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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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瞠目结舌：“泉阳...你怎将李少卿...”
泉阳缓缓抬起头，这个从来处处为人谨慎的矮个儿汉子脸上竟然荡起从未有过的狂狷笑容，然后，他伸出了一只与自己身材极不匹配长手，擦去了脸上斑驳的血迹。
血迹被擦掉的同时，那张浓眉窄额的面容也一同被抹了去，显出了一张雌雄莫辨的，很是清秀的脸。
泉阳检校使...什么时候，变成了别人？！
不对，应该是泉阳在什么时候被人悄无声息的替换掉了？
那岂不是右屯卫全部都...依靠不上了...！
这无疑是在所有人的心头上泼了一瓢冷水，连最后的希望之火也被浇灭。
右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你是谁？！泉阳何在？”
崔束和轻蔑地斜了他一眼，抬起下巴道：“大概，已经去见了阎王。”
右相：“什么！！”
这时，长孙无忌才真正开始害怕起来，明明百官全都聚集在此，明明外面是热闹翻腾，境地却是如此的...孤立无援。
崔束和向神昉走近几步，这几步，他的身影骤然拉高了三尺，原来易容术练到化境，连身高都是能改变的。
神访问道：“你们的人都准备好了么？”
“是的。”崔束和望向跪坐一地的百官，心情极为愉悦，“水流速度经过精准的计算，再有一刻钟的时间，这里和外面的一切，都会化成粉齑。”
神昉只答了一个字：“好。”
难怪在华严寺怎么搜都搜不到，原来两人竟是同伙，神昉主动将崔束和办成自己送了出去，然后自己再装作无辜的受害者！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融洽，甚至应该说是看起来并不怎么熟络。只这一问一答之后，两人并不再交谈，可就这一句话，竟让在场众人全部陷入深深的恐慌。
水流...粉齑...难道他们在这里布置了大量的火药？！
右相声音颤抖地问：“你们...你们要把在这里全部炸掉？”
崔束和笑着答道：“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尊敬的右相大人。王上叫我转告你们的圣人，我们百济国已经收到了你们的战书，而且欣然迎战！”
百济？！
右相：“原来你就是那个百济探子？！！”
崔束和：“不错，你们总以为我们是蛮夷之地，弹丸小国，可我们却要告诉你们，鼠蚁也能蛀空大厦，蚍蜉也是能撼动大树的。如今你们大厦将倾，不知是何感想？”
崔束和挑着眉，挑衅地看着右相。
没想到右相竟用鼻孔哼了一声：“你以为抓住了我们这些人，就能动摇了我大唐的国本么？我们大唐的能人才子要多少有多少，死了我们这些人，不过是给朝廷腾些地方罢了。蛮夷小地，果然无知！”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崔束和额角暴起青筋，挥来一把极细的匕首，反手就往右相胸口捅去，神昉转手一搪，将他的匕首挡住。
两种兵刃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震鸣，崔束和的戾气更盛了几分，吼道：“神昉！为何要拦我！？”
“现在还不到时候！”神昉丝毫不相让，“我已说过，这次行动全权由我负责！”
“那是金翅答应你的，不是我！我只听从王上的旨意！”
没想到两人竟起了争执，神昉刚想一掌打过去，身体猛然栽向崔束和。
竟是右相趁了这个功夫，用尽全身力气撞了过去，然后起身振臂高呼：“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百官一阵骚乱，有用蒲团往敌人身上打的，有拿起花瓶砸的，还有强行扯下经毯蒙住和尚脑袋，坐在地上用脚一顿踹的。
反正碍于不能起身乱动，只能坐着反抗，众人是无所不用其极，礼部的那几个文官更是躺着分别勒住一个和尚四肢，抱住和尚脑袋，用折扇柄怼人家眼珠子，场面一度很是搞笑。
这一顿乌烟瘴气的反抗之后，面对的是更加残酷的镇压，等到和尚们反应过来，竟直接用刀捅死了几个带头闹得欢的官员。
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过后，崔束和彻底失去了耐心：“神昉！我不知道你口中的时机到底是什么时候，反正再过半柱香，你、我和这些人都会灰飞烟灭！我是上不了你们说的三十三重天了，可我也不想和这些小丑一般的人呆在一起！”
