,无法冷静判断。以至于她睁眼抓住他手腕的那瞬间,他下意识逃跑,将她拖在了地上。

“啊……”

听到她吃痛的声音,他不敢动,亦不敢看她,明明不想她再受伤的。

“白应留。”她的声音冷静中带着叹息,“你能不能别跑了,我真的追不上你。”腕上那只手稍稍用力便能挣脱,但鬼使神差地,他并未动弹。

烟花声如雷鸣一般砸在心头,使心跳沉重不已,两个人却在沉默中以奇怪的氛围僵持着,直至她松开手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那封信而来,我可以给你,但不能白白给你,同我做个交易吧。”

他并不想谈什么交易,只是还想再听她说说话。她一说话,说什么都好,说什么,他心里都在偷乐。

然而,待他坐在椅子上时,那点窃喜荡然无存。因着烟花照亮屋内,即便刹那湮灭,他仍看清了那身上的累累疤痕,与苍云宫的夜两相呼应。一刀一刀,如同刻在他的心上,嘲笑他既往的逃避。

他以为她不愿用无痕霜除去,是因着疤痕未有那么多,未有那么令人痛心。

他以为,一切都是可笑的他以为。

“阿尤……”

他开口,却说不下去,她打断道:“你说过,不嫌弃。”

她将夜明珠收起之际,柔和的光芒最后定格她身上的伤痕。有些平摊在皮肤上,不似从前那般鲜血淋漓,有些却如虫一般狰狞。

不嫌弃,却心疼。

她适应了片刻黑暗,自壶中倒一杯茶递与他道:“我们聊一聊吧。”

他接过茶,在她碰杯后,与她共饮,问:“聊什么?”

“我想离开这里,之前说我要去大理寺做仵作,不是一时兴起。”

“你去做……”

白应留不想她做仵作,不想她受尽世人白眼,却发现四肢发软,难以站起。

李尤从床下拿出一捆麻绳,边捆边道:“别怕,是脱力散,一会儿就没事了。”

一向人畜无害的小脸终于骗到了他身上,他摸了一下绳结,心生绝望,那是他教她打的结,哪怕是他,也并非一时半会儿能解开。

心里没底的他问:“阿尤,你这是作何?”

“怕你跑。”

“我不会再跑了。”

她拿出一把匕首,每一刀都沿着绳子割在他的衣裳上。缓慢,细致地道:“你若是这般,一刀一刀地被割开皮肉,不会跑吗?”

“若是你,我不会。”

“你知道,那有多疼吗?”

“我知道。”

他的身上亦有许多伤疤,是他未说谎的凭证。

但她问:“可是,你被关在黑屋里,任人宰割过吗?你做过自救的孤魂野鬼吗?”

沉默,他无言以对。

“白应留,你真自以为是。”

话锋随着她的匕首尖一转,他脑子一嗡,便听得匕首钉在椅子上,他的心提在了嗓子眼,与她对视的目光闪烁不已。

她拔出他腿间的匕首,扔在一旁道:“怕,你就说出来。”

“若是这样你心里畅快些,我又怎么会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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