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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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问，那一定是号角的制作者。
身着深蓝布衣黄裤的清瘦小伙子，眼袋又黑又沉，双臂修长，背部略微佝偻。
头发很长时间没有打理，不仅黄枯卷曲，还乱成一团。
“少爷，这就是那位制造号角的人。”
柳涯心端详着这位青年的样子，问道：“你这也找得太快了，确定是他吗？”
柳古云点头道：“确定，他一直徘徊在刚才那家古玩店旁边，我们刚出来的时候，在下就注意到他了，他也没有抵赖，立刻就承认是他制作的。”
那青年茫然地抓挠几下头发，说道：“打扰一下，咱们快点问行吗？我还要赶回去看店呢。”
“你不是制造家主出身吗？”柳涯心好奇问道：“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青年抿起嘴唇，随机回答道：“不是啊，制造只是我的兴趣而已。”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你给了我一个惊喜。”
柳涯心拿出那个号角，笑说道：“能做出这东西，绝对不是凑巧，而是用心。”
那青年却略显尴尬地接话道：“或许不是用心，而是时间，这位少爷您太高看我了。”
“这个东西，我做了一百年，若不是家里出了一些事，急需用钱，我是打算留到老的。”
一百年，这还不算用心吗？
柳涯心推算面前这个人的年龄，大概是自他懂事时，就开始做这个号角了。
作为一个外行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坚持的人。
“我要奖励你，作为取悦我的奖励。”
柳涯心从摊上拿起一件东西，扔到了青年怀里。
青年拿起之后，仔细端详起来。
那是一个遍是磨损的小银块，但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银块是假的，最多喷上了银漆。
能卖一两个银羽币，就不亏。
“这是什么？”青年还是问了一遍。
“无锈之银。”柳涯心解释道：“也称石水银。”
石水银？柳古云内心略惊，这虽然不是非常珍惜的资源，但基本只在大型家族中流通，中下层的流量很少。
多是用来包裹一些没做完的天宝，用来储存，避免生尘锈蚀。
“如果你喜欢慢工出细活，那么这东西你少不了。”
青年沉默之后，忽然说道：“我非要买下吗？”
把我当强买强卖的了？柳涯心无奈地捂住脸，难道这里的风气就这么差吗？
“混账话！”柳古珊冷面道：“少爷什么身份？能贪你那点银两？”
“送你了。”柳涯心也直接说道：“或者说跟我说你的名字。”
“张立和，”青年不甘地说道：“您还是让我做些事吧，否则我总有些不安心。”
柳古云此刻却喃喃道：“张家，城门旁边，卖面卖水的那个。”
“对！”张立和点头道：“要不用我家的水面换也行，当然要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
看到他这个反应，柳涯心满意地露出浅浅坏笑。
“这个号角，还有个壳。”
听到这句话，张立和浑身一颤，猛然抬起头直视着柳涯心。
柳涯心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你说，这个壳去哪了？”
这是个高手！张立和腿都软了，仅仅是刚才拍他肩膀那两下，都让自己有跪拜臣服的冲动。
咽口唾沫，他颤抖着声音说道：“那个壳……那个壳是被我爹摔碎了，我……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撒谎！”柳涯心冷哼一声，柳古云立刻配合地将剑柄抵在张立和的后腰，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我真不知道！”张立和心脏跳得像是鼓点，大声为自己辩解：“我爹摔了它之后，就把我赶去做工了，之后那个壳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看他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而且自己只是下判断而已，怎么就变成威慑了？
“好吧！好吧！”柳涯心急忙安抚下他焦急的情绪：“我相信你，你可以回去了。”
