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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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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怎么会是神昉大师”

“大师您怎么,这是要...造反么?!”

所有人都被神昉这一举动惊呆了,可百官也不是吃素的。

豹骑将军沈忠首先一跃而起,骂道:“神昉!谁给你的狗胆?!竟然敢造反!”

他挥起佩刀像向神昉刺去,可刚没走两步,佩刀当啷一下掉在了地上,然后这人就像一个破布袋一样,一下子堆缩在了地面。

这是怎么回事?!

沈忠艰难地抬起头来,手骨像燃烧的蜡烛一样弯折下去,他颤悠悠地指向十八幅地狱图,口吐鲜血:“这画里...有毒!”

“什么,有毒?!”众人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经沈忠这样一说,也感觉自己的手和脚开始失去知觉,呼吸变得急促,一点也使不上来力气。

神昉冷静地说道:“你们别费这个力气了,我将蚀骨丸磨成了粉末,卷在画布之中,这毒药药性极慢,不过你们在这里已经呆了两个时辰,现在已经开始发作,先是骨头开始溶解,然后是血肉慢慢溃烂,不过,如果你们不像这位将军一样喜欢活动筋骨,只乖乖地坐在那里受死的话,毒性会不那么快发作的。”

听他一说,武将们便不再敢擅自行动,况且右相还被他挟持在手中,百官一时间沉默,可这时,和尚们却又不干了。

首先骂他的是白马寺的无业禅师,虽然明知道大难临头,他依旧端端正正的坐在蒲团上,一副临危不乱的贤者气质,口中责骂道:“神昉!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犯了杀戒!你对得起佛祖么?你对得起圣人么...你对得起,对得起我们么!你把我们诓骗过来,居然搞这一套,你岂不是要连累我们被诛九族?!”

“无业,你不是最喜欢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么,况且你父母全都早亡,哪里来的九族?”神昉轻蔑一笑,“难不成,你说的难道是你养在红杉别苑的两个小妾和一双儿女?”

众人听了皆是一惊:出家人不得娶妻生子,这事儿是个人都知道,大家都说无业禅师慧根最是清明,不染纤尘,可他不仅自己早就破了戒,还养了好几个孩子,这不是天天拿那些个佛法道理骗鬼呢么?!

“你...你!!!”无业禅师被当众揭穿丑时,气当时就炸毛似的站了起来,可一想到身中剧毒,吓得又坐了回去,指着神昉说不出话。

在无业旁边坐着的是另一位被世人奉做佛法高深的禅几大师,禅几刚要开口,便被神昉看穿,先发制人,指着他道:“禅几,我也知道你想说我什么,无非就是德行有亏,离经叛道之类的狗屁话,我做的这一切,自当遭受报应,如果佛祖将我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轮回,我也是毫无怨言。可死在你手上的七十三条人命,可曾有一人变成孤魂野鬼回来找过你索命?我看是没有,你整日理所应当的听着世人的赞扬,享受着信徒的供奉,日子过得舒服极了,如果天道果真公正,善恶终得轮回,你就该比我早下无间,受尽无穷业火的折磨!”

众人又是一惊: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神昉看出了众人的疑惑,指着手中还握着那把剃刀的圆悔,说道:“你来说吧。”

圆悔:“是,师父。永辉元年,也就是九年前,普济寺准备重修庙宇,并打算将规模扩建成原来的一倍,这就涉及征收土地的问题,禅几打着募集善款的旗号,打算以低于市价许多的价格欲购买正俗坊一百二十户百姓的房屋,可洛阳的房子越来越贵,这些钱根本不够我们再去别的坊买新房,所以这一百二十户百姓没有几户同意的。禅几看此事不成,便想了个恶毒的主意,干脆趁着大家熟睡的时候,在三更十分放了一把大火,他算好了那天晚上刮西风,火只会往百姓家吹,而不会刮到庙里来。他还串通了前来救火的武侯晚一个时辰再来营救,可那时,正俗坊里半数的人家全部都已经烧光了。我的阿耶阿娘都死在那次大火中,加上我的家人,死在那次大火中一共七十三人。火灾之后,禅几以更低的价格拿走了我们手中的地契,并把剩下的百姓全部都赶到了流民呆的地方。这还不是最可恶的,最可恶的是他还联系好了一批人贩,以朝廷迁移民去戍边会补贴一些土地的优惠政策,诓骗大家去阳关和沙洲,其实是把人通通卖去陇右道!男子全去了煤窑做苦力,而女子竟给陇右军充了官妓。他将分得的这些赃款在陇右大肆购置土地,并在按照自己的模样在肃州大龛寺中塑了件金身像!”

圆悔说完,众人一片惊愕,也有人去过肃州大龛寺,听他这样一说,也觉得正殿那座金碧辉煌的金身佛像与禅几长得是一模一样,神昉目光一转,又问道:“他说的对么,曹参军?”

