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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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夏的夜晚，月色隐藏在黑压压的乌云背后，其中不时有紫色的雷芒垂直于天际滑落，一场大雨即将袭过山谷间。
夏虫鸣叫，星火寥寥，从天际俯瞰山谷可以发现一座小村庄。
王家村，这里生活的人是这么向外人介绍自己的家乡的，据说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王姓，由此而得名。
某一户人家。
妇人坐在桌前，屋内漆黑一片，她借着微薄的油灯之亮穿针引线，缝制着一件普通的衣裳，从大小可以看出是小孩子穿的。
这时，门扉传来嘎吱的声响，妇人看过去露出一抹微笑，只见一不到而立之年的男子走进屋来，这位是她的丈夫。
“还没睡，马上要下雨了，衣服我都收起来了。”男子声音柔和地说道，灯火映照出他的半边面庞，并不似农人的粗犷，反而有几分读书人的细嫩秀气。
“马上就缝好了，咱们宝贝以后不能没有衣服穿啊，而且我能感觉到，就是这几天了。”妇人说着用手拂过隆起的腹部，看似两人的屋内其实可以算是三人。
湿热的风吹得窗户猎猎作响，这家人条件十分穷困，每天只能靠男子出门打猎维持生计，妇人腿脚不便，小时候落下了残疾出不了门，是男子撑起了这个家。
“说起来最近没听见福伯家的大黄叫唤啊，是不是生病了？”妇人随意地找起了话题，一边继续做衣服。
“福伯家的大黄这些日子吃坏了肚子，蔫蔫的。”
“最近村子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总觉得比以往安静了许多。”
男人笑道：“害，城里闹热病，有回来的人都害怕的很，这些天窝在家里不敢出门呢。”
“嗯，是挺危险的，不过我知道隔壁张大爷肯定不怕，他那人冬天还敢光脚下地是个不知冷暖的，说起来上次见他还送了咱苹果来着，等孩子生了得叫上人家来沾沾喜气儿。”妇人和丈夫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村子里的琐事，不能出门的她唯一了解外面的方式就是丈夫的话。
风越来越大了，吹得屋顶都发出隆隆的声响，伴随而来的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如同无数的瓷片洒落在地上。
男人神情微变，望着窗外，口中喃喃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是啊，这场雨格外的大呢。”
忽然，妇人脸色发白，手中的针线活也不得不停下，她双手放在肚子上，阵阵剧痛从皮下的血肉中传来，使她不禁呻吟。
男人俯下身，看着妇人的腹部，露出一抹深意的微笑，“你也察觉到了吗？”他轻声道，仿佛在和未出世的婴儿对话。
“夫君，我感觉...啊...孩子要生...生了，快去请张妈...”妇人的眉头拧成一团，滴滴汗珠从额头流下，腿脚不便的她站不起身，只得在床榻上扭动身子来缓解痛苦。
“夫君，夫君！”
男子看着妇人的身体因为剧痛而颤抖，但是没有任何作为，始终淡笑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夫君，快去找...张妈！啊——”
“时间差不多了，虽然早了几日但婴身已成。”男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看向妇人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冰冷。
“夫君，你在说什么，快...”妇人恼火，强忍着剧痛看向自己的爱人，然而一个“去”字还未脱出口，她瞪大了双眼，眼前的一切甚至令她忘记了疼痛，大脑中一片空白。
眼前的“夫君”竟不知何时起变了一个人，平日的那个有些书卷气的俊秀男子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色苍白如金纸，神情冷峻的中年人，他身披一袭黑袍，全身都笼罩在阴影中，十分瘆人。
“你是...”
不等妇人说完，黑袍人大手一挥，一阵莫大的狂风以雷霆之势摧毁了房屋。
飞沙走石，大雨滂沱。
妇人呆滞得坐在原地，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她全身，一颗心如坠深渊。
“千人千血，以祭鬼身！”
男人沙哑的声音如同号令般，每间屋子里流出大量红色，无视地形一齐汇入妇人脚下，后者万分惊恐，失声地尖叫，这些血液如同亿万红虫，疯狂地钻入她的皮肤，从毛孔直达血肉，妇人的挣扎显得无力。
不多时，一座血肉”皮球“立在原地，妇人也安静了下来，天地间唯有雨声、雷声。
“十月塑魂，鬼婴降世！”
男人的话语比雷霆还要刺耳，他的眼神冷漠中参杂着期许，无枉他找到一个刚刚怀孕的女人，杀了他夫君后假扮之，一年来的筹划今日就是结果之日。
血肉撕裂。
一声尖啸响彻山谷，血泊中是一黑色的小人。
突然，一道惊雷从云端砸下，却被黑袍人以非人的反应速度接下，他的手中赫然是一柄阴幡，就是此物阻挡了落雷。
他大笑着向天边看去，只见数十道白色的长虹从天际，转瞬之间来到山谷上空，这次看清是几十个身着白色衣衫的人，有男有女，每个人脚下踩着一柄长剑，竟立于半空。
“青云师兄，别来无恙啊。”黑袍人露出瘆人的神情，对为首的中年男人说道。
“你这邪修，竟敢直呼师傅名讳！”
中年修士未答，身后另一青年怒喝，持剑便俯冲下来。狂风倒卷，雨水翻天，青年一出手就是他的最大杀招。
黑袍人冷笑一声，手中阴幡一挥，顿时铺天盖地的嚎哭之声出现在青年眼前，后者心中大惊，斩出一剑避开，大地留下一道沟壑般的剑痕。