张立和捧出石水银，快速说道：“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我不要。”
说完就立刻扔回给了柳涯心，随即头也不回地跑开，仿佛背后是凶神恶煞。
“真是胆小。”柳古珊嘟囔了一句。
“你们这么吓他，没法不胆小。”柳涯心无奈地摇摇头。
柳古云适时说道：“少爷，需要我去追查那个壳吗？”
“不用了，小东西罢了，碎了也好，省得挂念。”
柳涯心摆摆手，表示无所谓，但脸色还是有些不悦。
这就引起了柳古珊的困惑，她忍不住说道：“少爷，那个壳是什么宝贝？竟然劳您如此挂念？”
“唉，那应该是某种古生物的遗骸，本来想拿下来送给……算了不说了，走吧，古云打包一下摊子。”
柳涯心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几人往圣斗场内部走去。
可刚走几步，就忽然停住了。
“不对！我忘了一件事！”他一拍脑袋，大叫道：“我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失误！”
柳古云身体僵住，立刻直挺挺说道：“我立刻把他叫回来！”
“不是他的问题，”柳涯心拉住柳古云，说道：“你立刻去找一碗清水。”
“现在就有，”柳古珊立马从天界镯里拿出一个兽皮袋和一个木瓢。
汪汪清水倒入瓢中，看它晶莹的流淌仿佛就能品尝出其中甜味。
柳涯心却不管，用衣袖擦擦号角口，放在嘴里吹响。
浑厚的呜声阵阵，周围人都停下来驻足看着这一奇异景象。
这不打仗不比赛，没来由地吹什么号角？
然而那水面上泛起的涟漪，却更为怪异。
那不是圆形的水波，而是居然是奇异的五角形！
柳涯心捧起那一瓢水，情绪有些激动：“对！就是这个效果！”
“看来这东西没法送给别人了。”
柳涯心笑着将这东西收起来：“这东西对我来说有大用。”
“少爷您要的东西，自然没人敢强要。”手下几人不知情形，只是拱手皆贺。
“好了，不说这件事了，走吧。”
虽然看着很远，但几人很快就走到近前。
没有迟疑，四人马上进入了以圣斗场为中心的商业圈。
沿街卖着的各种武器与护具，这让柳涯心十分诧异，他知道圣斗场以实力为准，但通过装备这种外力难道也算吗？若是一个人拿着位阶很高的天宝，即使自身不够努力，不是也称霸圣斗场？
柳涯心叫来柳古云询问：“古云，装备这种外力也是被圣斗场所允许的吗？”
柳古云解释道：“允许，因为圣斗场的决斗是决斗之前双方所共同同意的，而装备这一项是评估实力的一大要素，故而事前的信息战同样十分重要。每天都有因为错估对方装备实力而被弱者反杀的人变成尸体运出来。”
柳涯心继续问道：“那若是有一个天使持有很强的天宝呢？那在这种不算大规格的圣斗场岂不是无敌了。”
柳古云笑着解释道：“假设少主您持有强大的武器，您挑战别人，别人可以不接受，别人也不会傻到去挑战您，一旦别人向圣斗场申请，对您发出了挑战，或者同意了您的挑战，就意味着他认为可以赢您。”
“那他们……”柳涯心话刚说出口，就有闭上了嘴。
他想问，那这些人一直不挑战，一直不接受挑战，不就没事了。
但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很蠢的问题。
先不说他们来这里的目标就是以命换钱，以风险换生活。
就单单不以武为本，畏首畏尾，他们自己的武道之心也会受挫。
柳涯心只得点了点头，柳古云的解释非常清楚，也非常容易明白。
柳古云见少爷不说话，则继续解释道：“而且这些装备与宝物，不仅仅是给自身所用，也是比赛的赌注。”
看到柳涯心颇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柳古云则继续说道：“这就是圣斗场的血腥之处。”
“在特定的比赛中，杀死敌人会获得一大半的所有物，一小半归圣斗场所有，这种血腥的现象在几百年前特别多，幸好后来仁天帝陛下提倡野蛮区文明化，而朱家虽不在城而在野，但已经是一棵大树了，不能像那些强盗一样到处躲避、四处流窜，故而只能半自愿地尊崇了天帝陛下的提倡。”
柳涯心还挺惊讶的，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天帝的旨意，但却是感受到天帝的远大影响力。
毕竟在他印象中，天帝并没有这么威严。
柳古云看到柳涯心看似惊讶的表情，心里略有些得意，话就越说越快，也越来越远：“所以，而今的圣斗场文明了许多，通常并不以死相拼，只是拿出一些宝物作为赌注，而这些装备就是最好的赌注。”