曹参军正是当年禅几收买的武侯铺的铺长。当他听到自己作恶的旧事被揭穿,只在蒲团上缩成一团,连大气都不敢出。

禅几虽然被揭露了罪行,但依旧面不改色,反倒腆着脸质问起来:“神昉,你如此大言不惭,难道我们在场的这些人,人人都有罪,人人都该死?你若全都杀对了便罢了,你若杀错一个,又当如何?”

神昉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知道绘制这十八幅地狱图景的百家布是从哪儿来的么?”

禅几怨怼道:“我们哪里知道这些破烂玩意你是从哪儿化缘得来的!又脏又破,还一股子馊味,简直有辱斯文,不能登大雅之堂!”

神昉道:“这布不止百家而来,而是千家,万家。这些年,我只一袈裟,一铁钵,云游大江南北。可我没想到我看到的不是大唐盛世,而是满目疮痍。你看那块暗黄色的碎布,是从一个婴儿的襁褓上得来的,他阿耶战死在了金陵城,为国捐躯,他阿娘却在夜晚给孩子喂奶的时候被当地权贵强行掳走,等受尽凌辱终于被放回来的时候,蝇蛆已经掏空了婴孩的小腹。还有那块白布,是寿州进京赶考的举子的白衣,他考了十五年未中,却在最后一次准备参考的时候,不幸被开国伯别院飞出来的马球打中了脑袋,好好地学子变成了痴傻儿。那些富贵的公子小姐不仅不心生怜悯,把他送去医治,反而将他哄骗回去,将他当成了练球的活靶子,最后给活活打死。这些一块一块的碎步,都是我从亲手超度的死人衣服上裁下来的,你们知道他们都是受着何等的屈辱死去的么,可怜的是,就像那个婴儿和举子,死之前可能都感觉不到什么叫怨恨...可是你们知道,我又是怀着何等的心情将这些碎衣一点一点缝制在一起的么?”

神昉有些哽咽,可依旧坦诚道:“你说的对,无量阁这许多人,并不是全都十恶不赦,自然也有许多好人,比如刚才那个鸿鹄寺的译官,每日勤勤恳恳,从未有一天迟到早退,尽心尽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再比如,我手上这位最高权重的右相,如果没有他,先帝便不会登基,大唐也不会拥有今日万国来朝的盛世之景。可谓是功高至伟,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都已经在如此高的位置上,为何就不能停下来,停下来低头看看,你们脚下的蝼蚁活的是多么艰难,为何就不能盛世底下掀开花团锦簇的外衣,看看里面腐朽的千疮百孔!你们这种不察!你们这种冷漠,就是罪孽!”

至于你,禅几,你以为我是如何拟出来这些所谓得道高僧的名单?你们是不是还在为能否收到这样一份写满了荣耀的邀请名单而沾沾自喜?哼,如果没有收集到确切的罪证,我会断然将你们全都聚集在一起么?”

神昉的目光缓缓掠过一个个光秃秃的脑袋,上面的表情有惊讶,有恐慌,还有惨白的心虚,只有他自己的声音,毫无波澜,平静如水,“我这样做,也是帮佛祖清理门户了。”

他最后说道:“圆悔,你们动手吧。”

话音刚落,阁中惨叫声一片,神昉的弟子一共三十几人,刀法却是一样地准确和麻利,仿佛堵在心中的一口怨气,全都在这一瞬之间,与喷涌的鲜血肆意地洒溅出来。

鲜血顺着地面缓缓蔓延到蒲团边缘,一个个蒲团,竟成了在血流成的河水中的一座座孤岛,而端坐皇城里,一个又一个大唐的官员,像一只又一只无助的鹌鹑,任人宰割。

此时,右相终于憋不住了,纵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也大声呐喊,试图唤醒百官的斗志:“你们这样成何体统,就被这几个贼人吓破胆了么!法理何在?气节何在!”

许多官员抬起头,想站起来拼命,却又顾忌毒药,缓缓坐下,阁内安静极了,谁也不敢说话。

右相气的极了,吼道:“你们白食了朝廷的俸禄!朝廷危矣!大唐危矣!!难道人都死光了么!泉阳!!检校使泉阳何在!赶紧出来!!”

一声喝令,经毯外果然有人回应道:“大人!泉阳在此!”

听到是泉阳的声音,所有人心里都燃起了希望:“泉阳将军来了!右屯卫来了!!大家有救了!!!”

随后,经毯被掀开一帘,右屯卫检校使泉阳将军跨着大步迈了进来,他的表情镇静自若,像是全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众人见到他简直是欣喜若狂:“泉阳将军,神昉谋反,劫持了右相,你赶紧......”

说话的人说道一半,突然哽住了,因为他看见,泉阳手里攥着一条鹰爪百链锁,锁链的另一头,锁在一个人的琵琶骨上。

这人应当是被硬拖着上的楼,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他月白色的袍子已经半面染血,惨白色的脸上溅撒着血污,已经凝固成暗黑色血块,但还是不难认出。

他就是大理寺新晋的少卿。

李石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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