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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自立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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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瑚图里陪同行围,共射得野兔数只,并与德住、额楚和多西珲一道,帮助胤礽成功射杀一虎。康熙圣心大悦,下令赐宴。

晨起时康熙就已见到瑚图里脸上的伤了,当时他只把眼神在瑚图里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到赐宴时赵昌上前伺候,将这伤的来龙去脉都详细说与了康熙。

要说起揣度圣意,乾清宫所有太监加在一起,能比得过赵昌的,恐怕也就只有魏珠了。

赐宴之后,康熙留胤礽叙话,特命瑚图里随侍。魏珠屏退一众伺候的太监,只自己和赵昌二人在帐外祗应。

康熙看了看瑚图里,道:“脸可还疼?”

齐云野跪地回话:“奴才不疼。”

“你到太子身边……也有四年了吧?”康熙问。

“奴才是十八年正月才正式到太子殿下身边的,如今三年有余。”

“年岁大了,心思也多了。”康熙淡淡说道。

齐云野立刻俯首,还没来得及开口请罪,康熙就又说道:“你阿玛便是待你再不好,你作为人子,也不该顶撞父亲。”

“奴才知错,请皇上责罚。”

康熙轻轻抿了茶,才说:“朕要听实话。”

“奴才知错。”齐云野跪伏在地,回话道,“今日皇上让奴才说实话,奴才不敢欺君,但先生教导过,子不言父过。所以请皇上责罚奴才。”

康熙放下茶盏,没有说话,四周安静地只剩帐外风声,胤礽紧张得死死攥着拳,而这慑人的安静也让齐云野的心沉到了谷底。

漫长的等待之后,康熙发出了一声轻笑,说:“让魏珠带你去找太医看看,等脸消了肿再来伺候保成吧,让人看见不像样子。”

“奴才多谢皇上恩典。”齐云野如蒙大赦,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龙帐。

魏珠见他出来,连忙上前给他搭了件薄披风,低声道:“小少爷出了这一身汗,小心让风吹出病来。”

“魏公公……”齐云野吞了下口水,好歹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干涩,才道,“魏公公,我不明白。”

魏珠拉着齐云野走得离营帐远了些,才说:“小少爷今儿这话回得好。主子其实知道小少爷受的委屈,但正如小少爷说的,子不言父过,主子就是想看看小少爷是不是真的懂了。”

龙帐之中,康熙拍了拍胤礽的肩膀:“瑚图里是个好孩子,也是个懂规矩的孩子。很好。”

“汗阿玛为什么要吓唬他?”胤礽低声道,“儿臣还以为汗阿玛是因为他带伤来伺候生气了。”

“保成啊,你要学会御下之术。”

康熙说道,“你可以让他带着伤来伺候你,也可以纵着他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但你也得学会让他怕你敬你,你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能得到的,只是你想给他们的,而不是他们算计来的,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更好地为你所用,才能更好地忠于你。”

胤礽道:“汗阿玛,是儿臣看瑚图里被欺负得可怜,才让他来的。他原是都不打算跟儿臣说的。”

康熙笑了笑:“那是因为他懂事。若他是个不懂事的,今日到朕面前直接指摘他阿玛的过错,朕定然要罚他。

朕知道你们平日里一同读书习武,处得好了自然亲近,这无可厚非。

但朕也要替你敲打着他们,别想着恃宠生娇。你是太子,你身边人如果不懂事,不谨言慎行,对你并无好处。”

“那……那汗阿玛生气了吗?”

“没有。”康熙摸了摸胤礽的头,“那崇禄不是个好阿玛,朕早就知道。

但他在政事上并无错处,朕也不能为了你就徇私罚他。此事朕自有定论,你看着就好,也仔细学着。”

“儿臣遵旨。”

当日傍晚,赵昌到哈哈珠子帐中传了旨意——

哈哈珠子瑚图里以皇太子痘喜入宫侍疾,勤谨尽职。

以尔素性纯朴,侍从有年,特赏银百两。

皇太子念及人子至情,忠孝同理,另赏百两予尔父崇禄。

今日行围,瑚图里护驾有功,念尔经年以来忠君为先,特许尔以分支入本旗旗分佐领。

哈哈珠子德住素性敦厚,侍从皇太子夙夜勤勉,今日行围救驾有功,念尔经年以来忠心为主,特赐银百两,许以分支入本旗。

哈哈珠子额楚机敏聪慧,侍从皇太子恭谨守礼,今日行围救驾有功,念尔忠心侍主,特赐银百两,并赏田十顷,并入尔父英赫紫旗下。

哈哈珠子多西珲忠勇有谋,侍从皇太子端敏练达,今日行围救驾有功,念尔忠心护主,特赐银百两,并赏田十顷,许由尔兄马斯喀代理。

四人领旨谢恩之后又向赵昌道了谢,而后亲自送了他出营帐。再返回来时,额楚最先说道:“今儿我们可是沾了瑚图里的光了。”

齐云野无奈笑笑,坐到桌前,喝了口水:“你可算是找到由头打趣我了。”

“这下你才真是因祸得福了。”额楚说,“不仅分了家,还直接抬了旗,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瑚图里这一支原本是镶红旗包衣,在旗人之中算是“奴仆”。