柳涯心明白了，但是柳古云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接着说道：“圣斗场不仅仅是人的圣斗，也有器的决斗，也有圣兽的决斗，还有……”
柳涯心摆摆手，示意停下，都说透就没有新鲜感了。
柳古云只好住嘴，眼角处似看到柳古录正在捂着嘴偷笑。
显然他在幸灾乐祸，柳古云冷哼一声，望向柳古录的眼神多了几分鄙视。
身为一个分堂的继承人，竟然如此小家子气，为了一时的口舌之争，居然对同僚幸灾乐祸。
这辈子也成不了大器！
正当柳古云还在心里为柳古录的未来定性时，柳涯心忽然开口说道：“天宝的战斗，有什么意义呢？”
他站住，回过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柳古云：“天宝的战斗，并不比人的战斗简单，可代价却比人要小得多，这就是意义吗？”
柳古云被少主人盯得有些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毕竟就算战斗再惨烈，损失的也不过是两个天宝，而不是两条性命。”
柳涯心听到这个回答后，低头看着地面，又抬头看看天空。
“你说得没错，至少比两条性命的代价要小得多。”
“可是如果没有这些无谓的损失，该有多好。”
几人走到了圣斗场最内侧的外围，这里所有商铺都是围绕着圣斗场来运作的。
如果没有圣斗场，他们就连半个月也活不了。
或许这就是那些“无谓”损失存在的意义。
“来看啊！九成新的亮银铠甲，高温也不怕！”
“凝脂甘露！一瓶就是一管体力！”
“三锻九节鞭！杀敌于无形！”
这里已经看不到地毯了，最差也是小推车。
大多推车上是各类零食小吃。
味道不好闻，但胜在品类丰富。
海鲜汤、蒸羊肉、烧鸭子、烤金瓜……
这些都非常适宜劳累过度的人快速恢复体力。
柳涯心对这些粗制滥造的菜肴不感兴趣，他紧紧盯着圣斗场之上，那颗耀眼的明珠。
在远些地方，因为古阳的直射，根本看不到这个明珠。
而离近了，才发现这颗明珠竟然如此刺眼夺目。
八翼级别天宝——八冥珍珠。
想四周散射而出的光线，都是一个个光影，监控着圣斗场周围的一举一动，谨防任何不法分子作恶。
柳涯心不想作恶，但也厌恶被监控。
抬起右手，指着那颗明珠，静静地凝望着。
在凝望之中，那颗明珠的光芒缓缓暗了下去，犹如蒙尘。
“关灯。”
柳涯心甩了甩手，继续沿着街继续走。
柳古云等人默默跟着，对这种事丝毫不感到震惊。
……
“八冥珍珠怎么失效了？”
“立刻去查！十分钟内必须查到原因！”
此刻，圣斗场内部已经大乱，所有工作人员一起出动，并且惊动了客居在圣斗场的制造大师。
“梅大师，您看这是什么情况？”
圣斗场三家族的高层都围在一个白须冉冉、精神矍铄的红面老者身边。
梅大师是八翼级别的制造大师，是圣斗场花费高价请来的。
他一人的身价，就比圣斗场所有人加在一起都高。
可梅大师却捋着胡子，凝视着蒙尘的宝珠，迟迟没有开口。
周围人虽然着急，却不敢强逼。
然而就在众人的急切快被时间冲淡的时候，梅大师忽然开口了。
“三种可能，”他快走几步，走到八冥珍珠五步以内，枯瘦身形在庞大的天宝前显得如此渺小。
“第一种，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但我可以排除这一点。”
梅大师伸出食指，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因为八冥珍珠没有完全失效，而是暂时黯淡。”
“能在不破坏的前提下，让它主动黯淡，这即使是我也做不到，但也足以证明，这个高手没有恶意，自然也不存在袭击。”
众人点头称是，但在暗中交头接耳。
“第二种可能，是这个八冥珍珠到了寿命，这显然也不可能，它才用了三百年，我一直在维护着它，没有出现过问题，距离寿终正寝还早。”
“所以，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梅大师转过头，对着他们笑道：“有一个大师中的大师，来到了圣斗场，他不想被你们看到行踪，就略施小计，让这个八冥珍珠暂时黯淡下去。”
徐家的大长老立刻站起身：“梅大师，这种大师，我们应该怎么找到他？又该怎么接待呢？”
梅大师捋了捋白丝无瑕的胡子，淡淡笑道：“既然他秘密前来，就不必隆重接待，一切照常，我会去找他的。”
众人拱手：“谨遵大师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