“哈哈哈，你这是剑派的剑法‘破云’吧，师兄竟然连这都传给你了，真是后生可畏。”黑袍讥讽道，眸子中闪过一抹怨毒。
“卑鄙！”青年咬牙切齿道，黑袍人竟收了凡人的怨魂。
“姬青，你不该犹豫的，冤魂鬼魅之流罢了。”中年人这时出声了，随后令所有人将此地封锁，将地上的一人一鬼包围。
名为姬青的青年惭愧地低下头，口中应是。
“师兄，你们正道修士是不是总喜欢迟来一步，现在已经晚了。”
“未必。”
话音落，天云开，一道剑光倾泻而下，目标却不是黑袍人，而是那鬼婴。
“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魔音从黑色的身躯中传出，所有人不禁封住了耳朵，就连剑光也为之一滞，中年修士冷哼一声，加大力道，以鬼婴为中心的百米内地面凹陷。
下一刻，他却不得不收手，因为黑袍人已经杀到，收剑躲开对方的鬼魅攻击，黑袍人卷起鬼婴退到一旁。
“邪修，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引颈受戮吧！”有长老呵斥。
黑袍人不屑一笑，“我说过的，你们来的太晚了。”说罢，他捏碎了手中的一枚玉笺，二人身上传出传送的灵力波动。
“不好，他准备了传送术！”众人惊呼。
中年修士正欲出手，就在这时，那挨了他一剑后便默不作声的鬼婴慕然看向他，一、二、三、四...一共八只眼睛在它出世后第一次睁开！
天地在这一刻无比的寂静，在深夏的季节显得诡异。
中年修士的动作停顿，回过神时对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位修行了百年不止的一宗之主心头染上一层阴霾。
云消雨霁，虫鸣声复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徒留遍地狼藉。
“快，通知其他宗门，全力搜捕邪修！”同行的宗门长老对着弟子下令，所有人都一副焦急的模样，而中年人则站在一座房屋的废墟旁，久立无言。
“师父，王家村人的尸体找到了，一共千人，还有不少是其他村镇的人。”姬青来到他身后恭敬地汇报着此地的情况。
“阿青，你知道那鬼婴是什么来头吗？”中年人问道，姬青一愣。
“那吴常公用妇人的身体为炉，以婴儿为基，再加上千人的血施以秘法，创造出的天生鬼种，这世间竟是真的有如此狠毒之辈，偏偏那人还是我...“中年人顿了一下，他的神色晦暗难明，”曾经的同门师弟。”
姬青默然，这件事只有宗门的高层知晓，这对于他们流云剑派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污点。
这吴常公是恶名昭着的邪修，乃是他们正道修士的死敌，而且对方的目的就是摧毁他们流云剑派。
“那鬼婴天生筑基，日后必成大祸，务必要找到他们的踪迹，绝不能让对方成长起来。”中年人说道。
“宗主，发现了生还者。”这时，有一弟子来报。
宗主神色动容，赶忙前去查看。
妇人的尸体前，几个长老围住，姬青和宗主来时不禁皱眉，这妇人死相凄惨，邪修的手段之残忍令人愤恨。
“宗主，您看。”一弟子皱着眉指向妇人肚皮覆盖下，一个缓缓蠕动的身形。
中年人推开妇人的尸体，却发现她血肉模糊的身体蜷缩着，保护一个小小的身影，哪怕被人推开她的臂弯仍旧僵硬地抱着对方。
“这是...遗腹子！”
宗主大惊失色，从妇人怀中抱起这个刚出生的小生命，这婴儿皮肤惨白，比正常婴儿轻的不是一星半点，严重的营养不良，她也没有正常婴儿的哭喊，只有淡淡的体温和颤动的身躯证明她是一个活物。
妇人所怀的孩子居然是双胞胎，这恐怕连吴常公自己也没有预料到。
”师父，我们要将这婴儿带回宗门吗？”姬青问道，他看着这个小家伙生出了怜悯之心。
宗主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说道：“不，给她找户能养育她的人家吧。”
“可是...”
“姬青你记住，我辈修士最忌讳的就是因果，如果养育她就要承担为她母亲复仇的因果，这对修为的提升是一个阻碍。”宗主的话语传进每个人的耳朵，所有长老点头表示赞同，弟子默然。
“难道就不能给她一个机会吗？”姬青愤愤道，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这小婴儿只有进入他们宗门才能得到成长，得到亲手复仇的机会。
“那么为此赌上你的长生路也愿意？”宗主反问。
“这...”姬青沉默，他有求道长生的目标，这是他唯独不能妥协的地方。
宗主用灵力仔细感受婴儿的全身，片刻后说道：“这婴儿一只眼睛失明，一条腿天生残废，注定无法步入修真界，还是做一个凡人吧，这样还能有安稳的一生。”
无人反驳，此间落幕。
......
咚咚，咚咚。
“来了，大晚上的什么人啊？”
“啊！这是谁家的婴儿，有人吗？”
“夫人，有人把一个婴儿仍在门口。”
卧在床上的女子听后瞳孔微缩，不顾还穿着睡衣的身体就急匆匆跑到门外，发现竹篮里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
她这一刻才相信，世间真的有神明存在，上次去求签许愿能有子嗣，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小翠，去把镇上最好的奶娘找来！”
“是，夫人。”
女人抱起婴儿，一个硬物件从其身上掉落，她捡起来一看，竟是个大写着“云”字的玉制令牌。
此时，天空中，一身影脚踏飞剑，看见婴儿被收留后便破云而去，这位宗主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愧疚，最终留了一枚他们流云剑派的宗主令，留下了一份可能。
虽然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