崔束和伸手抓住了右相的头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说道：“我想在临死前独自找一些乐趣，你没有意见吧？”
他的话充满了危险的气息，特别是‘乐趣’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似乎比死亡还要令人心惊胆寒，右相强装着镇定，问道：“...什么乐趣
？”
崔束和话锋一转，问道：“右相大人，您知道我练就这身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花了多少年么？”
右相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瞪着他。
崔束和自问自答道：“十年。”
崔束和：“易容术讲究惟妙惟肖，首先就得抓住人容貌上的特点，有的人天生颅顶高挺，有的人眉眼深邃，有的人眼球凸出，千人千貌的原因，是因为人的骨像不同，为了研究人的骨像，我曾在乱葬岗住了八年之久，每天与新鲜的死人打交道，每一具尸体都让我受益匪浅。”
右相的脸上现出厌弃的神情。
崔束和打断他道：“不，不，大人，和您想象的不一样，那是一种极其精细的技艺，甚至是一种艺术，如今我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
崔束和突然沉醉地笑了，雪白的牙齿却让人感觉到极其阴森的寒意：“一点一点的割开，分解，只剩一个完整的，最纯粹的，人应该有的样子——一副美丽的头骨。”
右相终于崩溃了，爆发式的吼道：“士可杀！不可辱！！”
“哈哈哈哈。”崔束和笑的很是妖娆，用手宠溺般拍了拍右相的头，“我最尊贵的大人，既然作为我生命中最后的杰作，我可要找一颗最完美的头颅呢！您虽然位高权重，可您这颗脑袋，啧啧，在我面前，分文不值。”
他款款踱了出去，弯腰拾起了百连锁的一端，用修长的手指将长长的锁链一点一点的收了起来，最后蹲在了十六郎的面前，用两手捧起他的脸：“眉骨内凹，鼻骨挺阔，下颚线条流畅，真是副极好的美人骨，虽然不是我想最要的那个人，不过，也是很好的了。”
说着，崔束和又托起百链锁抗在肩上，转头笑道：“走吧，李少卿，你我去找一个僻静之地，让我们离这些世俗之人远一些。”
鹰爪手登时紧缩，琵琶骨处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十六郎身体不自觉地重新颤抖起来。
普通人的要害之处通常是这琵琶骨，一旦被锁住，剧烈疼痛会使人完全丧失抵抗能力，崔束和本以为这单薄的公子哥已经被这疼痛折磨的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在几声剧烈的呛咳之后，十六郎居然开口了，那声音失真的很，就像往喉咙里插了根竹管，气匣一样呼呼冒风，可这话却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神昉。
十六郎说的是：“大师...你通敌叛国，难道不会伤了你师父的心么？”
神昉愣了三秒，一股极其忧伤的神情蔓延到了脸上，他缓缓说道：“我本不是唐人，只是吐蕃逻些成的一个无恶不作的盗贼，师父用佛法点化我，不嫌弃我的出身，收我为弟子，我从心底里尊敬他，感激他。可我越是修行，越能感觉到，对世间种种苦难，种种不公，作为一个凡人，是多么无能为力，佛法只告诉我们万事自有因果，让我们坦然面对苦难，接受苦难，却从不讲如何叫人去抗争。我不是来杀戮的，我只是想将自己化为一鸣警钟，来震醒世人。我不奢求师父原谅，他老人家的恩情，我只能来世再报。”
十六郎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神昉手中那一柄火焰形状的匕首，将拳头紧紧握在胸口。
那柄匕首的形状，与刹利帝身上三十二处致命的伤口，形状一模一样。
“李少卿，你说完了么，说完了，咱们可走得走了。”崔束和掀开经毯，拖着十六郎走了出去。
外面依旧是星火灿烂的四月春夜，烟花依旧绽放的绚烂，象征着尊贵与典雅的明黄色纱幔依旧随风轻轻的飘摆。
可这一切，恍如隔世。
崔束和一步一步走在榉木色的地面上，虽然后面还拖着一个大活人，但依旧走的优雅，他笑着回头对十六郎道：“这个老和尚，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优柔寡断。”
他忽然抬起手臂，将食指和中指叠放，做了一个‘来’的手势。
十几个穿着右屯卫重甲的兵卫从看不见的转角突然冒了出来，分成两列逆着从崔束和左右整齐地走了过去。
崔束和低声命令道：“里面所有人，包括神昉，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