图黑的父亲倭合因为跟随先帝关得了赏赐,被抬出了包衣籍,是镶红旗下正户,虽然图黑领的是包衣佐领的官,但他实际上已经不算是包衣籍了。

而崇禄是因为后来得了官才有了正身旗籍,算是正户,但仍是包衣籍。如今皇上下了旨,说让瑚图里“以分支入本旗旗分佐领”,就是让他自己单独立户,且成为正身旗人,不再是包衣籍。

这对于世代包衣的旗人来说,就相当于是抬了旗,给了正身份,能正经当主子了。

德住说:“皇上这赏赐不仅是帮瑚图里分了家,更是为了日后回京在图黑面前也能稍稍平衡些。分了家,又抬了旗,如今瑚图里和图黑并无区别,以往那些因着身份高低生出来的杂事日后大多都能避免掉。”

多西珲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一层,那德住你呢?你不是也分了家单独出来?”

德住:“我本就是正身旗人,而且我父母皆已不在,实际上早就自立门户了,这次皇上下这旨意,不过是为了让瑚图里的分家不那么突兀罢了。”

额楚抬起手来轻轻戳了下瑚图里左脸上的细布,拈着语气说道:“你这脸被太医敷上了药,倒还真有几分像是救驾回来的模样。”

“嘶——”齐云野躲了一下,道,“真的很疼。”

额楚笑了起来:“疼上这几天,以后你可就松快了,这巴掌挨得值。”

德住也说:“确实,分了家,你再说话做事也更硬气些,不必看着他们脸色了。”

“你不也是?”齐云野道。

“是。”德住笑笑,“所以我还要多谢你,今儿我们仨都是沾了你的光,合该谢你才是。”

“你们打算怎么谢?”齐云野玩笑道,“不若把那几百两银都给我?”

“你个财迷!”额楚又点了一下瑚图里的脸颊,“平日里是少你银钱了吗?怎的几百两还要管我们要?”

“我都分了家了,日后可没有长辈给钱了。”

额楚:“你还抬了旗能拿更多俸禄呢!”

“我又没入兵丁,家里又没有爵位,拿什么俸禄?”

齐云野终于抓住了额楚的错漏,立刻说道,“你个小少爷当真是不知疾苦,快把你的赏钱拿来,我跟德住分了,如今我们俩都是白丁,处处都要用钱呢!”

“就算给我也要给德住,你没钱了去找主子讨就是了!”

“你果然就是偏心!”

四个人笑闹在一处,总算是把这两日的郁闷一扫而空。

另一边,魏珠则去往盛京官员驻所,把这旨意也传达给了崇禄。

崇禄如何不懂这其中意思,但魏珠是皇上身边一等一的首领太监,无论如何崇禄都不敢表露分毫的。

传完旨意后,魏珠略一躬身,道:“咱家今儿是传旨的,不好行礼,虚受您的礼了,副尉快请起。”

“公公言重。”崇禄从袖中拿出钱袋,没想到却被魏珠拒了。

魏珠说:“给皇上主子跑腿传旨本就是我的职责,副尉如此倒是打我的脸了。”

听得“打脸”二字,崇禄不由得又咬了咬牙。

魏珠恍若不见,接着说道:“瑚图里少爷颇为乖巧懂事,皇上平日里都颇为喜欢他。如今他能得赏抬身份,也是副尉您的荣耀。

日后回了京中,瑚少爷尽心侍奉,这好处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副尉放心,便是分了家,您也毕竟是瑚少爷的阿玛,若真有事,瑚少爷也不会扔下您不管的。

更何况,如今您膝下已有二子尽孝,瑚少爷在京中为皇上尽忠,如此忠孝两全,岂不美哉?”

“公公说得是。”崇禄道。

“得嘞,今儿时候也不早了,咱家还得回去伺候主子,就不多留了。副尉留步吧。”魏珠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给崇禄再说话的机会。

待出了驻所,魏珠翻身上马。跟着给他牵马的小太监讨好般说道:“师父今儿好生威风。”

魏珠冷哼一声,道:“要不是主子发了话,我是绝对不愿意跟崇禄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的。

说难听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也看见瑚少爷那脸了,那巴掌打的哪是瑚少爷,那是打咱们小主子呢。

小主子眼前心尖儿上的人被打成这样,这若是放在寻常人家,莫说赏赐了,照原样还回去都是轻的。”

“师父说得是。不过好歹日后瑚少爷不会再受磋磨了。”

“那可不一定。”

魏珠说,“这也就是盛京离京城远,若是真就挨在一处,这崇禄仍会腆着脸去骚扰瑚少爷。

这人毫无分寸,也根本不懂事。说也是怪了,崇禄如此,图黑也没好到哪去,可瑚少爷却是那般懂事讨人疼。

这一家子不懂眉眼高低的,怎就生了个那么一个乖巧的孩子,当真是奇了。”

“只要跟在小主子身边的是个好的那便行了,如今既分了家,旁的也就不必管他们。想来瑚少爷受这一番委屈,心里也能看清了些。”

“毕竟是血脉亲人啊。”魏珠低低叹了一声,“他若真能撇得开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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